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此時悔恨不已,懊惱不已。可她明明是想將葡萄籽毀掉的啊,現在葡萄籽弄丟了跟毀掉不是一樣的效果嗎?


    原來,她完全就是在自欺欺人。現在已經不想毀掉葡萄籽了,她還要繼續實現她的釀酒計劃。就在剛才翻床倒櫃的時候,她想起了去年同樣的一個情景——自己剛做了珍饈令而不得不住進宮的時候,將月事布遺失在了廨館,而當自己去找尋的時候卻看見舒晏正毫不知情地拿著它準備扔掉。想起他那憨厚的樣子還有他們在廨館中的種種歡樂,剛才的那些怒氣早都跑的煙消雲散了。


    小默不但不生氣了,反倒更加敬佩舒晏。雖然平時他總是聽自己的話,但在原則問題上,他卻一貫堅持。在表麵上他雖然總是表現得很平淡,但在他的內心中卻隱藏著一股不可屈服的韌勁。就像那天,我們兩個同時看到那個因母親不肯哺乳而啼哭的小孩,在表麵上看,他都沒有我表現得憤怒和驚訝,但實際上他卻已經將這種憤怒藏在心裏。


    小默雖然為丟失葡萄籽而懊惱不已,不過懊惱歸懊惱,終究戰勝不了她的樂觀——此事以後總會有辦法的。她覺得,眼下最要緊的就是不能把這隻難得的蒸豚給浪費了。當然,她知道該送去哪裏。當她提著竹籃來到十七公主的住處的時候,恰好十七公主和芷馨正散館迴來。


    “蒸豚?”十七公主高興地叫道。


    小默點點頭,又對芷馨道:“馨博士,也留下來一起吃吧。”


    “哦,不了。”芷馨雖然跟小默算是認識了,但她還是不願跟不必要的人一起吃飯,更不願欠別人的人情。


    她剛要走,卻被十七公主給拽了迴來,強行摁到榻上坐下:“怎麽,這點麵子你都不給嗎?”


    這些日子,芷馨開始留意宮裏的這些宦官們,看他們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原來,在這個女人的世界裏,這些不純粹的男人們真的無處不在,滲透到嬪妃生活的方方麵麵,毫無違和感。這從她的幾個嬪妃學生口中更能了解到。


    不過,侍奉十七公主的卻全是宮女,一個宦官也沒有,隻有這一個常來串門的、比其餘宦官更陰柔的小默。


    小默和十七公主也都坐下,宮女們擺上食具,又將蒸豚從竹籃內取出,放到一個大盆子內。


    “咦?小默,你今天怎麽沒用食盒,而是用了一個竹籃?況且這個竹籃也不像宮裏的器物啊?”十七公主問。


    “不光竹籃不是宮裏的,就連這個蒸豚也有些來曆呢。”


    “什麽來曆?”


    “它是……具有母親的味道,能讓你找到兒時的感覺。”小默剛想據實說,卻又想臨時賣個關子。


    “母親的味道?”十七公主聽了這話,好像突然頓悟,“啊?難道這是一隻老母豬?”


    這句話直接把小默給雷暈了,就連一旁端莊文靜的芷馨也被逗笑了。


    “你見過這麽小的老母豬?”


    十七公主臉一紅,還想再問,小默道:“先不告訴你們,咱們先嚐嚐這隻蒸豚與平日的有什麽不同。”


    聽小默說得這麽神秘,便引發了十七公主的好奇心。她率先用筷子去夾一塊,隻稍稍一用力就下來一大塊肉。


    “咦,這隻蒸豚的肉怎麽這麽嫩呢?”她一邊說一邊將肉放進嘴裏,一入口,還沒嚼幾下,她就發出了一聲驚歎,“哇,真的……與眾不同,簡直……”


    “簡直什麽?”


    “我形容不出。”十七公主閉著眼慢慢咀嚼,“你們自己吃吃看,這種味道隻能親嚐,不可言傳。”


    小默聽十七公主說得這麽神秘,也吊起了胃口,她讓芷馨夾了一塊,然後自己也夾了一塊,畢竟她也沒嚐到過人乳豬是什麽味道呢。雖然她知道這隻蒸豚的來曆,然而,當她真正吃起來的時候,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在做蒸豚那會兒,她就知道這隻蒸豚的肉一定嫩滑無比,如今吃在嘴裏,要比她想象的還要嫩,而且沒有一點油膩感,還有一股特別的香味。


    “馨博士,你吃著怎麽樣?”


    芷馨隻夾了一小塊,卻已然被小小的震驚到了:一種有如豆腐般的細嫩,比細嫩更可貴的是,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特殊香味,這種香味脫離了乳豬本應有的肉味。“確有一種特殊的香味,似曾相識,卻又不可名狀,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說的‘母親的味道’。”


    “不錯。”小默笑道,“這股特殊的香味就是母親的味道。”


    “能不能說的明白些?”


    “當然可以。”小默笑道,“我也不再賣關子了,就告訴你們吧。所謂‘母親的味道’,其實也沒別的,就是此乳豬是用人乳喂養的。”


    “人乳……喂豬?”十七公主和芷馨都驚訝地停下了筷子。


    “據我所知,皇宮裏可沒有這樣的先例啊?”十七公主奇怪地問。


    “皇宮裏的確沒有,可不代表民間沒有啊。”


    “民間有?連皇家都不奢求的東西,民間竟……,是誰這麽大膽狂妄?”


    小默壞壞地一笑:“說起來,這家不是別人,而是跟你們二位都有關係呢。”


    十七公主道:“又瞎說了,我們又不接觸外麵的人,哪裏跟外麵的人有關係呢?”


    “我怎麽會平白無故地瞎說。”小默瞅了瞅芷馨,又看了看十七公主,道,“這位公子既是公主仰慕之人,又是對馨博士所提親之人。”


    “我所仰慕?”


    “對我提親?”


    “施家?”芷馨和十七公主異口同聲地喊出。不過,隨即她們又都紛紛反駁:


    “我哪裏有對他仰慕?分明是我去年年齡小,不懂事,被你戲弄的。”


    “我更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也從沒有答應過他家的提親。”


    小默嘿嘿一笑:“你們都說跟他沒關係,但卻吃了人家的東西,俗話說‘吃人家嘴短’,你們兩個啊……要怎樣還人家的人情啊?”


    十七公主道:“我們是被你蒙在鼓裏的,俗話也說‘不知者不怪’,我們隻吃了一份蒸豚,隻領你的一份人情就夠了,難道還要欠兩個人的人情不成?你不要說我們,反過來,還是先說說你自己吧——你作為皇家禦廚,擅自交結朝臣,私下裏到朝臣府上下廚,這該當何罪?”


    芷馨聽了,隨即應和道:“不定個以權謀私,至少也可以算個擅離職守了。”


    “好啊你們兩個,吃了我的東西,不說感激我,還要治我的罪,真沒良心。”


    芷馨和十七公主撲哧一笑:“誰讓你剛才存心捉弄我們,我們也隻好氣氣你了,你且將這隻蒸豚的來曆告訴我們,我們就饒了你。”


    小默將事情的原委跟她二人說了。


    十七公主道:“原來你是想釀葡萄酒而跟施家做了個交易,你答應為施家做蒸豚,施家答應為你提供葡萄園的土地,土地得到了,卻發現葡萄籽被弄丟了。”


    “是的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折騰了這麽久,卻不想從這裏又出了問題。”小默沮喪地道。


    “不就是丟了葡萄籽嗎?這有何難?”


    小默聽芷馨說得如此輕鬆,高興道:“馨博士,難道你有地方弄到葡萄籽?快說,無論花多少錢,我都去買。”


    “葡萄籽我倒是沒有,不過我可以讓你比原計劃更早地栽種出葡萄,而且不花一個錢。”


    “不用花錢,還可以更早地結出葡萄?那太好了,我跟舒大哥就能更早地喝到葡萄酒了,如果事情真成了,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你。快說,怎麽辦?”


    “你剛才說我‘吃人家的嘴短’,如今我還你人情,你就不要再要挾我了啊。”芷馨笑著說道,“我阿翁手段廣大,不光錢財無數,而且天南地北以及海外番邦出產的各種新鮮之物,我們石府內都是應有盡有。不說別的,就葡萄而言,我的牡丹園中就長有幾株。你想要的話,可以截取幾段藤蔓插入土中栽植,豈不比種葡萄籽來得更快嗎?”


    “真是太好了。”小默激動得去拉芷馨的手,芷馨慌忙將他的手甩開。小默才覺出自己失禮,嘿嘿笑道,“馨博士,快帶我去你的牡丹園。”


    “你急什麽,現在天都黑了,再急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我很長時間沒有迴去看看我母親了,正想著帶領春蘭和芍藥迴家一次,恰好連你的事一起辦了。明日午後,你還來公主這裏取就是了。”


    “何必等到午後才來取?我明天早上直接去你的牡丹園恭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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