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鹿車已經很招搖了,車轅上又站著胡、華兩個美豔婢女,再看駕車的少年,更是如美玉般風流的人物。這確實很拉風,引來了路人的紛紛側目,女人們指指點點,都做花癡狀,一下就記住了這個施家的公子。


    洛陽的女人們可是一向以癡迷少年美男為樂的,一言不合就主動獻媚,甚至集體調戲。本朝的大美男潘.嶽潘安仁就曾遭受過這種調戲,在大街上被年輕的婦人們手拉手集體環繞,不肯放行。老婦人們雖然不至於像年輕女人那麽輕浮,但為了表達喜愛,則紛紛獻上水果。


    比玉的容貌並不輸於潘安仁,好在今日天寒大雪,行人不多,婦人更少,興不起風浪,才免遭騷擾。


    美鹿寶車、俊男美女,飄飄然行走在茫茫白雪間,真是如神仙下凡般的畫卷。比玉徜徉其中,美不自勝。


    茫茫白雪帶給人們巨大視覺享受的同時,也帶來了巨大的生活不便,其中之一就是路滑。人如此,四蹄動物也不能免。大路對麵來了一輛馬鹿車,這匹梅花鹿或許想跟那匹馬鹿交流交流感情,它扭過頭去,唿著白氣,衝那匹馬鹿嘶叫了一聲,那匹馬鹿也迴了一聲。梅花鹿本是性情毛躁的,它一興奮,忘乎所以,四蹄在已被來往車輛軋得如鏡麵般光滑的冰路上亂了腳步。梅花鹿拉著三個人本就吃力,再加上腳步這一亂,前蹄在冰麵上就劈了個叉。


    站在車轅兩邊的拉風動作瞬間變成了危險之舉。車身隨梅花鹿的跌倒而隨之搖晃,在窄窄的車轅上,阿妙、阿妍兩個人哪能站得住腳。她們隻覺身子一晃,腳下一滑,大叫著,就要跌下車來。


    在即將跌落的瞬間,在路旁突然竄出一個胡人少年,他用一隻胳膊把即將在右側車轅墜落的阿妍一托,減緩了她墜地的力度,然後不管阿妍,迅捷地從梅花鹿的肚皮底下鑽到車轅左邊,仰在地上,一伸手將驚慌失措、剛好墜地的阿妙攬在懷中,順勢讓她壓在自己身上。


    在墜落的過程中,阿妙嚇得魂飛魄散。冬天,人的筋骨脆,這麽堅硬的路麵,從高處摔下來,不裂骨也要斷筋。她雖然是生在塞外的鮮卑女,但她自小在豪門中長大,也養成了一副嬌嫩的身體,完全沒有了草原人的野性,不會騎馬,在高處墜落也不懂自救,隻能閉著眼,聽天由命。直到她感覺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托住,隨後壓在一具柔軟的軀體上。


    她納悶,居然半點不疼,忙睜開眼睛看,卻發現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和一雙銳利的眼睛正溫柔地盯著自己看。原來自己並沒落在地上,而是壓在一個男子身上。阿妙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兩個人四目相對,隻瞬間,她馬上醒轉過來,從男子身上紮掙著起來。這個男子看著阿妙羞紅的臉,越發起了憐愛,還意猶未盡,不願放開,情願被壓著。與此同時阿妍也從地上爬起,她雖然沒被摔傷,但是卻沒有阿妙那麽幸運地落在誰的身上。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和土,轉頭正看見阿妙壓在一個野男人的身上,忙喊道:“阿妙。”


    阿妙更加羞愧,忙用力從胡人男子的手中掙脫。她起來後,想起的第一件事不是對救她的那個男子說感謝,而是趕緊詢問少主怎麽樣了,有沒有磕著、碰著、被嚇著。看到比玉沒事,她才放了心。


    比玉從驚魂失魄中淡定過來,他看著眼前的這個胡人男子,年齡不大,線條粗獷、披散著頭發,小眼睛,粗糙的紫紅的麵皮。


    比玉三人都覺得對他有幾分相識,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這時,路邊人群中走過一個人來,對比玉笑道:“施公子受驚了。”


    比玉一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奴隸販子劉三麻子,那個年輕的胡人男子就是幾個月前在洛陽大市上見過的那個匈奴奴。作為豪門公子,對於一個下等奴隸記憶當然不會有多深刻,而阿妙、阿妍作為女孩子,對陌生男子也不便多看幾眼,所以他們對這個匈奴奴都想不起來,但是這個匈奴奴卻記住了比玉三人,尤其是對阿妙,記憶猶新。


    “我沒事,隻是虛驚一場。”比玉看著劉三麻子及從地上站起來的那個少年胡人,問道,“怎麽,這個胡奴還沒出手啊?”


    劉三麻子囧了一下,道:“呃,前一陣子跟胡人打仗,奴隸出不了手,沒辦法,白養了這小子好幾個月。”


    比玉聽了笑道:“你的這個奴隸我要了,他剛剛救了我的侍婢,我正要感謝他呢。我上次聽你說,他身手矯健、車馬嫻熟,我正缺一個好禦夫,就讓他做我的禦夫吧。”


    劉三麻子冷笑了一聲道:“實在是不巧啊,施大公子,上次奴隸不好出手的時候,我求著你要,情願隻收你一半的價錢,可你不要。而現在呢,邊患平息了,胡人奴隸又搶手了,我的這個奴隸已經有主了,一個洛水南岸的買主。這不,趁著河水還沒結冰,今天我就把他送過去。”


    的確,鮮卑人被打敗了,一切都恢複了正常,就連阿妙的頭發也恢複了本來的黃色。


    劉三麻子說畢,就領著這個匈奴少年走了。這個匈奴少年極不情願,眼神渴望留下,不斷地迴頭望著阿妙,阿妙並不看他,跟比玉、阿妍一起打道迴府。


    這個匈奴少年從看見阿妙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上她了,今天又近距離的身體接觸,摸著她那柔軟的身體,聞著她身上的香味,看著她嬌羞的臉龐,他癡迷不已。這種癡迷令他產生一個念頭,為了阿妙,他要留下來。


    冬季晝短,劉三麻子領著他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覺,天已經擦黑了。前麵就是洛水了,過了河,自己就要被賣到一個陌生的人家,到時候想要逃跑可就難了。這麽寒冷的天氣,又值傍晚,路上根本沒幾個人,他腦袋裏想著辦法。此時正經過一片小樹林,他看著走在前麵的劉三麻子,又想想癡迷的阿妙,色膽包天,頓時心生歹念,抄起路邊的一塊石頭,一個箭步衝過去,朝著劉三麻子的腦袋就拍了上去。可憐劉三麻子,根本就不知道怎麽迴事呢,糊裏糊塗地就做了一個冤死鬼。他這一生,雖說沒有殺人放火,但是在販賣胡奴的過程中,傷天害理的事也沒少做,這樣說來,他死在胡奴手中,也算死得其所。


    匈奴少年將劉三麻子打死後,扛著他的屍體迅速跑向河堤,慌亂中,與對麵的兩個人擦肩而過。


    難得這樣迷人的雪景,舒晏和小默兩個人不知不覺地走出了很遠,一直到了城外還沒興盡。但天已黑了,他們不得不踏上歸途。忽然,看見對麵一個人扛著什麽東西飛快地跑,黑漆漆的,看不清扛的是什麽,在擦肩的那一刻,才看出是一個人來。兩個人驚訝地看著,不知道怎麽迴事,還以為是扛著一個不能走路的病人。忽聽“噗通”一聲,就見那個人已將身上扛的人扔到了河裏,然後迅速跑了。


    舒晏這才覺察出不對,跟小默三步兩步追到河邊,被扔的那個人早就被河水衝走了,漆黑的一條大河,隻聽見水聲,什麽也看不見。


    舒晏道:“不好,有問題,趕快追。”他跟小默飛步去追那個人,邊追邊喊。二人原以為他們自己身體好,行動敏捷,沒想到對方身手亦很矯健。三個人都有走雪路的經驗,不走路中間被車碾軋的光滑的路麵,那樣容易滑跌,而是走路兩邊沒有車轍的地方。夜色遮擋了視力,舒晏二人不得不加快腳步,因為如果落的遠了,很可能就跟丟了。而那個匈奴奴窮途末路,更是亡命一樣跑,雙方始終相差一段距離。一路從城外追到城內,此時,小默的體力稍稍有些跟不上了,唿吸漸重。她知道,如果再跑下去,隻會越拉越遠,肯定追不上了。想到這,她一邊跑,一邊伸手摸出紫玉笛,按動機關,嘴上用力一吹,一枚毒針就飛射過去。與此同時,小默因為舉手吹笛的動作,亂了步法,腳下一滑,跌倒在地。舒晏聽到小默跌倒,一迴頭、一分神的工夫,那個人就不見了蹤影。


    舒晏將小默拉起來,喘著粗氣,望著前麵巷子的岔路,歎息道:“終究還是讓他跑了,在野外都沒追上,現在進了城,這麽多的高牆大院,就更找不到了。”


    小默先不說話,她借著微弱的月光,順著這幾條街巷望過去,確實沒見到人,她納悶道:“不應該啊,中了我的毒針,怎麽可能跑掉呢?”


    “啊?”舒晏聽到‘毒針’二字大吃一驚,責怪道,“在沒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情況下,你怎麽能亂殺人呢?真是太魯莽了!”


    “誰說我殺人了?舒大哥,這裏是天子腳下,殺人這麽嚴重的罪名我可當不起,能亂說嗎?”


    “呃……”舒晏也覺得自己說話有些唐突,但這話也不是無端就說出來的,他問小默,“你不是說,你的這把笛子吹出的毒針叫奪命迷魂針嗎?咱們在來洛陽的路上遇到那三名殺手的時候,我是親眼見到的,他們中了你的毒針之後,要不是自斷一臂,真的就沒命了,而且你說過,還沒有解藥,這怎麽不是殺人?”


    “嗤。”小默笑了一聲,“舒大哥,原來你不知道真相。我的這把笛子吹出的奪命迷魂針分為兩種,一種是奪命針,一種是迷魂針。”


    “‘奪命針’?‘迷魂針’?”


    “對。其實你細心的話就會發現,我的這把雙管玉笛的每根管上都有一個機關,左邊的笛管裏麵藏著的是帶有劇毒的奪命針,右邊的笛管裏麵藏著的是無毒的隻可把人迷暈的迷魂針。對待那三個殺手,為了你的安全,我當然要下手狠一點,用奪命針,以絕除後患。而剛剛這個人隻是有殺人的嫌疑,還不能確定,又與咱們扯不上任何關係,我怎麽能亂殺人呢?咱們隻是想弄清楚事實真相,所以我吹的是迷魂針。”


    “原來是這樣啊。”舒晏恍然大悟,“你的奪命針藥效奇快,瞬間就可使人毒發,可你這迷魂針,怎麽不見效,現在人影都沒有啊?”


    “我也納悶呢。我的迷魂針藥性雖然不如奪命針那樣劇烈,但是人要是被射中之後,百步之內肯定會倒下。百步盡在咱們的視力範圍,可是我剛剛看了這幾條街巷,真的沒發現那個人。我想最大的可能是……”


    “沒射中?”


    “對,沒射中。因為一則,黑漆漆的天色,根本看不清楚;二則,因為奔跑,我的氣息早就亂了,吹出毒針的力道也難掌握。”


    “這也難怪,你也不必為此事煩憂,捉拿兇犯的事咱們也沒權利做,咱們馬上去通知洛陽尉,讓他們去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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