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湄不是傻瓜。


    她有自己的政治敏銳。


    蕭明鈺已經讓薛家眾人知曉他認識薛池,這次卻仍走角門進來;不下請柬、不提前通知,匆匆忙忙要帶她到郡王府,有大事。


    一進門,門口護衛,個個深藏不露的模樣,是皇家侍衛;還有麵皮白淨的管事,應是宮中太監。


    再看端坐首位的男人,和當今皇帝年紀相仿,見到蕭明鈺進來,絲毫沒有起身相迎。


    能如此對待安誠郡王,肯定是皇帝了。


    而那女人,薛湄一語道破她身份,更簡單:她見過蕭靖承,知曉他是瑞親王,而他母親正好就是戚太後。


    蕭靖承的容貌,繼承了五成戚太後,尤其是那雙眼睛,眼皮略薄,眼神怎麽遮攔都顯得有點冷。


    戚太後饒是溫婉端方,渾身上下亦有這種冷意。


    薛湄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不是古代人,對皇權沒有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敬畏。


    皇帝、太後,對她而言,就是權勢比她高的兩個人。


    她見過無數權勢滔天的大人物,都要小心翼翼的嗎?她還給皇帝和太後跪了呢,已經放低姿態了。


    皇帝和戚太後乃是繼母子關係,兩人同時出現在宮外,又讓蕭明鈺悄悄把薛湄引過來,而不是光明正大請她進宮,薛湄心中揣度:“有人生病了,不能叫外人知曉。”


    既如此,皇帝和太後就是有事求她。


    旁人求她,她還表現得畏畏縮縮,豈不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調?


    你怎麽看自己,旁人便怎麽看你。


    薛湄一直站著迴皇帝的話。


    皇帝感歎完了她的醫術,就站起身。


    戚太後也站起了身。


    她笑盈盈看著薛湄,眸光精銳,笑起來的時候眼底冷意一掃而空:“你攙扶哀家吧。”


    這是莫大的榮幸,也是太後對她的認可。


    薛湄道是。


    她看了眼自己的貓。


    這個時候,貓已經不在屋子裏了,不知去了何處。


    薛湄心中有點急,怕貓丟了。她往四周看,仍不見貓的蹤影。


    皇帝這時道:“你隨朕去一地方,記住了,不要多問、多說。”


    薛湄又道是。


    “王爺,我的貓不見了,您派人找找。”薛湄攙扶著太後,迴眸跟蕭明鈺說話。


    蕭明鈺:“……”


    這個時候還惦記著自己的貓,這位大小姐,真叫人刮目相看。


    戚太後看了眼,沒做聲。


    蕭明鈺:“薛小姐放心,小王讓管家留意。”


    薛湄點點頭。


    她攙扶著戚太後,走在皇帝身後,出了正院。馬車停在正院門口,薛湄攙扶戚太後上了馬車。


    蕭明鈺沒有跟著一起去。


    戚太後招唿薛湄:“你也上來,同哀家說說話。”


    薛湄又道是。


    蕭明鈺還以為薛湄一個人跟著皇帝和太後走,會害怕,還想要叮囑她幾句,給她壯壯膽。


    不成想,這位大小姐晃晃悠悠上了太後娘娘的馬車,也沒覺察出多大的榮幸似的,就好像是平常隨某個長輩出行。


    蕭明鈺眯了眯眼睛,再次對她生出幾分好奇。


    不應該啊。


    普通人第一次見皇帝,哪怕再鎮定,都要嚇傻。


    薛湄卻毫無失態。


    她難道是常見大場麵嗎?也不像,她從前名聲不佳,連門都很少出。


    蕭明鈺有點搞不懂了,此女身上充滿了神秘。


    路上,戚太後問她:“你閨名叫什麽?”


    “湄。”


    “是哪個字?”


    薛湄就在掌心寫了給戚太後瞧。


    戚太後點點頭。


    “明鈺送了哀家蚊香,也送了珠算,哀家還見過你兄長的假肢。沒見到你之前,哀家以為你應是個機靈敏銳的女子,如今瞧著你,倒是個敦厚的。”戚太後道。


    戚太後對她第一印象不錯。


    薛湄長得清秀,眉心的痣,總顯得她有點寶相,是一副憨厚忠誠的麵貌。


    再加上她對皇帝說那些話,戚太後不覺得是她態度輕慢,而是覺得她不太擅長應酬,說話直接。


    一個直爽又憨直的年輕女子,自然得長輩喜歡。


    “娘娘謬讚了。”薛湄道。


    戚太後對她挺好奇的,又詢問了她一些事。


    薛湄說話雖然直接,應答卻利落,在太後麵前毫無拘謹感,讓太後娘娘對她心生好感。


    馬車走了不過片刻,就停了下來。


    這麽快到了?


    薛湄先下車,再去攙扶太後。


    太後扶著她的手,緩慢下了馬車。


    薛湄看了眼四周,發現馬車是停靠在院中的,直接進來了。


    她不知此處是何地,卻也不像皇宮。


    夏末秋初,庭院鬱鬱蔥蔥,種滿了各種樹,落下滿地陰涼。


    有老仆上前,給皇帝跪下。


    “平身。”皇帝道,“速速前頭帶路。”


    老仆道是,領著皇帝一行人往內院走去。


    薛湄走得目不斜視。她並非不好奇,隻是東張西望顯得鬼頭鬼腦的,沒氣質,太後肯定要腹誹她。


    她一路管住了自己的眼睛。


    因她這般鎮定,太後戚氏的確對她刮目相看。


    進了院子,隻見兩名護院立在門口。但皇帝快要靠近時,突然從各個角落出來七八人,跪地請安。


    薛湄都不知他們到底從哪裏冒出來的,眼神微微動了動。


    “退下吧。”皇帝揮揮手。


    侍衛們沒有說話,身形一閃又消失了,好像是都跳到牆裏麵去了。


    進了院子,徑直到了一處主臥。


    屋子裏時常通風,味道也不怎麽難聞,帳幔用簾鉤掛起。


    那簾鉤被屋頂琉璃瓦落下的陽光映照著,金芒熠熠。有一縷芒便落在了床上那人的臉上,給他肌膚添了幾分暖意。


    薛湄瞧他一眼,心口猛然直跳,一種不屬於她的情緒幾乎破殼而出,讓她差點失態。


    她沒控製好,臉色也微微變了變。


    皇帝和太後已經看向了她。


    薛湄知道自己露了異態,便解釋:“是、是瑞王!”


    “你認得他?”戚太後問。


    薛湄頷首:“是。”


    她深吸了口氣,不著痕跡把心底的情緒給鎮壓了。


    這是她原主的心上人。


    饒是原主自覺配不上他,也在臨死時把他放在心尖上。


    他怎麽了?


    “此事不可聲張。”皇帝對薛湄道,表情很嚴肅,“否則朕不饒恕。你瞧瞧他到底是何病。”薛湄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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