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思朗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偏頭看到枕頭上脫落的一片頭髮,隻是微微笑了一下,也不看秦拓,隻是別過眼睛去看窗外。


    秦拓把東西收拾了,坐到他旁邊,親親他的額角道:“放心,過段時間就長出來了。”


    曲思朗半個月來終於和他說了第一句話:“你還不去拍你的戲。”他好久連水都不喝,一出聲,聲音就微微發啞。


    《歸鄉》應當已經做足了準備,隨時可以開拍了,秦拓卻還在他這兒,自然是因為不放心。秦拓想了想道:“等你好了,就去拍。”


    曲思朗難得看了他一眼,突然道:“秦拓,我們,”他說到這裏,心中撕裂般的疼,疼得他都猶豫了一下,卻還是下定決心,“我們分手吧,你不用在我這兒耗下去了。”


    秦拓看著他,沒有迴答,也沒有多說什麽,似乎隻是等著看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曲思朗再次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就算你現在不想和我分手,等我死了,也不過如此。”他說著,眨眨眼睛,竟微微笑了,甚至含著幾分期待,“我要是死了,以後你們就應該都能平安了吧?”


    秦拓握緊拳,告誡自己不要生氣,不要著急。但他想起前兩天任嘉來看他的時候警告他說,要小心曲思朗想不開自殘。


    任嘉拿下從來不離手腕的一塊寬帶腕錶,露出腕側的一道傷痕道:“一但陷入想自殺的情緒,就算事後覺得自己傻,當時絕對是一根筋,就是想求死。你要小心看好他。”


    他當然明白現在的曲思朗是一根筋,但聽到曲思朗自己說出來的時候,秦拓還是覺得怒不可抑。


    這半個月來,曲思朗難得願意說話,但他說的話不斷地挑動秦拓這段時間緊繃的神經。


    曲思朗連自己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此時他不看秦拓,便隻能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慢慢地說:“秦拓,如果我要是死了,你就不用擔心和你父母的關係了,你會遇上比我好的人,說不定還是個姑娘,你日後的路也更輕鬆。你現在說是一直喜歡我,但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再說得好聽,時日久了,總會忘的。”


    秦拓從一邊的椅子挪到床邊,離得他近了些,聽不出感情地問道:“那你怎麽不把你那個死了的前男友忘了呢?”


    “elvis……”曲思朗沒有看他,隻是夢囈般地說,“他真的對我特別好,大概我比較符合他的要求。我們相處兩年,幾乎就是我玩我的遊戲,看我的書,他做他的研究。他覺得寬容我所有的愛好,就是對我的愛,但我和他一點共同語言也沒有。”


    一個看上去合適的時機遇上的合適的人,卻是最不適合他。


    “他真的是個好人。”大概覺得自己也要死了,曲思朗也想把這一段說清楚,就像是交待遺言一樣交待著自己的過去,“但我們分手很久,他都沒有放棄,說我隻是孩子氣,想清楚了就會迴到他身邊了。”


    “我們出事的那天,我連迴國的機票都已經訂好了,他卻又來找我,我怕在家裏糾纏不清,就約在了外麵,沒有讓他去我住的地方。我和他說,說什麽也沒用,我真的不喜歡他,我要迴國,過新的生活。”曲思朗笑了一下,“別看他比我年長,有的地方比我還天真,又固執。他說等他辦好簽證,就來國內找我。然後,事故就發生了。”


    事故突然到來,曲思朗當時根本就沒反應過來,他隻聽到有尖叫聲,迴頭間,汽車已經沿著路邊開了過來。這一帶是不少露天咖啡館所在的地方,就像電影一樣,那些彩色的陽傘,鋼製的椅子就四下飛散,他還沒明白過來,那汽車就已經衝著他們過來。等他明白過來時,他已經摔到了路邊,汽車飛馳而去,伴隨著新的尖叫聲,他隻能看到elvis半身被壓扁,眼睛圓睜,滿地鮮血的場麵。


    講到這裏,曲思朗停了一會兒,慢慢地道:“世界靜臥,仿佛沉入深深的穹頂墓穴中,荒涼而寂寞。深深的悲哀掠過心弦,我願意俯身融入露珠,與那灰燼合為一體。”


    他說第一句時,秦拓還沒有明白,等他說了兩句,他才突然意識到,曲思朗在背一首詩,一首祭奠死亡的詩歌。他寧願去麵對死亡,也不願麵對可能有一點希望的未來。因為這點希望對他太艱難,太渺茫了,他承受不了一次次期待後的失望,已經想放棄了。


    秦拓聽著他的話,腦子裏一半是理智,一半是憤怒。他理智地覺得,不能和此時的曲思朗計較,他是個病人,想不開是正常的,但另一半卻想,我費了這麽久的努力,他卻為了別人,寧願死也要拋下我。


    他淡淡地說:“所以你準備以死殉情了?”他記得許醫生說過,曲思朗前男友死的時候,他求死的意誌就非常強。


    曲思朗笑了一聲,他單薄的的胸膛因為這聲笑,似乎難以承受地微微震了一下。笑夠了他才道:“沒這迴事。”說這麽一段話已經很費神,他微休息了一下才道,“有時候想起那段時日,覺得真得對不起他,因為那時候,我就是想找一個,想像中,能照顧我對我好的人而已。要是我能堅強點,一開始就拒絕他,不和他在一起,就不會害了他。”


    他喘了口氣,又接著道,“其實我也想過活下去,但是秦拓,活著太難受了。我哥,還有你,你們總是覺得,我每天要死要活的,也不想想你們。可我總擔心,我哥,你,或者別的人,因為我,出什麽意外。如果我一個人死了,你們就能好好活下去了,我也算終結者了。”


    他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一個特別好笑的笑話,竟然又笑了幾聲,接著道:“你們讓我想想你們,你們就不能想想我有多難受嗎?”


    就不能放過我嗎?如果能進入死亡之境,就是永生的休眠,再不用受這樣的折磨。


    他想著,就覺身邊一輕,接著光線更亮了一些。微側頭,就見秦拓拉開了窗簾,然後走迴到床邊,重新坐到床沿邊,湊近他,微微俯身靠近他的臉,輕道:“小朗。”


    曲思朗答應了一聲,有點著迷地看他,秦拓溫柔看他的時候,真是好看。他想,多看兩眼吧,過兩天就看不到了。幾年前,是秦拓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但現在,他卻希望秦拓早日離開。他好捨不得啊!所以要多看幾眼,等到了地底下,也能記得。


    但接下來秦拓的話卻讓他瞪大了眼睛,秦拓溫柔地低聲道:“你從這兒,應該能看到經貿大廈吧。”


    他這間房的玻璃窗正對著市中心,地標建築經貿大廈高聳矗立,奪人眼球。曲思朗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卻見秦拓溫柔地撫著他的頭,靠過來,順著他的額頭,臉頰,耳邊輕輕地親吻,邊親邊道:“那棟樓看上去挺高,跳下去大概不會有生存的機會了。”


    他說著,抬頭看向曲思朗瞪大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你說,我要是在你快不行的時候,先一步跳下去,是什麽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小朗背的是諾瓦利斯的《夜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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