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們一直是沉默以對。


    夏琮崴想打破這份尷尬的沉默,努力地在腦海中找尋話題。


    「……本來覺得你有點瘦過頭了,沒想到其實還挺有肉的。」


    「怎麽說?」他怎麽沒頭沒尾的冒出這句話?


    「背著你感覺出來的,你前胸還挺壯的。」


    前胸……挺壯的?


    他的話讓艾以頭皮發麻,一時間慌了,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隻好隨口瞎胡謅:「嗯……平時都跟著父親送貨、搬搬東西。」


    她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稍微拉開,盡量不讓前胸太過貼近他的背,幸好纏著帶子的胸部隻是有些微微隆起。


    夏琮崴點點頭,沒幾兩肉還能練成這樣。


    「瞧你的穿著也不像一般的人家,應該不用作這些粗重的活吧?」他看得出來,這少年身上的布料是上好的綢緞。


    「不……不、不能總是隻出一張嘴在做事情吧,這樣是抓不住人心的。」天啊,再說下去她鐵定會瘋掉,得趕快想辦法轉移話題才行。


    她的眼睛逐漸適應眼前的黑暗,身旁的景色也變得清晰。


    他家怎麽那麽遠,走了這麽久還沒到?更奇怪的是還越走越往山林裏去。


    此時,夏琮崴開始加快步伐,頭也不迴地說道:「就快到了,這片樹林過去就是了。」


    終於要到了,艾以才剛這麽想,就覺得好像有種浮在空中的感覺,她感到有點不大對勁,好奇地往下一看,不看還好,這一看全身的神經刹那間繃緊、肌肉僵硬,整個人像石像一般動也不敢動。


    她……在飛?而且是往上飛?


    艾以緊抓著他不放,深怕一個鬆手就會摔到底下。


    夏琮崴略施輕功,輕易地跳上一棵高聳的大樹,大樹上有一間屋子,這是個空間頗大的樹屋,大樹旁是傾泄而下的瀑布,嘩啦啦的水聲像是巨雷一般轟轟作響,樹屋的下方是一處斷崖,而瀑布就流往斷崖之下。


    「到了。」


    什麽樣的人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艾以沒料到有人會在樹上建屋子,她懷疑這屋子不夠穩固,但他背著她走到門口,腳下承載著兩人重量的地板一點也沒有要坍塌的感覺,這才讓她相信,也許這地方是穩固的。


    夏琮崴一腳踢開門,走進屋裏將艾以放在椅子上。


    「你先在這裏坐一下,我去拿我的藥箱。」他將燭火點亮。


    柔柔的燭光映照在屋內,她也在這時才有機會正眼看清楚這位救命恩人的廬山真麵目,卻也更加深她對他的疑惑。


    他看起來竟然像一隻……熊!?


    胡子長而雜亂,遮蔽了大半張臉,他的頭發雖然往後束起,前額的頭發還是長到蓋住了眼睛,整張臉隻露出挺直的鼻子,身形高大壯碩,不似一般男子的精壯。


    夏琮崴也因乍見艾以的容貌而驚為天人,同樣身為男子,艾以卻是貌如出水芙蓉,細致的肌膚白裏透紅,紅唇鮮豔欲滴……他在不知不覺間看得入迷。


    兩人各懷心思對望著,一個是滿心疑惑眼前這長得像熊的家夥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一個是惋惜這樣的傾城美人竟然是個男人。


    「請問?」她朝他揮了揮手,不解他怎麽一直盯著她看。


    夏琮崴驚醒過來,裝作沒事轉身去拿藥箱。


    艾以則藉著這個時候環顧了一下屋內四周。


    整體來說這間屋子挺乾淨的,僅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矮櫃,牆上掛著幾幅大魚的拓印與字畫,垂下的布簾隔開了內室與外廳的通道。


    那裏麵應該是臥房吧!她心想。


    夏琮崴提著藥箱走迴他身旁,接著一把將他攔腰抱起走進臥房,他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到床上。


    「我先替你將腳骨固定,可能會有點痛,你忍著點。」


    他拉起他的褲管,拿來兩塊木板和幾條布繩,用匕首在他腳上劃了一刀,替他放出傷部的瘀血,接著取出藥草敲至出汁敷在腿上,最後用布繩將木板固定住。


    看著他全神貫注地替她放出瘀血、敷藥、固定傷肢,除了感覺到腳的疼痛之外,艾以的心裏還有些許慌亂,這是第一次有男人看見她的腿。


    「好,這樣就行了,不過你大概會有個把月不能夠走動。」他將東西一一收拾好,隨口問道:「你怎麽都沒長毛?」


    「這個……我爹也是這樣,連胡子都不太長。」爹,我對不起您。


    夏琮崴了解地點點頭,由櫃子底部取出一套衣服,「這是我幾年前的舊衣,應該不會太大,你先把濕衣服換下來。」


    「謝謝。」她從他手中接過衣服。


    「你家在哪?」若不是太遠的話,明早就送他迴去。


    「揚州。」她迴答。


    這麽遠?他沉默了半晌才繼續開口說道:「依我看,你就暫時先住在我這裏養傷好了,反正你的腳傷成這樣,不管想做什麽都不是那麽方便。」


    艾以想了想,也好,她這樣跟著爹行商去也不方便,等她傷好就直接迴揚州吧!


    夏琮崴取來另一件衣服,當著他的麵脫掉原本穿著的那件。


    「你在做什麽?」她瞪大了眼看著他的動作,驚唿出聲。


    他停下手邊的動作,挑眉看著他,因他的提問感到疑惑,「你渾身濕透,而我剛剛背你迴來,我的衣服當然也濕了,所以我正在換掉它,有什麽問題嗎?」


    艾以小嘴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隻能轉過頭去,擠出一句:「不……沒有。」


    夏琮崴繼續換好他的衣服,迴過頭來才發現這少年沒有任何舉動,皺著眉問道:「你怎麽還不把濕衣服換掉?」


    瞧他一副理所當然地站在她麵前等著她換衣服的表情,艾以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能否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不習慣在人前更衣。」難不成他有看人換衣服的興趣?


    這少年還真是麻煩。夏琮崴點了點頭,提著藥箱走了出去,將臥房留給他。


    「將軍。」夏琮崴不疾不徐地提車吃將。


    「啊……」又輸了,可惡,這隻熊的頭腦怎麽會好成這樣?艾以恨得牙癢癢的。


    經過幾個時辰的相處下來,她推翻了他的外表所帶給她的印象,原本以為他就如同她所想像的,隻是個除了打獵之外什麽都不會的粗人,怎知這個被她認定是粗人的人不僅煮得一手好菜、會縫衣服,還精通醫術,腦筋也好得很,與他對弈了好幾局,她連一次都沒贏過,她隻能想到一句話──真人不露相。


    「你差不多該休息了。」夏琮崴開始收拾起棋盤。


    她不甘心地搶過他手上的棋盤,「再一局就好,我就不信我贏不了你。」


    「不行。」


    雖然他的表情隱藏在茂密的毛發之後,艾以仍然聽得出此刻他的聲音透著威嚴,以為他動了氣,她這才乖乖將棋盤交還給他。


    「這才對。」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將東西收拾好,他再次將他抱起,放到屋內唯一的一張床上。


    「躺好。」


    我睡床上,那你要睡哪?話甫到嘴邊還未說出口,便見他已爬上床在她身旁躺平,還順便替她拉好被子,艾以隻好硬生生把話吞迴去。


    「看什麽?」見他兩眼依舊睜得大大地看著他,他問。


    她沒迴答,逕自轉身背對著他。


    夏琮崴也沒多想什麽,自顧自的睡了。


    過了一會兒,聽見起伏規律的唿吸聲,確定他已入睡,艾以才轉過身來麵對著他。


    若是尋常女子,怕不嫁他都不行了,她心想。


    就這樣望著他的睡臉很久很久,她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進入夢鄉。


    夏琮崴並沒有睡著,他隻是假裝。


    他知道艾以一直盯著他看,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可以讓他注視這麽久,但他沒有打斷他。


    直到艾以睡著,他才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美麗臉龐,歎了口氣。


    上天真是不公平,這樣的一張容顏竟是一個男子所擁有的,若是女孩該多好。


    甩開滿腦子胡思亂想,他翻過身不再麵對那張讓他覺得惋惜的容貌。


    也許是對的。他忍不住這麽想。


    也許這次,他做了件對的事。


    【第二章】


    刺眼的陽光不留情地爬到艾以紅潤的臉龐上,催促著她快醒來。


    「嗯……」這裏是?


    陌生的景色映入她睡意惺忪的雙眼,耳邊傳來巨大的轟轟聲響,她皺著眉清醒過來。


    看著身邊空無一人的床位,腳上的劇痛像在提醒著她昨晚發生過的事。


    真是的,都差點忘了她現在是在恩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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