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宅,其實就是外間世界的一個縮影。主子雖然有主子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有些東西卻是有再大的權也控製不了的,那就是“人心”。人心是個太複雜的東西,你可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權、惑之以錢,然而歸根結底,錢,才是人心所向,錢,才是掌控一切的最強武器。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錢麽?人要錢不就是為了更好的活著麽?下人們沒有那麽多高尚的想法,他們隻想好好活著,想好好活著就需要錢,誰給他們錢,他們就效忠於誰,誰給他們錢,他們就認誰為主。

    所以,身為深府大宅裏的女人、女主人,光有名分和權力是不行的,還必須要有錢,有錢才能有“人心”。

    薑氏做為溫府的女主人,她的月例是二十兩銀子。也就是說,這二十兩銀子可以由她自己隨意支配,用來做些私人的事情。隻是,二十兩銀子對普通百姓雖說是筆不小的數目,可對於她這個一府主母來說卻是少而又少,根本派不上什麽用場。這麽大的一座府,這麽多的下人,什麽事上不得花費些銀錢呢?所以薑氏嫁到溫府的頭幾年,她的許多花銷都是賠了自己的嫁妝往裏貼的,直到她有了兒子。

    溫府的規矩:每個少爺從一出生便可獲得溫府旗下兩個莊子一個鋪子的收息,而後每五年多增兩個莊子一個鋪子,莊子裏產的糧食、水果、畜牧等一切收成所兌換的等值銀錢以及鋪子裏的生意收入,都歸該少爺私人所有。薑氏的親生兒子溫四少爺今年十六歲,在他的帳下現在一共有八個莊子四個鋪子,這八個莊子四個鋪子收的銀錢名義上雖歸他所有,但薑氏這個嫡母是有完全的支配權的。因而這些年薑氏全是靠著這些銀錢收買人心才建立起了自己的心腹人馬。

    而做為嫡子的溫四少爺,當溫老爺百年之後也會有一部分家產分到他的名下,隻不過他是嫡次子,所分到的不會比溫大少多罷了。而至於溫二少這樣的庶子,也就隻能得到那幾處莊子和鋪子,若能討得溫老爺生前歡欣的話,或許能多落幾個鋪子也說不定。

    這就是薑氏要鬥、高氏要爭的根本原因——誰不想屬於自己的錢越多越好呢?誰不想自己的日子要多好有多好呢?

    關於屬於自己兒子帳下的莊鋪,可以由溫老爺指派人來打理,也可以由太太姨娘們的娘家人來打理,因為這是完全私有的財產,溫老爺一般會尊重妻妾們自己的主張。薑氏和高氏自然選擇了由娘家人來打理兒子的財產,畢竟女人們最信得過的就是自己的娘家人。

    七年前,溫大少十三歲。那時他隻有六個莊子和三個鋪子,一直由他親生母親的娘家人代為打理。而自從他明白了人心險惡、懂得了若要自保必先自強的道理之後,莊鋪的生意便全部接手了過來,並且因為悄悄跟著別人學做生意而將自己的財產一生二、二生十,慢慢地擴展壯大,直到現在,誰也不知道他溫大少以另一個身份究竟經營著多少莊鋪。

    這十幾年來溫大少其實過得一點也不比他老爹輕閑,他通過逛青樓泡楚館結識了各行各業各種各樣的“花友”,每一個花友都能提供給他極多的信息和不同的幫助,就譬如薑氏的那幾間鋪子的供貨商是誰,銷貨商是誰,銷往何處,銷給何人,莊子上生產的農作物都賣給誰——溫大少是打聽得清清楚楚。

    沒有哪一種商業合作關係是肯定永遠不變或是永遠存在下去的,因此,在之後的幾年裏,溫大少便開始用他的另一個身份去接觸與薑氏莊鋪合作的上下家以及同他們密切相關的生意網,用高價進低價出的方式悄悄地、慢慢地將薑氏莊鋪的供貨商和銷貨商全部替換成了自己旗下的莊鋪,而薑氏這個並不懂得經營的婦人直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溫大少並不在意高進低出這樣的方式會讓自己分文不賺,他在意的是整個溫家的平安和睦以及自己的小命。

    ——所以,現今,隻要溫大少動一動手指頭,薑氏的鋪子就會立刻斷了貨源,莊子也會沒了銷貨渠道,所有的貨物和糧食都屯積庫中,資金不能迴攏,而要想找到新的合作夥伴又並非短時間內可以談成的事,到時溫大少若再壞上一些——讓自己的心腹冒充商家同急於出貨的薑氏的莊鋪簽訂供銷協議,而後再來一次斷供斷銷……薑氏的莊鋪還能有活路麽?沒了銀錢打底的薑氏,在溫府內宅還會有幾個下人肯為她賣命?如此一來,薑氏就會徹底被架空,隻有聽憑溫大少擺布的份兒。

    溫大少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與人爭鬥,他真的懶得很,性情平和,沒有太遠大的抱負,每日隻要白天做做生意、晚上陪陪心愛的姑娘,日後再生幾個兒女,這日子對他來說就已經是神仙一般逍遙了。

    可為什麽呢?為什麽非要逼他呢?……真是。

    聽罷了溫大少這些年的“成就”,明月夜兄妹兩個心裏同時升起了這樣一個念頭:這小子……十三歲就已經開始為數年後可能發生的爭鬥鋪路搭橋做準備了,如此深的心計實在是有些……可怕。莫非同他相處了這麽一段時日,自己兩人仍然沒能將他看透一成麽?現在的他,究竟有幾分的表現是真的?他當真……沒有對自己兄妹倆產生過任何的疑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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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大少又恢複了吊兒啷當笑眯眯地樣子,蹺起二郎腿來坐迴椅子上喝了一陣子茶,而後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今日動手,祭祖後看結果。”

    兩天,溫大少隻留給了薑氏兩天的時間,讓她最後享受一迴唿風喚雨的快感。

    下午的時候溫大少出門去了,薑氏的未來在這一刻由山巔掉入了深穀。畫意想了想後還覺得有些心軟,但溫大少性格雖然平和,卻從不會給敵人留下任何翻身的機會。

    一切,即將塵埃落定。

    溫大少一走,心兒便離了裏間跑到外間繼續打她的絡子,理也不理明月夜一下。明月夜氣鼓鼓地從裏間出來,雙手叉腰在心兒麵前站定,道:“東西我已經知道在哪兒了,今晚就能到手,明兒就可離開。你走是不走?”

    “東西,現在不能拿。”心兒目光盯在自己手中的絡子上,口裏淡淡地道。

    “你說什麽?”明月夜一步跨上來伸手扳起心兒的下巴,“你還當真為了他連任務都不做了?”

    “不是不做,是不能現在做。”心兒想要扒開他的手,無奈被他捏得死緊。

    “為何不能?”明月夜一張臉壓下來,幾乎逼到心兒的臉上。

    “溫老爺不在府裏,這會兒若丟了祖傳寶貝,薑氏高氏必定以此為由頭打壓溫大少。”心兒垂下眼皮兒,將明月夜放大的麵孔擋在視線之外。

    “你的意思是隻有等到溫老頭迴了府才能取東西了?”明月夜加重了聲音,企圖令心兒抬起眼皮兒來看看他。

    “正是。所以委屈明大公子你再多摁捺幾日罷。”心兒倒是抬了眼皮兒,隻不過甩過去兩把眼刀。

    “夜長夢多,姓溫的小子是個什麽樣的人,難道今天聽了他的話你還不明白麽?再耽擱下去隻怕你我就要栽在這一迴上!況且這溫府裏也不止是那姓冷的一個派來緝拿我們的人,對方個個是功夫好手,你想為了這混小子連命也搭上不成?”明月夜一在心兒麵前提起溫大少那混小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究竟喜歡那小子什麽呢?要功夫沒功夫,要自由沒自由,而且——而且昨兒晚上那小子在床上的那副色眯眯的德性——明月夜隻要一想到心兒承歡其枕上的樣子肺就像要炸開來一般。而最為關鍵的一點是——那小子根本不喜歡心兒啊!為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付出這麽多,值得嗎?!

    明月夜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心兒,無論是身也好心也罷,一點兒也不許!

    所以他再一次冷硬地表了態:“無論如何,我不允許你留在這裏!今晚我就去取東西,然後你和我一起走!”

    心兒扔下手中的絡子,雙手拚命去推明月夜:“你不是不管我了麽?你走開,不要同我說話,我不想聽!”

    “就這麽定了,你去收拾一下罷。”明月夜鬆開心兒,轉身往裏間走,心兒又氣又急,追在身後又是捶又是踢,奈何那些小拳小腳扔在明月夜的背上腿上無異蚊叮蟲咬,絲毫不起作用。

    “明月夜!”心兒跑了幾步繞到身前將明月夜攔住,“你、你今晚要是動手,我——我會讓你再也看不到我!”

    “你說什麽?膽敢再說一遍?”明月夜幾乎想把這個臭妮子一口吞下腹去,“居然威脅起你哥我來了!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帶走?”

    “你試試看。”心兒冷冷地說道。

    明月夜盯了心兒良久,一言不發地轉身出了房門。

    溫大少從外麵迴來的時候,房裏隻有畫意一個人,正低著頭坐在窗邊打絡子。見詩情沒有在裏間,便走出來問畫意:“你姐姐呢?”

    “大約……逛園子去了。”畫意的聲音有些微啞,低著頭站起身,拿了茶來給溫大少倒上。

    “逛園子?她自己?”溫大少有些納悶兒,又見畫意始終不肯抬頭,不由彎下腰去瞅畫意的臉蛋兒,“怎麽了?”

    “沒有怎麽,少爺歇歇,小婢去……”畫意話還未說完,忽地被溫大少大手一伸勾住了下巴,硬是托起低垂的頭來。

    “眼圈兒怎麽紅了?你姐姐欺負你了?”溫大少笑著問道。

    “沒……想是打絡子打得時間太長,眼睛有些疲了,小婢去……”畫意偏頭想要避開溫大少的手,卻又被他翻手捏住了鼻尖。

    “哪裏也不許去,且先告訴我為的什麽?和你姐姐吵架了?你們這倆丫頭到底有什麽事兒瞞著我呢?今兒不說清楚你哪裏也不許去。”溫大少笑著低下頭來盯住畫意微紅的眼睛。

    “當真沒有什麽,少爺……能不能先鬆開手……”畫意伸手去扒溫大少捏著自己鼻尖兒的手,臉已經開始紅了。

    “好姑娘是不能騙人的,”溫大少將手鬆開,仍然笑著盯著畫意,“你既不願說,那我就先問好了。你和你姐姐……是親姐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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