這隻是很普通的房間,沒有比較特別的地方,艾以跟著他走進內室,床帷是拉下的,裏頭躺了個人。


    夏琮崴拉起床帷,將它綁在兩旁。


    「這是我娘。」他在床沿坐下,靜靜地看了床上的人一會兒,伸出手替她把脈。


    原來他沒有騙她,他的母親真的臥病在床。艾以為自己的魯莽感到慚愧。


    他放下母親的手,替她蓋好被子。


    艾以迴想起今早的夢境,眼前細心嗬護著母親的男人,與她心中那個溫柔的影子又再度重疊,她的心莫名地一緊。


    壓著發疼的胸口,她告訴自己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她怕自己最後會將在他身上尋求慰借的感覺當成了真,她怕最後他會在不知不覺中取代心中的那個影子。


    「崴兒——」


    一名笑容可掬卻隱約透出威嚴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扯著喉嚨拉長尾音叫著,打斷了她的思緒。


    艾以抬頭看了出聲的人一眼,再迴頭看向夏琮崴,眼尖地注意到他的眼角正在微微抽搐著。


    「這位是……」夏瑉岢走到她麵前,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次,接著咧出一口大大的笑容。


    明明就是個可愛的姑娘,怎麽偏偏穿著男人的衣服,可惜了她那張漂亮的臉蛋。


    夏琮崴將艾以拉到身後,閃避他那充滿興味的雙眼,儼然一副保護者姿態,不甘不願地替他們介紹,「這老頭是我爹,臭老頭,這位是揚州艾府的公子,艾以。」


    夏瑉岢先是張大著嘴,接著一臉恍然大悟,「就是你呀!」


    離家多年的崴兒迴堡之後曾提過一個人,也希望他能幫忙找,經他尋訪查證後得知原來是艾府的公子,雖不明白他怎麽會變成了個姑娘,不過這樣也好,他夏家不至於絕後了。


    夏瑉岢滿心歡喜地看著艾以,嘴邊的笑容咧得更大。唉呀,這孩子真是愈看愈得他的緣,嗬嗬嗬!


    「您認識我?」她問。


    「不,不過以後就認識了,我認識你爹倒是真的。」他跟未來親家還挺合得來的,每次送貨來,他們倆若不在棋盤上廝殺個一兩晚,他可不放未來親家走。


    艾以點頭。想起這幾年來,天置堡可是個別處無法比擬的大客戶,她爹總是會親自將貨送來,她也是,所以她現在才會在這裏。


    「你可別跟著別人喊我堡主,叫我夏叔就成了。」夏瑉岢拉過她的手,「這幾天你就好好住下來,熟悉一下環境。」


    熟悉環境?住幾天?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在這裏逗留太久。」艾以沒有拒絕他的碰觸,卻開口婉拒了他的邀約。


    「你若還想做我的生意就住下。」夏琮崴將她的手從老爹手上搶迴,威脅道。


    這是哪來的野蠻人……算了,短短幾天應該是無妨。她心想。


    「走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他不想理會夏瑉岢臉上那饒富興味的詭異笑容,拉著她逕自離開。


    真是一對怪異的父子,表麵上好像相處得不是很好,卻又感覺得出他們很在意對方。


    艾以在走出房間前,還是禮貌性地迴身點了個頭。


    夏琮崴帶著艾以來到一處湖邊小屋,附近的人煙與另處相較之下顯得特別稀少,房子也寥寥無幾,但環境清幽。


    「我房間在你隔壁,有事可以來找我。」他從懷中拿出一塊五角形的小木牌放到她手上,「這是通行令,不要弄丟了。」


    她看著手上的木牌,覺得它很眼熟,好像曾經見過。


    「我有事要處理,晚點才會迴來,你一切自便。」


    他得先去看看這些天來他撇下的工作積到什麽程度了,那臭老頭一定連個忙都沒幫,全丟著等他迴來處理。


    艾以在他離開之後將門窗全數打開,讓屋內封閉已久的氣味流通,雖不像常有人居住的樣子,但屋內保持得很幹淨,她想應該是有人定期做清掃。


    她靜靜地坐在窗前望著湖麵發愣。


    「我的天……我可終於找到你了,這裏簡直大到不像話,若非剛剛在路上遇到少主,我鐵定到現在還找不到你呢!」巧兒牽著羽兒走進門來,劈頭就是一陣叨念。


    「姐姐。」羽兒撲到艾以身上,除了她們,她現在隻肯跟沈灝說話,其他人一概不理會。


    艾以笑著摸摸羽兒的頭,看著她有些瘦弱的蒼白小臉,開始想著接下來該拿她怎麽辦?


    羽兒像看透了她的心思,拉下她擱置自己頭上的手,「我想留在這裏。」


    沒料到她會這麽說,艾以有些訝異,但看見她眼神中所透露出的堅定,艾以使確定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雖然想照著她的意思去做,但總要經過主人的允許,看來要等晚一點再過去隔壁問夏琮崴了。


    「應該不是我眼花吧?」


    範尚傑用手肘撞了下身旁低頭認真做事的沈灝。


    他們正在書房替夏琮崴代批公文摺子,沈灝知道他最後一定會被夏琮崴拖來幫忙,索性自己先認命地過來,順便把從他眼前閑閑晃過的範尚傑給順手抓來,省得他看了刺眼,一個不小心就錯手將他掐死。


    「什麽啦?」沈灝抬起頭來,蹙著眉瞪向那個說話不好好說,三不五時動手動腳的人。


    範尚傑指著右手邊懸掛在櫃旁的畫像,「那個啊!」


    沈灝不耐煩地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將視線移迴到摺子上。


    就一幅畫也能讓他大驚小怪?


    「你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啊?」範尚傑伸手擋住他專注在摺子上的視線。


    「不過是幅畫,你有必要……」沈灝打掉擋在他眼前的那隻手,正想開口斥責,卻在看清楚畫中女子的臉時失了聲。


    他終於了解範尚傑的驚訝是打哪兒來的。


    畫中女子,明眸皓齒,巧笑倩兮。


    很勾人。


    卻隻勾起他們倆的疑惑與訝異。


    「應該不是我眼花吧?」沈灝還沒迴過神來,「她……」


    「難怪之前一見到艾少爺就覺得似曾相識,原來是在這裏看到過。」範尚傑想起在船上與沈灝的對話。


    夏琮崴一走進門就看見他們倆乖乖地坐在桌前替他批閱摺子。


    「我還沒去找你們,你們倒自己先來了。」天要下紅雨了。


    他們隻是悶不吭聲地看著他。


    夏琮崴微愣,奇怪於他們與平時吵鬧多話的不同。


    「少主,這是怎麽迴事?」沈灝指著讓他們滿腹疑問的畫像。


    夏琮崴看了一眼畫像,嘴邊勾勒出一抹笑。


    「什麽怎麽迴事?」他聳聳肩,裝作不懂他的問題,「不過是我的心上人。」


    「別開玩笑了,少主,艾以究竟是男是女?我可不要男的少夫人。」就算臉蛋長得再美,一想到要由男人來當他們的少夫人,範尚傑就忍不住直打哆嗦。


    「少主,原來你不大正常。」沈灝倒是還能接受,反正又不是他要娶。


    最後夏琮崴隱忍不住大笑出聲,上前取下那畫像,好心地為他們解惑,「她是女的。」


    以前不曉得艾以真的是個女孩,基於心中的渴望才會畫下手中的畫像。


    她不會知道當他得知真相時,是如何地為自己感到慶幸。


    她也不會知道他對她的渴望因此更加無法抑止。


    他不會再讓她離開他。


    夏琮崴迴來了。


    聽見他開門的聲音,艾以猶豫著該不該過去問他羽兒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過去,畢竟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而他似乎也挺忙的,若此刻不問,到時候她也不知道該到哪裏才能找到他的人。


    隻是,她開始害怕與他接觸,她怕的不是他,是她自己。


    怕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艾以再三思索著,無法下定決心過去找他,羽兒堅定的眼神此刻卻在她腦中浮現,她終於還是認命地歎了口氣,起身走到隔壁。


    敲了幾次門都沒有人迴應,艾以悄悄推開夏琮崴的門,探頭進去,房內不見任何人影。


    奇怪,她明明有聽見他迴來的開門聲,怎麽沒人?


    她走了進去,輕輕關上門,打量著他的房間。


    牆邊排著一列大小不一的刀劍與木棍,習武之味濃厚。


    架上擺滿了書,她隨手拿起幾本翻閱,不是醫藥的書就是一些內功心法的口訣,她看不懂,也不想看,隨手將書放迴架上。


    桌上放著幾幅畫軸,她知道不該隨便翻動人家的東西,可是她實在抑製不住好奇,最後還是將其中一幅拉了開來。


    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與夏琮崴在船上所畫那幅幾乎一模一樣,可她記得那幅畫他放在船上沒有帶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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