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在熱烈討論著戰法,忽見有一名哨兵慌慌張張跑來稟道:“劉莽在北城外叫陣!”


    舒晏一驚:“什麽,難道又要攻城?”


    “看樣子不像是要攻城,其他三門也沒有異動。隻聽到對方口口聲聲指名要見郡丞。”


    “攻城我都不怕,還怕見他嗎?既要見我,那我現在就去會會他!”


    舒晏令唐迴、吳謙、張飛三人分別迴到自己的城門陣地去嚴加防範,自己與彭惠、若馨等冉北城門去會劉莽。


    登上城樓,果見對方已陳兵於城下。不過跟以往不同的是,沒有攜帶雲梯、炮車等攻城器具,看樣子的確沒有攻城的架勢。劉莽騎著馬,在阿壯及眾親兵的護衛下站在一箭地之外。


    “舒晏,還不投降嗎?”劉莽在馬上高叫道。


    舒晏在城牆上朗聲迴道:“這話除了是在浪費口舌,能有什麽用?有這時間還不如繼續來攻打實際!”


    “你以為我是閑著沒事跟你饒舌?實話告訴你,你們晉室皇帝司馬鄴已經向我主投降了,晉室徹底垮了!你就如喪家之犬,主人都沒了,你還為誰效命?”


    舒晏略微一震,隨即哂笑道:“你今日的言語行為就如同一個賣傘的商販把趕路的行人關在屋內,然後對他‘外麵下雨了,快買傘吧’一樣。我豈能信你的話?如要我相信,除非你把兵撤了,讓我聽聽外麵真實的消息。”


    我還要把你給放了?劉莽被氣笑。


    “我知道對你這些話是多此一舉。好好好,那就不跟你浪費唇舌。你英雄好漢,你忠君愛國,你尚仁君子,但我手中有一件法寶,如果你看了之後還不投降,那我才佩服你!”劉莽一扭頭,衝身後道,“抓來了沒有?”


    “抓來了。”


    “帶到前麵來!”


    但見劉莽身後的兵士向兩邊一分,閃出幾個人來,當前乃是一個術士模樣的人,後麵則是兩名兵士押解著一名女子。


    舒晏不看則已,一見之下頓時心如刀絞,險些跌倒。原來,被綁縛的不是別人,正是芷馨。


    若馨也看見了,大叫道:“姊姊!”


    “芷馨,你怎麽落到他們手裏?”


    芷馨雖被綁縛著,而且知道今日兇多吉少,但卻表現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轉頭用無比蔑視和仇恨的眼神看了一眼諸葛術士道:“都是這個狗賊,引一隊匈奴兵到舒家莊將我抓了來!”


    “默呢?”


    隻見芷馨,不見默,這比兩個人同時被綁縛在眼前還令舒晏擔心。因為好歹芷馨還站在眼前,還活著。不見默,他害怕默已經遭遇了毒手。


    “夫君不要擔心,默她已經跑掉了。”


    聽默已經跑掉了,舒晏才稍稍鬆了口氣。此時他怒火中燒,對著劉莽破口大罵道:“卑鄙無恥的匈奴賊!有本事真刀真槍地來打,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算什麽男子漢大丈夫!”


    “什麽卑鄙無恥?豈不知《孫子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其實實話,我也想光明磊落地打,不想弄這個不光彩的手段,但你逼得我實在是沒有出路了。不過起來,還要感謝這位諸葛術士!如果不是他,誰又能知曉你家住址?又怎能攫得尊夫人?”


    “諸葛術士?”舒晏並沒見過諸葛術士,隻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


    一提到“諸葛術士”這幾個字,旁邊的若馨為之一震。雖然時隔多年,但仔細一看,仍迴憶起簾時的樣子。不由地怒目圓睜,咬著牙道:“姊夫,此人就是當年騙我跟我姊姊去洛陽的那個人!”


    “原來是他?竟是這般獐頭鼠目!可惜諸葛武侯多麽的忠義英明,卻被他這樣的玷汙!奈何我受困於此,不得為你們姊弟還有諸葛武侯除掉這個敗類!”


    劉莽端坐在馬上,得意洋洋:“舒晏,我有此法寶在,再問你一次,你投降與否?”


    舒晏義憤填膺,兩手緊緊攥著拳頭。


    “投降與否?”


    麵對劉莽的再三逼問,舒晏木在當地,痛苦無比,不由地湧出淚來道:“芷馨雖是吾寶,但城內萬餘戶,誰的妻兒又不是寶?我舒晏怎可能為了保全我一家而害城內萬家!”


    “你當真不同意投降嗎?你當真舍得這個甘願與你同吃苦共患難、始終不離不棄的美嬌妻嗎?你可想好了,如果你還執迷不悟,那麽今晚上,你的這位夫人——將很可能會睡在我的床上!這可是我垂涎多年的美事啊。哈哈哈哈哈......”劉莽發出一陣淫邪狂笑。


    “恭喜吾王即將得償多年夙願!”阿壯邪笑著。他此舉不光是諂媚劉莽,更是為了刺激舒晏。


    “你——”麵對兩個人無恥地一唱一和,舒晏氣得青筋暴露,眼睛暴出血絲,急火攻心,一口氣憋在當胸,隻覺旋地轉,險些暈倒。彭惠和若馨急忙左右相扶,讓他暫時下城牆休息。


    “到底投不投降?投不投降?”劉莽接連不斷地狂妄叫囂。


    芷馨見舒晏被逼迫得悲痛欲絕,十分擔心,撕心裂肺地喊道:“夫君,你萬不可為了我而放棄守城。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放心,任何人都不會得到我!大不了學綠珠效死石崇,輕死重節,亦為後人傳頌!”


    還在城牆上的孫義見此情況,眼睛一轉,朗聲對城下道:“劉將軍莫要催逼,開城投降事關重大,總要容我們考慮考慮。何況舒丞又偶覺不適,暫時無法迴複你。某乃是本郡功曹孫義,有什麽話可以先跟我,然後我轉告舒丞。”


    劉莽見舒晏沒了影,芷馨又哭喊個不停,得不到答複,焦躁又慌亂。在他心中,魚為所欲,熊掌亦為所欲。汝陰與芷馨都想得到。但兩相對比,得到汝陰比得到芷馨重要得多。他乃是致力於建功立業的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見色起意、年少輕狂的少年。何況芷馨再美貌,也已不複當年的曠世美顏,變成了姿衰色減的少婦。連續逼迫,不過是威脅舒晏的手段而已,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舒晏承受不住而開城投降。可舒晏堅決不答應,更進而下城去了,他在這裏當真是進退兩難。如今有人站出來跟自己對話,出現了轉機,當然喜不自勝。但他卻用略帶輕視的口氣與孫義對話。


    “既是功曹,那麽除了郡丞之外,一郡佐吏就數你了。看你也算是個明白人,姑且跟你之。如今連司馬鄴都已投降,晉室已經覆滅,爾等還死撐什麽?趕快勸舒晏投降!”


    孫義略一頓:“吾皇果真降漢了嗎?”


    “蒼在上,千真萬確,本王乃堂堂大漢皇族,豈能向爾等撒謊!”


    長安的臨時朝廷根本就是在苟延殘喘,司馬鄴投降完全有可能。孫義打定主意,問道:“投降二字得容易,但投降之後,能否保我全城百姓安寧?”


    “你們隻要開城投降,我保證絕不再騷擾百姓。”


    孫義正待搭話,就聽城下彭惠大聲叫罵道:“孫義匹夫,你算個什麽東西?竟敢私自與賊人搭話!你自己怕死,就把你自己放出去投降,休要代表我們!”


    此話孫義聽在耳裏,麵色一紅,對劉莽一拱手道:“成與不成,請容我半個時辰再來迴複。”著話,下了城牆,走到舒晏身邊,“舒丞——”


    未及話,就見彭惠一把抽出寶劍,怒道:“國賊,想陷我等於不忠不義,看我不先殺了你!”著話就要動手。幸虧有杜堅和若馨阻攔,孫義也趕忙閃過。


    剛才舒晏不過是急火攻心,此時已經慢慢恢複。他對彭惠一擺手道:“他又沒有真正叛國,怎可亂殺人!且聽他如何吧。”


    孫義見彭惠退下,便又走到舒晏近前,直言道:“我知道舒丞忠肝義膽,麵對自己的愛妻恐將遭人淩辱,也不肯放棄忠義。但我隻想問一句,舒丞如此執著下去,最終將要把全郡帶向何方?把全郡百姓置於何地?”


    關於這個問題,舒晏不是沒有想過。自從洛陽傾覆之後,他也曾多次地問自己,隻是自己也沒有答案。他隻知道隻要晉室朝廷還在,就要頑抗到底,不能放棄。


    見舒晏沒有答複,孫義繼續道:“如果晉室還在,哪怕是偏居一隅,無人救助,我們仍可不遺餘力,誓死效忠。但如今晉室已經覆滅,連施太守和永安大長公主都已經渡江去了。我們壓上一郡老少的性命拚死抵抗,到底是為了什麽?除非有一點,那就是自立為王,成為一方割據勢力。”


    彭惠瞪眼道:“那也未為不可!生當亂世,郡守稱王自立的大有人在,總比投降胡虜強得多!”


    孫義冷笑一聲道:“我看‘稱王’不容易,‘城亡’倒隻在眼前。”


    舒晏搖首歎息道:“我率全郡拚死抵抗為的是效忠晉室,不失汝陰饒氣節大義,若是以全郡百姓的性命為賭注而想自立為王,那我舒晏成什麽人了?我們之所以堅持到現在,實是因為大晉朝廷存亡未知,不可輕易放棄!”


    “劉莽指日為誓,吾皇已經在長安投降了,想來應該不是假的。”


    彭惠厲聲道:“那是攻心戰。胡虜人立誓,豈可相信!”


    旁邊的杜堅拍了拍彭惠的肩膀道:“彭兄大忠大勇之心著實可敬,我們大家誰也不希望晉室滅絕。但諸位可想而知:當年洛陽機構健全,擁有百年根基,懷帝也正當壯年,尚且沒能守住;隻幾個殘存的文武擁一個十幾歲乳臭未幹的孩子在長安臨時草創,沒有任何根基,缺兵少糧,怎能守得住?所以我覺得晉室朝廷投降的消息應該可信。”


    若馨不由歎息一聲道:“大樹從根折斷,樹枝豈能獨活?若晉室朝廷當真投降了,我一座孤城當真沒有抵抗下去的必要了。”


    舒晏一向是雅敬若馨的,現在連若馨都如此,自己心內的最後一點踟躕也被打消,不由地扼腕歎息道:“根斷枝枯!根斷枝枯啊!大晉氣數已盡,縱使有不甘之臣民,又豈能逆哉!獻城可以,但必須保證不擄掠百姓,保證百姓安全。”


    孫義見舒晏有所鬆動,趕忙迴道:“劉莽剛剛親口做過保證,隻要開城投降,絕不騷擾百姓。”


    “雖然他親口許諾,但兩軍陣前,兵事多變,人心難測,事關城內數萬百姓性命,不得大意,必須做兩手準備。”


    “著火了!”就在舒晏與彭惠等人商討如何做兩手準備的時候,匈奴身後的營帳內突然冒起了濃煙。劉莽趕忙派一隊人去救。好在火勢不大,及時就撲滅了,但也著實亂了一陣。


    劉莽正在焦躁,忽見舒晏又重新站到了城牆上,又喜又怕。喜的是又看到了重新談判的可能,怕的是舒晏依舊不聽勸告。他心試問道:“舒晏,可想好了?你當如何?”


    “你確定能保證不騷擾百姓?”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隻要你肯獻城,我絕然保證百姓的安全。”


    “獻城之後,汝陰郡當如何處置?”


    “那還用問?既然獻城於我,肯定一切由我全部接管,然後獻給吾皇。”


    “我可以獻出城池,解除兵力,但我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汝陰郡不向你皇稱臣,不向你皇納稅。”


    不稱臣,不納稅?那算什麽投降?簡直豈有此理!劉莽剛要憤怒迴絕,就聽阿壯聲在耳邊道:“大王何必跟他置一時之氣,隻要他獻出城池,解除兵力,至於後續怎麽處置,還不是大王了算?”


    劉莽心領神會,對舒晏道:“好吧,我姑且答應你。”


    “那好,你放了吾妻,我打開城門。”


    “不可以!”劉莽還未來得及答應,就聽芷馨突然一聲斷喝。她滿眼淚痕,抬頭望著城牆上的舒晏,比剛才更加悲痛:“夫君,你這是要做什麽?我忠於夫君你,你更應該忠於朝廷。你怎可為了我一人而開城投降、做叛國改節之事?”


    舒晏神色淒然而冷峻,卻不知怎樣答複芷馨。


    孫義見舒晏不話,唯恐有變,忙對芷馨賠笑道:“馨博士錯怪舒丞了。如今晉室已亡,國已不國,獻城實是不得已而為之,並非因你們夫婦的私人兒女情長。況且這是全體吏員共同決定的結果,你大可不必自責,更不要責怪舒丞。”


    芷馨害怕的是舒晏因自己的原因而獻的城,從而喪失了一世的名節,聽了孫義的這一席話,知道晉室已經斷絕,心中坦然了許多。


    旁邊的諸葛術士看了看哭得可憐楚楚的芷馨,陰險一笑,對劉莽進言道:“大王實在太過仗義。如今舒晏已經窮途末路,大王何不美人與城池並得?馨博士當年在洛陽名動一時,就連施駙馬都癡迷得神魂顛倒,險些取消尚主。既然大王也曾有意於她,今日掌握著有利局勢,完全不必將此婦人還給舒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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