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莽站在大局考慮,本來是不想耍詐的,但有阿壯和諸葛術士前後蠱惑,心思不免有些活動。


    芷馨原本就對諸葛術士恨之入骨,現在聽他又如此向劉莽進獻諂媚卑鄙之言,又氣又怒,對舒晏大喊道:“此賊奸詐陰險,當年就是他把我騙去洛陽,害得我孤苦伶仃與你生離死別,我的母親更是因此而死。前仇未報,如今他更變本加厲,投靠匈奴反賊,助紂為虐,偷偷潛入家中把我掠取進而要挾於你。剛才又在暗中使壞,欲加害於我。可恨此賊不得殺,我到死亦不能瞑目!”


    諸葛術士聽到芷馨列舉自己的罪狀,反而哈哈大笑道:“本人不但精通卜筮卦數,更是有些口舌之才。當年施家尚主都差點被我攪了,騙你們幼女寡母簡直易如反掌。至於投靠大漢,乃是俊鳥登高枝。我早已看出大晉氣數已盡,在離開洛陽後便已投靠到大漢,於今已數年矣。”


    舒晏聽罷勃然大怒道:“你這個匹夫,冒充諸葛孔明之後招搖撞騙,拐騙良家少女不,更投敵叛國。大晉之所以被匈奴打得節節敗退,正是因為有你等這樣的叛徒!”


    諸葛術士又是一陣狂笑:“那又怎樣?如今我是大漢的功臣,而你卻是敗軍之將,你能奈我何?”


    舒晏將牙一咬,眼露殺氣道:“自作孽不可活!你如此狂妄陰險,賣國求榮,大逆不道,傷害理,就休怪我不客氣了。當年你憑口舌害我芷馨,如今我便從口舌上取你性命!”


    諸葛術士以為舒晏隻是逞口頭之快——兩個人一個在城上,一個在城下,相距一箭地以上,況且自己身邊有數萬匈奴大軍作保護,舒晏豈能奈何自己?他根本沒意識到危險,更加狂妄地張著嘴仰頭大笑,孰料一道寒光閃過,一支長箭不偏不倚,恰好從其口內貫入,直透後腦。


    此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驚呆了所有人。


    劉莽被當場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在眾護衛的遮護下後退了數丈。“舒晏,你竟敢殺了我的人?”


    “我為妻報仇,為國除害。管他是誰的人!”


    劉莽雖然憤怒舒晏殺害諸葛術士的所為,但他乃是以大局為重的人,權衡利弊:死了一個手下算得什麽?能夠順利拿下汝陰才是重中之重。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盼著將要成功,絕不能因為一個術士而擾亂了自己的大事。他迅速轉憤怒為讚歎,大笑道:“舒郎果然豪氣。此術士卑鄙人也,吾亦痛恨之,殺了他根本不足為惜。放心,我不會怪你,你隻要快快出降。”


    “我可以放棄抵抗,跟你達成和解。但絕不是向你投降,更不會為你效命。你要認清楚。”


    劉莽心裏暗罵:這廝果然難纏!不過那又怎樣?投降也好,和解也好。總之沒什麽實質分別。“好吧,隨你怎麽。”


    “那好,我下令打開城門,放棄抵抗。”舒晏一聲令下,城門大開。


    終於可以無阻礙地進城了,這本是劉莽盼望已久的時刻,可是他卻猶豫不決。因為他知道城內有二萬虎狼之兵,如果貿然進城,舒晏給來個關門打狗,那就全完了。


    阿壯見劉莽望著城門口踟躕不前,著急道:“大王,城門已然大開,我們還不衝進城去,等什麽呢?”


    “萬不可魯莽,心中了埋伏。凡事以穩妥為上。”劉莽阻攔了阿壯,隨即又大聲對城上道,“既然放棄抵抗,你總要拿出點兒誠意來。你可知道,你們的司馬鄴皇帝投降的時候,可是赤身肉坦,口銜印綬,抬著棺材,以示請罪受死的。我知道你是絕不肯受此屈辱的,但至少要放下兵器,我方總不能在你們手握利器虎視眈眈下進城吧?”


    舒晏猜到了劉莽的心思,鄙視一笑道:“你真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舒晏既然決定放棄抵抗,豈能反悔?也罷,既然你不敢進城,那我就親自出城去如何?”


    “你一人還不夠,必須連同彭惠,你們兩個一起過來。莫著鎧甲,莫帶兵器。”劉莽知道除了舒晏之外,彭惠乃是實際帶兵者,要求兩個人一起出城,餘下的就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慮了。


    “做大事何拘節。既然決定了,就要痛痛快快。我們兩個人一起出城,免得你生疑。”


    見舒晏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劉莽喜出望外。片刻,果見身穿常服的舒晏連同彭惠赤手空拳走出城來。令他更加驚喜的是,後麵還跟著一頭巨獸,乃是自己想要向皇兄劉聰進獻的大象。


    舒晏出得城來,飛身而起,立在了象背之上。這坐騎屬實霸氣,步伐沉穩,雄壯威武。舒晏亦是氣宇軒昂,沒有一點兒懼色。這的確不像是出降,反倒像是檢閱三軍。劉莽看在眼裏,敬在心裏,不得不佩服舒晏的膽識。


    走到劉莽近前,舒晏朗聲叫道:“劉使節,你還有什麽話?”


    劉莽拱手賠笑:“舒郎膽識過人,話算話。我還能有何話?”


    “那你還不將吾妻放了,等待何時?”


    “你話算話,我自然也不會食言。但我還有兩句話。你舒晏忠肝義膽名滿下。如今雖是獻出了城池,也是在晉室皇帝出降之後,不得已而為之,算不上失節。我更知道當年你在洛陽朝中的遭遇,本有治國安邦之才,卻被逐漸排擠成了一個郡佐吏。晉室腐朽,選拔不公,何嚐不是它自取滅亡的原因之一?與晉室不同,我匈奴漢室之所以能夠迅速興盛,靠的不僅僅是匈奴本部,而是禮賢下士,廣納下各族英才。如果你願意為我大漢效力,我不但保你夫妻團聚,更能讓你高官厚祿。何必局限於區區一郡?你意下如何?”


    劉莽之所以極力拉攏舒晏,乃是因為舒晏的名聲已經傳到了他們皇帝劉聰的耳朵裏。如果真能把舒晏拉攏成功,那將比拿下汝陰功勞更大。到時候賢才、異獸、城池一並獻給皇上,自己還怕不能加官進爵嗎?


    “哈哈哈哈。”舒晏淒然一笑,“獻出城池乃是為了保全一郡百姓,不得已而為之。姑且借此聊以遮羞。可若是投靠於你,為偽漢效力,那就是真真正正的背叛。我舒晏豈可做二臣哉!”


    劉莽未及話,旁邊的阿壯早已按捺不住,吼道:“舒晏這廝如此不識抬舉,大王何必跟他廢話,更無需跟他講什麽仁慈。他一個降將,那女人也無需還他。大王既得城池,又得女人,豈不更好?”


    “你敢!”舒晏當即怒發衝冠。


    阿壯陰險一笑:“有什麽不敢?你如今手無寸鐵,諒你還能如何?不但不還你的女人,我還要殺進城去洗劫施府,搶了阿妙!”


    彭惠大喝一聲:“胡奴好生卑鄙!事前已經答應不劫掠百姓,怎可出爾反爾?”著話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阿壯戰馬的韁繩。


    阿壯惱羞成怒:“老匹夫,你以前耀武揚威,我沒能奈何你,今日這般場合還敢辱罵於我,看我不殺了你!”畢,便將鐵矛調轉,朝彭惠刺來。


    可惜彭惠身無鎧甲,手無兵器,且近在咫尺,焉能避得過這彪悍一矛?當即就被刺殺在地。


    見彭惠被刺殺倒地,舒晏痛心疾首,怒吼道:“胡奴!你殺害劉三麻子在先,又暗算默,甚而背叛主人,作亂謀逆,更出爾反爾殺了出城講和的人,是時候清算了!”


    阿壯一聲狂笑:“你舒晏若是執兵貫甲,我的確怕你,但你如今的樣子,哈哈哈哈,隻有跟彭惠一樣,做我的矛下之鬼!你能奈我何?你能奈我何?你能奈我何?”


    趁阿壯完全無視自己的時候,舒晏俯身一拍大象的耳朵。大象會意,立即將下垂的大長象鼻向上一甩,赫然甩出兩支套著竹管的短槍。舒晏迅速拔掉其中一支槍頭上的竹管,猛力向阿壯的麵門擲去。


    這一支短槍不到二尺長,從阿壯的雙眉間貫入。人力終究不如弓箭,沒能貫穿後腦,但已然刺透腦子。阿壯眨眼間還在兀自瘋狂叫囂,誰知登時便做了槍下之鬼。他應該算作一個專情的男人,十數年來一直對阿妙癡心一片,兩度帶兵殺迴汝陰的目的也是為了阿妙。在臨死的前一刻,心裏想著的依舊是稍候殺進城去將阿妙俘獲。這麽冷不丁地迅速被終結,大腦應該還來不及感知,懷著美夢和憧憬離去了。


    事發突然,完全是阿壯自作主張。劉莽完全沒能預料會鬧到這步田地。可是事已至此,雙方已然不可調和。


    劉莽豈是心慈麵軟之輩?此時他占盡優勢,焉能放過舒晏!


    “拿下他!”隨著一聲令下,匈奴兵蜂擁而上,將舒晏圍了起來。


    此時舒晏手中還攥有一支短槍。這僅有的一支武器太過短,隻能作為投擲武器,並不能作為拚殺之用。當然,這僅有的一次投擲機會,必須要送給劉莽了。他料想今日難逃一死,如果能夠將劉莽刺殺,自己、芷馨,還有彭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想罷,他攥緊短槍,站在象背上居高臨下,想要投擲劉莽。


    劉莽乃是主將,更是匈奴皇室,身邊護衛眾多。看見阿壯被擲殺,這些親護早就將劉莽緊緊護衛起來。舒晏想要將短槍擲下,卻始終無處下手。自己周圍盡是匈奴兵,情況緊急,再不擲就來不及了。不管能不能成功,先擲下再吧。他將牙一咬,朝著劉莽的咽喉就擲了下去。“噗”的一聲,沒山劉莽,隻刺死了一名親護。


    舒晏手中徹底沒了武器。這下劉莽放心了,料定沒了威脅,便放心大喊道:“給我抓活的!”


    手無寸鐵被刀槍劍戟圍在中間,任何人眨眼之間都會變成一堆爛肉。可劉莽的一句“抓活的”,給了舒晏喘息的機會。他自知不能逃脫,但也要拚盡全力做最後一搏。手中沒了武器,便一個縱身,向劉莽撲去。這頭大象本身就比馬匹高大很多。且舒晏還是站在象背上的,劉莽則是騎在馬上,高下顯然差得更多。舒晏居高臨下盡力一縱,空中又借匈奴兵的肩膀飛了兩步,正好平劉莽身上,兩個人重重倒地。


    這一撲力道屬實不。劉莽身披重甲,直接著地。他先自有兩處箭傷在身,傷未痊愈,再這麽一摔,可謂雪上加霜;舒晏則是壓在他的身上,借著他的身體有一個鋪墊緩衝,所以基本沒有大礙。奈何舒晏手中沒有武器,隻憑拳頭無法對他造成致命一擊。忽瞥見劉莽的佩刀壓在他的身下,急忙去抓,可還沒等拔出來,身邊早已被無數的鐵刃團團圍住。


    “別動!”劉莽的手下人吼叫著。


    “別動!”一柄長劍指向了劉莽的咽喉。


    眾匈奴兵都傻了,怎麽冒出了一個豬隊友?


    “蠢豬,你幹什麽?”劉莽的一個護軍罵道。


    “都退下,不然我殺了他!”此位“豬隊友”非但沒聽,寶劍的劍尖還反而進一步緊緊抵到了劉莽頸下的肌膚。


    舒晏起初也十分納悶,匈奴陣營裏居然有傻到敵我不分的人?但一聽這聲音,頓時驚詫,抬頭一看,在這身匈奴軍裝掩蓋下的,不是默是誰?


    “默,你怎麽混進來的?”


    “一言難盡,等以後慢慢。”


    昨夜,諸葛術士帶人悄悄闖進了舒晏家裏,想要攫取芷馨。默奮力相搏,打鬥聲引來了舒六、舒金父子以及幾位民兵幫忙,然而他們對付幾個流竄的大盜還行,麵對這些全副武裝的匈奴兵當然不是對手。眼睜睜看著芷馨被掠走,好在默及時逃脫,才免遭一死。她暗暗追蹤這些冉城北,發現匈奴兵都前出到了城下,營帳之內空虛,便溜了進去放了一把火。並趁亂殺了一個匈奴兵,偷換了他的衣服,混進了劉莽的隊伍裏。


    “把劍放下,不要傷害吾主!否則立即將你們二人剁成肉泥!”劉莽的親護大聲嗬斥。


    默卻輕蔑一笑:“哼哼,盡管來,反正有你們的大漢皇族陪著我們,死也值了。”


    匈奴兵雖然將舒晏跟默二人層層包圍,但誰也不敢貿然行動。


    “全都退後!另外把我芷馨姊也放了。”默再次命令。


    眾缺然不肯輕易聽從,但見默將劍尖向前稍稍一頂,劉莽的脖頸就被刺破了一點皮肉,滲出血來。


    劉莽嚇得大喊:“你們想害死本王嗎?全都退後,趕緊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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