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開門第一天,還別說,真有人添香油。


    跟拜佛添香油隻為求個心安的規矩不同,我們道家比較幹脆,屬於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一隊的。


    人家給了香油錢,我們就知道這是有事兒要看了。


    要看事兒的是位花白頭發的大爺。


    大爺姓梁,後麵我們就叫他梁大爺。


    梁大爺剛往香案前邊兒一坐,我就看見他子女宮凹陷發紅。


    說明他家裏近期有子女過世。


    果不其然,師父一問,梁大爺立馬眼前一亮,說街道處說的沒錯兒,您是個有本事的。


    梁大爺這種反應,就證明我師父說對了。


    師父笑著點點頭,接著又問梁大爺這次來所為何事。


    提到正事,梁大爺的眼圈兒就紅了。


    但梁大爺這人屬於典型的京城爺們兒,要強好麵子,緩了緩以後,愣是將眼淚憋迴去了。


    我跟師父也不急,就這樣陪他坐著等著。


    等梁大爺氣兒捋順了,這才告訴我們,說他兒子上周沒了。


    梁大爺的兒子名叫梁軍,是一名消防員,去世的時候還不滿三十周歲。


    提到自己引以為榮的大兒子,梁大爺又哽咽了,但這次涉及到梁軍的死因,梁大爺忍不住了,聲淚俱下的告訴我們,說梁軍是上周在執行滅火任務的時候殉職的。


    當時郊區一處專賣服裝的大棚著火了,加上當天刮著特別大的風,大火借著風勢直接將服裝大棚燒成了一座火山。


    由於起火太快,大棚門前的電線燒斷了,高壓線落在地上,一旦靠近了,立馬就會被電死。


    因此,大棚裏大部分的買家和賣家都沒能跑出來。


    梁軍作為消防中隊的支隊長,得到上方下達的命令,一定要將大棚裏的群眾救出。


    但當高壓線的問題解決後,大棚已經快要燒塌了。


    為了不讓自己手下的年輕隊員涉險,梁軍包攬了大棚最裏麵部分的救人任務。


    不幸的是,他終究沒能跑過死神,在救人的過程中,被大棚燒化的殘垣斷壁給埋在地下了。


    等到眾人將梁軍從廢墟裏刨出來的時候,梁軍已經斷氣了。


    梁大爺說到這裏擤擤鼻涕,然後看似淡然的說當初孩子選擇這一行的時候,他們做父母的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馬革裹屍,得償所願,他知道兒子沒法做到見死不救。


    所以從得知梁軍的死訊到給他辦完後事,梁大爺都表現得克製冷靜,怕大吵大鬧的給兒子丟臉。


    但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梁軍去世以後,他就一直做噩夢。


    夢裏梁軍深陷火海,被火焰灼燒的痛苦嘶吼。


    梁大爺起初以為隻是自己還沒接受兒子的死,所以才會做這種夢。


    可到了兒子頭七那天,梁家人都在家裏給梁軍做頭七法事的時候,供桌上的蠟燭先是冒了烈火,緊接著酒水也像是被燒開了一樣沸騰了起來。


    碰巧蠟燭芯冒出來的火星子崩到了外麵的酒杯裏,這下可好,整個供桌都被炸飛了不說,連家裏人也給炸傷了。


    說著,梁大爺就把袖子擼上去,露出了纏著紗布的胳膊。


    梁大爺傷的不輕,鮮血此時已經將紗布浸透了。


    我趕緊拿了藥箱過來,重新給他上藥包紮好。


    師父這時才問梁大爺,說您在夢裏跟梁軍說過話麽?


    梁大爺立馬點點頭,說他喊了梁軍很多聲,但梁軍就跟聽不見似的,隻是痛苦的嘶吼,根本就不迴應他。


    師父聽完嗯了一聲,然後又問,說現在距離頭七也過去幾天了,你們家給梁軍又做過什麽法事沒有?遺像擺了麽?


    梁大爺苦著臉搖搖頭,說他心裏有感覺,好像招迴來的不是梁軍,弄得他跟家裏人都不敢迴去,這幾天都在親戚家住的。


    可親戚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一大家子總在人家家裏賴著算怎麽迴事兒呢。


    梁大爺一提到這個就著急,他說韓道長,您能不能幫我算算,看看我兒子到底是犯了什麽罪了?


    怎麽舍生取義還舍出錯來了?死了還要受罪啊?


    不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麽?


    梁大爺是真急了,沒意識到自己正在道士麵前講佛理。


    可師父也沒說什麽,他突然看了看我,說這事兒你能辦麽?


    我當下心裏有點兒譜,於是就點點頭,說我跟梁大爺走一趟吧。


    梁大爺起初看我歲數小,還有些不信任我,但我跟他說了,我隻是去打前站的,如果我解決不了,再來找我師父也不晚。


    我們這道觀剛開門,掌教得給三清守靈,不能離開。


    一聽這個,梁大爺也就不說什麽了,直接帶我迴家了。


    到了梁家我才知道,原來我們兩家離得並不遠,怪不得梁大爺知道我們師徒倆的名號呢,看來我們真的在這片兒出名了。


    梁家住的是個單進的院子,不大,但是朝向好,風水走勢也不錯。


    這樣看來,這家遭人暗算的可能性不大。


    進院子之後,我看梁大爺攥著鑰匙的手有點兒哆嗦,知道他害怕,於是就隨便從兜裏掏出一張黃紙疊成三角交給他,說這是附身符。


    算是安慰劑吧。


    誰讓老爺子嚇著了呢。


    然而接過護身符後,梁大爺雖然鎮靜了些,但開了正屋的門以後,還是不敢進去,隻是比了個請的手勢,讓我打頭。


    但我前腳邁進正廳,就覺得屋子裏充斥著一股濃濃的燒麥稈的味道。


    見我一個勁兒的吸鼻子,梁大爺就問我,說你這是聞什麽呢?


    我一愣,迴頭看他,說您沒聞見麽?多濃的燒火的味兒啊!


    聽我這麽一說,梁大爺也聞了起來,可轉圈兒聞了一遍後,卻告訴我什麽都沒聞到!


    我一聽就朝院子裏看了看,然後走到水龍頭前接了點水。


    等我走到正屋門前,捧著水往地上一潑,很快,有水的地麵上,當即就印出了幾個幹涸的腳印!


    我伸手比了比,說梁軍的腳這麽小嗎?這才40碼左右!


    梁大爺一聽臉色就變了,他結結巴巴的說不可能,梁軍從小就魁梧,鞋子穿47碼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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