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總是這樣,他說這是他睡覺的習慣,習慣是改不太過來的。但這不是她的習慣,隻是任她說破了嘴或是以行動表示拒絕,依然無法阻止他那不受控製的雙手,這樣一來一往的最後,總是結束於她的妥協。


    「如果……隻是說如果,你很在乎的人騙了你,你會怎麽想?」見她最後還是放棄掙紮,夏琮崴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我騙了一個我很在乎的人。」


    艾以聞言,抬眼看他,正好對上他的眼。他的眼,火熱而專注,像要將她燃燒吞噬,他的黑瞳深不見底,她竟無法將眼睛自他身上移開,那一瞬間,她像跌入那不見底的幽黑當中,找不到迴來的路。


    夏琮崴下意識地將她拉得更貼近自己。


    她迴過神來,把手抵在胸前,拉開兩人之間太過靠近的距離,他則在此時收迴放在她身上的手,翻過身背對著她。


    夏琮崴壓抑著身上那股讓他無比難受卻隻能裝作沒事的燥熱,天知道他有多想跳進水裏冷卻自己在下腹翻騰的熱流。


    雖然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反應是為了什麽,卻也讓艾以鬆了口氣,她翻過身與他背對著。


    有時她會多心地覺得,夏琮崴看她的眼神不對、態度不對,言語也帶有太多的曖昧,可是跟他在一起時的熟悉感卻能令她感到安心,當他不經意地碰觸到她時,會讓她的心跳加快,久久無法平息。


    艾以知道,她的多心是因為她在他身上尋找著心中的那道影子,她甚至自私地想從他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中尋求她所渴望的慰借。


    他不是他,她知道。


    不管多麽相似,但他不是他,她真的知道。


    可是她真的……


    很想他。


    不知不覺中,她帶著混亂的思緒睡去,作了個夢。


    夢中的她迴到樹屋,過著那平凡樸實的生活,每天都開心地笑著。


    夢中的他身形不變,隨意束起的雜亂長發和大胡子依舊,同樣地溫柔爽朗。


    「大哥……」


    夏琮崴將她輕輕地翻過身來,摟入懷中,「我在這裏。」他低頭輕吻她的額頭。


    睡夢中的艾以漾出一抹笑,更往他懷裏鑽,仍然沉浸於美好夢境。


    擁著她,她身上的香氣充斥在鼻間,他能感覺到她的柔軟、她的溫度,甚至她的脈動,但他什麽也不能做。


    今晚,他又不用睡了。


    「大哥,你在做什麽?」


    他蹲在水邊,背對著她,艾以看見他拿著匕首在臉上抹過來抹過去。


    她站在他身後,好奇地探出頭。


    「剃胡子啊!」


    她眼中帶著期待,乖乖地站在一旁等著。


    「好了。」他低頭洗了把臉,轉過身來,一臉燦爛笑容。


    「哇——」艾以大叫著從床上彈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有餘悸。


    是夢。


    她看著四周熟悉的擺設。


    原來是夢。


    大哥怎麽會在一個轉身之後就變成了夏琮崴?


    她看了下身旁本該睡著他,現在卻空無一人的位置,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因為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


    一旁的被褥沒有餘溫,夏琮崴早在不知何時已經下床,她卻一點也沒有發現。


    現在什麽時候了?


    房內光線昏暗,她以為天還未亮。


    房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沒來得及等她應門,巧兒神色慌張地推門跑了進來,一把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不好了,你快來看看。」


    艾以完全摸不著頭腦,就這麽被巧兒拉著走上船頭。


    船頭上,正在交談的夏琮崴三人與船員們見艾以走來,全停下手邊動作看著她。


    「醒啦?」夏琮崴神色自若地半倚著欄杆,若有似無地笑著。


    「怎麽迴事?」


    「少爺,羅盤失靈了。「掌舵的船員聲音微顫。


    「什麽?」


    聞言,她原本還有些惺忪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也終於發現天色還如此昏暗不是因為天還未亮,而是四周的濃霧緊緊包圍著他們,根本無從辨識出正確的行駛方向,羅盤在此刻失靈更是雪上加霜。


    「怎麽辦?」船員問著。


    艾以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應該如何處理,她是第一次遇到,「隻能先等霧散開再說了。」


    「聽之前跟老爺一同送貨到天置堡的那批人說,他們當初也是遇到這樣的情形。」一名船員說道。


    「後來他們是怎麽處理的?」她問。


    她不曉得這件事,爹從沒跟她提過。


    船員搖頭,「沒說,就算問了也不肯說。」


    在這種詭譎的氣氛下,範尚傑自動走到船舵旁,接手掌舵,他將船身稍微駛偏,接著固定住船舵,維持著穩定的緩慢速度前進。


    過了一段時間,濃霧開始散去,能見度變高了點。


    「艾家的人還真信守承諾。」沈灝有感而發。


    「別忘了他們今年整批人都換新了,沒看到熟麵孔。」範尚傑拍拍他的肩,要他別高興得太早。


    一艘船身比艾家貨船更大的船向他們行駛而來,甲板上站著看似訓練有素的隊伍,船頭最前方是一個身著銀色軟甲的人,明顯與其他人不同。


    「你們是揚州艾府的船?」羅毅朝著對麵同樣站在船頭的人揚聲問道,語氣不帶一絲情感。


    「是。」艾以迴答。


    雖不知對方為何而來,又是何方神聖,但看來對方似乎很清楚他們的身份。


    羅毅見夏琮崴三人也在對麵貨船上,彎身鞠躬,身後人員與他同時動作,齊聲喊道:「恭迎少主,恭迎總管、隊長。」


    少主?


    艾以不敢置信地睜大眼,迴頭看向他們,對上夏琮崴沒離開過她身上的視線,他眼中帶著笑,卻有些心虛。一股受騙的怒氣自她體內湧出,她忍住不讓自已做出失態的舉動,身體卻因此而微微顫抖。


    什麽盤纏用盡、什麽母親臥病,看來都是騙人的。


    夏琮崴可以猜想得到她此刻的想法,但他沒有為自己多作解釋。


    「請跟著我們走。」


    大船掉頭,他們尾隨在後。


    艾家貨船跟著大船往前行駛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霧幾乎完全散去,晴朗無雲的天空與蔚藍的海麵連成一片。


    再往前,一道佇立的高聳城牆直入雲霄,君臨天下的氣勢占據了所有人的視線。


    羅毅向城牆上的守衛點了下頭,城門緩緩開啟,他們行駛入內。城門內是一處港口,大大小小的船隻全停靠在此,放眼望去,其實就像是一個普通城鎮。


    夏琮崴對船上的人說:「到了,卸貨。」


    一匹匹布與一袋袋米糧被搬下船,幾十輛馬車很快就被貨品放滿,一輛接著一輛駛往在遠處山邊的天置堡。


    堡主有令,來者是客,不得怠慢。


    羅毅另外命人準備了幾輛馬車接送艾以等人入堡。


    「天置堡看起來好像跟一般城鎮差不了多少。」巧兒抱著羽兒坐在馬車內,邊看著外頭邊說著。


    「天置堡是一座小島,我們自給自足與世無爭,偏偏這兒的土壤無法種植米糧。」沈灝解釋:「我們不希望讓外界知道這裏的確切位置,以避免衍生事端,畢竟外頭有許多人覬覦著這裏。艾府的風評一向很好,所以我們才會跟你們合作。」


    「嚴格來說,天置堡充其量也隻不過是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普通住家罷了。」範尚傑補上一句。


    「那你們不就幾乎與世隔絕?」巧兒好奇地問著,想知道更多關於這神秘地方的事情。


    「也不盡然,在島外的許多城鎮都有我們隱藏名號開設的客棧,但沒有人知道老板的真實身份,你也知道,在茶餘飯後小道消息特別多,我們也因此得到很多該知道或不該知道的消息。」沈灝耐心地迴答。


    艾以一路上隻是聽著,一句話都沒說,夏琮崴也隻是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下了馬車,巧兒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綿延不斷看不見盡頭的圍牆,她白了範尚傑一眼,這算是哪門子的普通住家?


    羅毅迅速地替船員們安排好落腳處,接著就讓他們一切自便。


    沈灝帶著巧兒跟羽兒離開,他另外安排了房間給她們。


    「我呢?」沉默了許久,艾以終於開口,對著一直走在她前頭的夏琮崴問道。


    「你先跟我去見個人。」他頭也不迴。


    夏琮崴和艾以先是經過廣大的中庭花園,走過拐了好幾個彎的迴廊,終於在一個房間前麵停下。


    他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接著深深唿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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