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很安靜。


    屋頂琉璃瓦灑下的光線並不充足,故而開了窗。


    窗外芭蕉樹被微風帶過,發出輕微簌簌聲,越發顯得這屋內更靜。


    薛湄上前查看了瑞王。


    此刻,蕭靖承又趴在了自己的床頂,瞧著薛湄的動作。


    她看到了他的身體。


    隻一眼,她就那般驚訝失態,讓蕭靖承心中微暖。


    “你果然記得我。”他想。


    快點迴到身體裏,他想要告訴她,他也記得她。


    蕭靖承提前跑迴來,是因為他知道,皇帝和他母親請薛湄,肯定是聽說了薛湄救活了溫釗,想要求薛湄救命。


    若她真的可以,就太好了。


    蕭靖承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迴到自己的身體裏去。


    他想要活生生站在她麵前。


    他也知道,自己府中已經被自己的親衛圍著水泄不通,外人進不來。皇帝為了保護他,可能貓都不準薛湄帶。


    而蕭靖承想聽聽薛湄怎麽說自己的病,隻得提前從安誠郡王府跑過來。


    反正又不遠。


    此刻,薛湄正在給蕭靖承的身體做檢查。


    她還把耳朵貼在他胸口上。


    貓的後脊微微發僵——他們倆如此貼近過的,他以前送她迴家,是把她圈在懷中的。隻是上次他沒什麽感覺,而這次他依舊沒什麽感覺。


    薛湄看完了,蕭靖承聽到她問皇帝:“王爺昏迷多久了?”


    “快四個月了。”皇帝道。


    戚太後露出一點泣容,很快又被她自己控製住了。


    蕭靖承再次去看薛湄。


    薛湄露出了幾分為難:“陛下,太後娘娘,請贖罪,民女治不好王爺。”


    “什麽?”


    皇帝眼底,是濃濃的失望。


    蕭明鈺說薛湄能活死人的時候,皇帝心中湧起了一點希望。


    這段日子,他給蕭靖承請遍了名醫,太醫們也時常跟他問候,都沒辦法。


    戚太後輕輕捂住了心口:“真的一點辦法也無?”


    “將近四個月的昏迷,王爺是有點反應的,他應該能喝水、喝藥,甚至還能喂點流食,甚至偶然還能打個噴嚏,就是醒不過來,是不是?”薛湄道。


    皇帝頷首:“你都知病症,如何不能治?”


    戚太後也燃起了一點希望。


    這女子沒聽旁人說過病症,就能一口道得這般準確,果然有點神通。


    “陛下,這種病叫‘植物人’,就是人與樹木、花草類似,活著,但是不能動、不能言。”薛湄道。


    皇帝和戚太後有點震驚。


    薛湄的描述,這般精準,她甚至還找到了症名,其他大夫都說束手無策,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麽說來,薛湄是更厲害的。


    “既有病症,怎會沒有治法?”皇帝問她。


    薛湄:“民女治不了。”


    戚太後也問:“這病是如何導致的?太醫們罕見這種情況。”薛湄:“病因很複雜,可能是什麽原因導致他一時心跳驟停、唿吸全無,但是沒有像上次民女救溫釗那般,對他救治;也或者是腦子受到了創傷,還有可能是中毒、腦子裏


    腫瘤等。”


    戚太後:“真沒得治?”


    薛湄搖搖頭。


    別說古代了,就是到了太空時代,植物人也是很麻煩的一個病。


    醫學發達到了太空時代,還是搞不懂複雜的人體。薛湄很想給蕭靖承做一個神經係統檢查,看看他的腦子。


    可是她沒有儀器。


    不知道病因,她不敢用藥。


    況且,植物人用藥也未必很管用,比如說什麽高壓氧的療法,效果不是很理想,這個就需要一點運氣。


    皇帝和太後都沉默了。


    他們倆此刻的想法卻不太一樣。


    皇帝想著,此女也不過如此,明鈺沒見過世麵,實在太誇張了,把她吹得神乎其神;太後則想,如果靖承一直不醒,他會不會死?


    趴在床頂的蕭靖承,一時渾身無力。


    她也治不了!


    下凡的仙女,也說自己治不了他,他可能真的要一輩子這麽躺在床上了。


    不,用不了一輩子,他可能很快就會沒命了。


    “……你覺得,他還有多長的壽命?”戚太後問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薛湄:“少則半年,多則好幾年。娘娘,您別灰心,這種病雖說醫藥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心懷希冀,說不定他哪一日就自己好了。


    還可以時常在他耳邊,跟他說說話。王爺可有妻兒?若是他最掛心的人,總在他耳邊說話,他應該能早點醒過來。”


    戚太後:“……”


    妻兒?


    當初成蘭卿如果不被匈奴人擄去、糟蹋,他也許現在有個家了。


    成蘭卿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聰明又機靈,戚太後很喜歡這個準兒媳婦。誰能想到,她命那麽苦。


    被匈奴人的單於糟蹋之後,成蘭卿自盡了。


    蕭靖承為此斬殺匈奴單於,也立誌不娶,讓戚太後很頭疼。


    “好了,薛小姐請迴。來人,送薛小姐迴府。”皇帝不耐煩了。


    薛湄:“……”


    要這麽快翻臉無情嗎?


    不知為何,薛湄看到這皇帝,總能想起她的父親永寧侯。


    她道是,恭敬退了出去。


    皇帝臉色很不好。


    戚太後輕輕歎了口氣:“陛下,您怪罪她做什麽?多少名醫都說不行,就連盧家的老爺子都無計可施,她一個小女子,能說出這些話,已然不容易了。”


    “朕輕信了。”皇帝道,“朕瞧見了薛池的假肢,對她抱了些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所以他有點惱火了。


    一點點而已,故而皇帝隻是斥退了薛湄,沒有懲罰她。


    戚太後又歎了口氣。


    蕭靖承無心情去理會皇帝,他又悄悄從天窗爬了出去,往安誠郡王府趕了,他知道薛湄出去了就要去找他。


    他心中有點無力。


    他真的會死嗎?


    若他死了,這個世上有第二人能護住薛湄嗎?


    薛湄被侍衛護送迴了安誠郡王府,他哥哥和蕭明鈺坐著喝茶,貓躺臥在門口的台階上曬太陽。


    薛湄走過去抱起了它,輕輕打了下它的腦袋:“阿醜,叫你亂跑!”


    蕭明鈺讓人給她上茶。


    退了下人,蕭明鈺問她:“如何?”


    “我說我治不了,陛下把我趕迴來了。”薛湄道。


    蕭明鈺蹙了蹙眉頭:“你試了不曾?”


    “不用試,我知輕重。”薛湄道,“是不是自己能力範圍內的,這還能不知道嗎?”


    蕭明鈺:“……”他把薛湄舉薦給皇帝,好像有點太輕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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