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馬特別著急地想讓董麗英迴木州來,一到晚上,他就拿電話催呀催,催得她心裏很煩很煩。她與漢馬見麵的時候,在那種纏綿的情況下,肯定是什麽都可以說,什麽都可以許諾了。他們當然不屬於久別賽新婚的情況,以前沒有實質性的“悶得蜜”,這次也沒有。她到底堅持保護住了自己的貞操。漢馬對這一點有淡淡的羞怒,但他又沒法怒起來。從另一方麵,他也覺得應該更加地敬重她,更加地視她為自己心目中的聖女。她頭上聖潔的光環以乎更眩人眼目了。沒有達到他的要求,當然就要在別的地方能有所補償,所以當他要求她迴木州的時候,她就痛快地答應了。他走了以後,她才發現,答應他這個要求在目前也是欠考慮的。這一是因為,她在廣州開這個飯店,並不是拍屁股就走的事。省委李叔叔那到沒什麽,她開飯店後是經常去的,他幫她也不是為了錢,走之前到家裏看看給叔叔嬸嬸各買點貴重的禮品就行了。關鍵是房產設備的轉讓是個問題,這需要碰,需要時間,至於價格貴點便宜點都無所謂;還有那些幫助過她的人需要好好地感謝感謝,至少要擺幾桌酒席吧……所有這些還都不算事,最最重要的是李路。據說丈夫李路已經多次到廣州找過她了,隻是還沒有找到她而已。他也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這麽準地就“蒙”到了廣州。她有點可憐他。雖說是結過婚的男人,竟連妻子一夜也沒睡過;還有,她要迴到了木州怎麽麵對他呢?他要知道她還是跟了漢馬會怎麽想呢?那不得捅了他的肺窩子嗎……李路哇李路,你在學校為什麽要追求我這個根本不值得你愛的人呢?你現在已經30歲了,如果你找了別的女人,現肯定是早已抱上自己的親骨肉了。你為一個不值得愛的女人葬送了自己的大半生!她有一種模模糊糊的衝動,為了與李路——被她殘酷蹂躪了的李路老師——離婚,她一定要做點什麽……可是漢馬,你就是我終身所靠,能給我終生幸福的最理想的人嗎?大學畢業幾年,她對當時與漢馬的熱戀,多多少少有了一點反思。她對那天晚上他在學校著名的大榕樹下與她斷然絕情的起因,至今仍然如墜五裏霧中。他說不愛她了,但他又愛誰了呢?畢業這麽多年,他不仍然是孑身一人嗎?這始終是一個謎,一個準“哥德巴赫猜想”,算了一屋子的草稿也沒算出個所以然來。如果說,她仍然愛漢馬,愛得那麽深,一個是愛他的才(這小子的確有奇才),一個就是愛他這深深的拿不準了。令人極力想探究的東西大約是十分有價值的東西;一目了然的東西是根本沒有一點意思的。這怕就是至今她仍然割舍不下他的根本原因之所在。在這種欲望的驅使下,成功地遮掩了她對漢馬“不明不白絕情”的懷疑,指導著她義無反顧地向那美妙的海市蜃樓走去……

    她在電話裏對漢馬說:我迴木州的決心並沒動搖,但是你得容我時間,讓我將這邊的事務處理清楚了再說。為了安他的心,她又加了一句:我的心情同你一樣,恨不得立刻就插翅飛到你的身邊。

    漢馬著急地說:你就別抒情了,你說個具體時間,我好做準備!

    董麗英說:今年年底吧!具體點說,能迴木州過陽曆年……

    那時間太長了,夥計,漢馬說,最好是在國慶節就能迴來!

    漢馬和張為陪賈書記去張屯開大棚菜現場會的路上還在謀劃著這事兒。在我們以前的描述中,他初露鐵石心腸端倪——為了仕途不惜斷情,還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嗎?這也不完全對。比如現在,他就美滋滋地琢磨著、計劃著為迎接董麗英的到來,應該搞一套什麽樣的房子,買什麽樣的家電,弄什麽樣的席夢思床等等;他在電視台是小字輩,分房子還得明年才行。不過這難不倒他,他可以上毛紡公司劉老壞總經理那借房子住。那次采訪劉老壞,劉老壞領他參觀他的住宅,他指著其中的一套說:你要住,現在就可以搬進來,反正我也住不過來。雖然張山行那兒也可以解決,但他不願意上他那兒。哪有占了人家的老婆又占人家房子的?那不是欺侮人嗎?他想起,那天他和蘆妍的事剛完,他剛剛穿上衣服,還沒開門,就聽外邊在嘟嘟嘟地敲門。蘆妍不慌不忙地開了門,張山行就進來了。萬幸的是他的衣服穿的還算整齊,但蘆妍的雲鬢可像是個被一群公雞母雞刨過的麥秸垛。蘆妍稍許有點臉紅,羞訕地對丈夫說:你迴來了?也沒做別的解釋。漢馬就十分地掛不住臉兒,說:片子拍完了,拍的還算不錯。張山行什麽也沒說,就走出去了。丈夫走了以後,蘆妍說,不要怕他,他什麽也沒看見。說著還要上來親熱。漢馬使勁地掙脫了她跑了。萬萬沒想到,張山行下午竟然給他打了電話,晚上要請他一頓,再三道歉說,中午實在對不起,失禮失禮。漢馬推辭了半天也推辭不掉,就隻好硬著頭皮去了。去了一看,不僅蘆妍在場,還有幾個穿製服的人在座。漢馬心裏有點慌,上菜之前表現的很不自然。但張山行卻表現的態然自若談笑風生。他還是隻字不提那件事,隻一個勁地表示感謝。隨著酒的深入,漢馬擔心的事沒有出現(他怕那幾個人打他,這樣的事並不少見),他也就釋然了不少。他就是在那次認識了公安局的蔣玉琢、工商局的史來彬、銀行的趙國青和稅務局的劉吉利。喝到最後他“醉成了泥一攤”,被張山行撿到了“聯絡圖”——他裝在手機包裏的小巧玲瓏的名片夾。第二天,張山行竟然又親自給他送到了電視台。對此,他對張山行佩服的五體投地,一下子狠狠地刮去了他由來已久的“人生大悲,戴綠帽子是其中之一”的傳統觀念——原來世間還有這等事,這等奇忍的人物!

    張山行肯定是個人物,是一個一般人比不了的有奇才大略的人物!他愣愣怔怔地思考了一宿後下了這樣一個果斷的斷語。他肯定能幹成大事!不信你就走著瞧,他癔語般地嘟噥著……

    ……想什麽呢?!張為碰了他一下說。激靈一下,他從“夢”中醒來,原來已經到了張屯村。張屯村是一個不大的村莊,街道很窄,家家院子的“障子”——就是我們所說的籬笆——都頂著道邊,一群一群的雞鴨豬狗見汽車來了,或撲扇著翅膀或哼哼嗚嗚地叫著都閃開了道路,司機開得不慢。賈書記說,慢點慢點,別壓著老鄉的養物,壓著是要賠的。司機見說,才放慢了車速,並不時地鳴叫幾聲喇叭,引得不少小孩和抱著孩子的婦女站在路邊上看。即使這樣慢的速度,三分鍾也穿過了村子,一下子就看到了村南地上的一大群人。須臾,車在一大片白色的大棚前停住了。隻見縣委書記劉大勇正召集常委們往一塊湊。賈書記立刻下了車,也往人堆裏走去。農委主任老曹向他招唿了一聲,也同張為和漢馬點了點頭。張為、漢馬扛著機子拿著話筒湊到人群的核心裏去了,到了裏邊一看,見縣報社和電台的記者也都早在這裏了。大家都在選最好的角度將話筒和鏡頭對準了一把手劉大勇書記。隻聽劉書記說:咱們也不說空話、套話。常委們看看人家張屯這個大棚是怎麽樣弄的,不僅冬春季有大棚,夏秋季也有大棚。有人說,夏天是不能罩大棚的,事實證明了這是錯誤的。幹什麽事都要講科學。一季有一季的菜,就看你怎麽種。諸位看現在是陽曆八月末、陰曆七月天氣,再過幾天就“白露”,白露下來緊跟著就是“秋分”了。按咱們遼南過去老百姓的說法,白露是種秋菜的好時機。可你看現在,秋茄子都已經開始收了!西紅柿要按過去說該鏟秧了,可現在還正在下果兒!這西紅柿要從春季算,到現在已經是第三茬了,春節前還可以收一茬!還有這大蔥,你們看,這麽長這麽粗的板兒,這就不叫羊腳蔥了,應該叫牛腿蔥!張屯才千數來人的小村,光種菜這項收入,一年就鬧了他個300萬!這說的是純收入哇,同誌們,這不得了哇。老百姓前兩年哪見過這麽多錢哪,咹?!這麽好的成績是怎麽來的?一靠科技的投入,二靠幹部的實幹,三靠宣傳群眾教育群眾讓群眾嚐到了科技興農富農的甜頭!在這裏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向農委、科委、市農業大學和張屯村的同誌們表示衷心的感謝!下來,媒體要深挖這個新聞,搞連續報道,推動我市的科技興農上一個新台階!劉大勇書記講完了以後,分管農業的縣領導和科委、農委的同誌們簡單講了講,然後就開始參觀。大家踩著窄窄的田埂和水渠一歪一斜地向大棚的縱深走去。漢馬緊跟著賈書記,不好走的地方就趕快攙一下他。來來迴迴這一路,賈書記對這個戴著眼鏡的電視台副主任有了很深的印象。參觀完了,賈書記正在東張西望,漢馬走過去關心地問:賈書記有事嗎?賈書記笑說:事倒沒有,就是有點憋不住了。漢馬問:書記是小便吧?賈書記點點頭。漢馬說,您跟我來!就在前邊帶路。漢馬帶他到田野的一個大坑裏撒完了尿,偷眼掃了一眼賈書記孱弱的身子和那個蔫巴巴的小骨朵鼓了天大的勇氣說:賈書記,我一個同學弄來了一對虎鞭,不知書記需要不需要?賈書記激靈一下端上褲子嚴肅地說:我要那個幹什麽?用不著!再說那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不見得是真的。賈書記你誤會了不是?我不是說給您,你是龍馬精神,哪還用得著這個!我是說,萬一您的親戚裏有誰用的著的,那可是難以啟齒的事,你可以給他們。你真的有?賈書記往人群那邊走著迴頭看著他說。我還能騙您哪賈書記,絕對是真的。我一個同學在南非熱帶叢林那地方當援外醫生救了人的命當地人無償送給他的那還有假?賈書記站住了說:那你下禮拜拿到我辦公室我看一看,我可能辨別真假……我小舅子30多了還沒孩子,怎麽治也不見好,看用這個東西給他試試如何……不過那東西你可得包裹嚴實啊,來之前先給我來個電話……

    那沒問題,賈書記您就放心吧,我辦事出不了一點錯兒!漢馬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連蹦帶跳地向張為那裏走去——張為正站在汽車前用窺視鏡審視剛才拍得那些片子的質量。漢馬走到同事跟前高興地拍了他一巴掌說:拍的不錯吧?!當然不錯!張為衝他笑了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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