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恩明老妻痛哭。


    她說丈夫被人害死,待要細說的時候,走出來一位年輕婦人。


    婦人約莫二十五六歲,著孝服,臉色憔悴,有雙很像馮左院判的眼睛。


    她上前攙扶住了馮太太,對薛湄道:“先父暴斃,家母深受刺激,郡主莫要見怪。”


    她低聲跟馮太太耳語了幾句,“母親,人家隻是來祭拜的。”


    馮太太也想起了這茬。


    她平時不怎麽交際,家裏也沒幾個使喚的仆人,瞧見陌生人就很緊張,說話不過腦子。


    丈夫的死,是她心頭一根刺:馮左院判是突然去了的。


    太醫院的人看了,說他是風疾。發病那天,他在書房寫醫案,夜裏發病了沒人知曉,耽誤了治療。


    他平時忙起來,也會歇在書房。


    等翌日早起,老妻和隨從去叫他用早膳,他已經僵硬了。


    馮太太似乎接受不了這個結果,一再說自己丈夫沒有風疾的征兆。


    馮家本身就是學醫的,馮太太自己也會點醫術,她確定自己丈夫不會突發急症。畢竟,風疾也是有各種前兆的。


    然而這些話,不能對著薛湄講,薛湄又不是當官的,她做不了主。


    隻是這些天,吊唁的人都讓馮太太節哀,沒人像薛湄這樣,問馮左院判到底得了什麽病。


    大家很禮貌,不會去深究病人死因。


    隻薛湄不同。


    薛湄是醫生,她自然要多問一句,而且她問這話也不算突兀。


    “郡主勿怪,我忙糊塗了。”馮太太低泣道。


    薛湄:“不妨事,我本就是大夫,曾經我救治澹台貴妃的時候,馮左院判還在旁邊幫忙,我們算是有點交情。”


    然後,她又看了眼馮恩明的女兒,對她道,“姑奶奶去待其他客吧,我陪太太坐坐。有些話不方便對其他人講,可以告訴我。”


    馮恩明的女兒很擔心母親憋出病。


    薛湄如此體貼,能讓母親發泄發泄心中情緒,再好不過了。


    馮小姐感激衝薛湄點點頭:“有勞郡主。”


    外麵又有客,她隻得趕緊出去了。


    她這幾天在娘家忙得要死。


    她一走,薛湄和馮太太挪步到梢間,兩個人單獨聊了聊馮恩明的事。


    馮太太把自己的疑惑,都告訴了薛湄:“中風的確是急病,發起來也是一時的。但在發病之前,會有無數次的征兆。


    那些征兆,我能背熟上百條,各種情況,老爺他都沒有。他可能是其他病,絕不是風疾。”


    薛湄也不敢陰謀論。


    畢竟,她沒有見到馮恩明,現在又不能讓人家去開棺。


    疾病去世的,未必隻有一種。


    “他最近有什麽不對勁嗎?”薛湄又問。


    馮太太想了想:“就說脖子疼。但脖子疼也不會誘發風疾啊。”


    薛湄很想說,像馮左院判這樣的年紀,有沒有高血壓之類的?


    不過,她不是查案的,也不是馮左院判的主治醫生,現在病人都收殮了,而馮家的孩子們似乎並不懷疑父親的死因,沒人會因為老太婆幾句話就折騰。


    薛湄也隻能跟著開導。


    去祭拜馮恩明,隻是因為盧老太爺推崇他這個人,薛湄去表達一點敬意。她沒想到他的死,最後會跟薛湄有什麽牽扯。


    而事實上,真的有牽扯。


    很快,關聯就來了。


    薛湄從馮家迴來,盧文一路陪同,跟她聊了很久。


    說起了藥坊,盧文很激動:“老祖宗,咱們的麻醉藥快要成功了。”


    盧文依照薛湄的吩咐,一直在研究麻醉藥。薛湄知道麻醉藥的實驗,也知道如何提取,但需要找到合適的,就要親自做。


    這個過程,要反複試錯。


    他們還要調高、調低培養皿的氣溫環境,來得到自己想要的。


    薛湄問過盧文,想不想改攻製藥學,哪怕荒廢了自己的醫術也在所不惜。盧文思考了幾天,又問過了自己祖父之後,給了薛湄肯定的迴答。


    他想要學製藥。


    他製的不是中成藥,而是西藥。


    “什麽時候用在小兔子身上試驗?”薛湄問他。


    盧文:“再過幾日,我還有兩個培養皿沒得到結果。”


    他把薛湄的詞都學會了,而且也把薛湄嚴謹的科學態度學了去,一步不錯。這主要得益於他的出身。


    盧家本身就賣各種成藥和藥材。


    成藥有自家秘方,有些製造過程有三四十道程序,哪一道不規範,做出來的藥都不對勁。


    對藥格外認真,認真到幾乎刻板的地步,這是盧家世代相傳的理念,也是盧文不用犯錯,就會把此事奉為金科玉律。


    薛湄去盧文的藥坊看了看。


    藥坊還是很臭,因為青黴素還在提取和生產,全部來源於盧文這裏。


    盧文不想讓人學了秘方去,故而一直都是親力親為,不肯要一個幫手。


    薛湄誇獎了他幾句。


    “需要添置什麽器材就跟我說。”薛湄道。


    盧文道好。


    薛湄沒打算讓盧文一個人做出一個製藥廠,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實驗室。準確的說,她需要人才。


    盧文就是第一個實驗室的人才,他的作用在將來。


    迴到家裏,薛湄更衣梳洗,還沒有來得及滿足戴媽媽等人的好奇,也沒顧得上迴答“海帶”的問題,隔壁隆慶公主府居然來了人。


    來的,是駙馬身邊的管事。


    “小公子腹瀉不愈,孩子臉色都不對勁了。”管事急忙道,“請郡主救命。”


    薛湄忙問怎麽迴事。


    管事說,小公子前天晚上非要雞蛋羹,可能是吃壞了,上吐下瀉,鬧騰了一夜。


    昨日孩子拉了七八迴,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了。


    “郡主一直沒迴來,等您多時了。”管事道,“駙馬請您快去看看。”


    薛湄聽出這話裏有話,問道:“駙馬?公主沒請我?”


    管事的頓時很緊張。


    這管事倒也有點急智:“郡主,別管誰請您的,救命要緊!”


    說罷,他真擔心薛湄會把他打出去。


    薛湄倒是很讚同他這個話。別管誰請的,病人最重要。


    她喊了彩鳶,讓彩鳶拎上她的行醫箱,往隔壁的隆慶公主府去。


    兩府隻隔了不到兩百米距離,兩戶相望,卻因為喬遷那天鬧的不愉快,薛湄和隆慶公主沒什麽來往。


    隻比薛湄大兩歲的隆慶公主,十五歲時及笄就下嫁了駙馬,十七歲生子,現如今長公子三歲了,是個健康活潑的小孩。


    薛湄跟著管事的到了公主府門口時,卻被阻攔住了。


    “公主不讓人進,郡主請迴!”攔門的,是公主的侍衛。


    管事的:“……”薛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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