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舂進了門,見了正吃蟹的小默,忙道:“小默兄弟,你不能吃這個的。”


    舒晏、小默怔怔地不明所以,“怎麽了?”


    “怎麽了?你們不知道嗎,有創傷的人是不能吃螃蟹的,它不利於傷口的愈合。”


    “啊?”舒晏搔搔頭,“還有這一說啊。”


    小默聽了好笑道:“不妨事,那些話都是騙人的,吃螃蟹怎麽能影響傷口?我偏偏不怕,哪怕再吃十隻也無礙。”


    舒晏卻認真起來:“那不行,葉兄既說了,想必是真的。這麽嚴重的創傷,可不是玩的!”


    葉舂道:“這東西對傷口有沒有影響倒沒有驗證過,但至少吃多了對肚子不好是有可能的。”


    其實小默早就吃得差不多了,她隻是想享受這個過程而已。


    見舒晏將碟子收起來,葉舂放了心,又將今天吏部的正式授命說了,舒晏和小默都道恭喜,葉舂又連連稱謝。三人客套了一會兒,就各自就寢了。


    不管是煎熬還是幸福,這段時光總會過去。到了該傷愈的日子,小默總算重獲自由,還沒來得及高興呢,宮裏的人就來催他進宮去。這裏是住不成了,也不能每天為舒大哥做飯了,更不能跟舒大哥朝夕相處了,她又傷心起來。跟舒晏在這裏的幾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每件事都值得懷念,這種日子以後都不會再有了。雖然不能吃住在一起,好在後宮離廨館這裏並不遠,離尚書台官衙更近,見到舒晏的機會多的是。想到這裏她又開心起來。能見到舒晏,是小默決定進宮的先決條件。


    小默進宮,隻是權宜之計。她是為了舒晏,而不是圖富貴。她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拚命鑽營,拚命巴結,以求討好皇上皇後。她為皇上做食饌,竟不如為舒晏下廚那樣用心。每天,她隻簡單地露幾手,卻很得皇上司馬炎和皇後楊芷的喜歡。並不是因為她的廚藝比太官署的那些禦廚高多少,而是因為那些禦廚屬於正宗派,都是一個套路傳下來的,做肴饌千篇一律,禦廚再多,做出的肴饌也都是一個口味。小默卻屬於江湖派,采五湖四海各家之長,變幻多端,靈活多樣,口味時時出新。


    小默在宮裏,顯然比在尚書台廨館裏方便得多。這裏除了皇上之外,全部都是女人和閹人,這一點倒令她輕鬆不少。雖然她這個閹人是假的,但是從閹人的本質功能來說,她這個假閹人倒比真閹人更適合呆在宮裏。


    小默不光會做肴饌,而且還吹的一口好笛子。這一點深受宮中怨婦們的喜歡。一入宮門深似海,皇宮裏麵上萬的女人,都圍著皇上這麽一個男人轉,她們中的大多數都沒被皇上正眼看過,更別說寵幸了。這裏麵充斥著勾心鬥角,淒淒慘慘,最重要的是還不能跟家人團聚,與其說是享受榮華富貴,倒不如說是進了一個豪華監獄。所以說,小默的笛聲能夠引起這些宮人們的共鳴,在遠離皇上的角落,她們都喜歡讓小默吹上一曲,以解心中的愁苦。宮女們本來就是不避諱宦官的,何況是像小默這樣的,長得白白嫩嫩的,簡直就像女人一樣,所以她們都能跟小默打成一片。當然,她們都不知道,小默是真的女人,她們也不知道,小默的笛子不光是一把能吹奏美妙樂曲的樂器,還是一把能夠吹出毒針的兵器。這兩件事都絕不能讓外人知道。


    小默的廚藝讓司馬炎很滿意,追本溯源,他又想起舒晏來了。他本來就喜歡舒晏的人品學識,現在更是早把杖責他的事丟在了一邊。


    這幾日,司馬炎非常得意。先是,本居於塞外的匈奴胡太阿厚部帥其部落二萬九千人來歸化。緊接著,又有北方幾撥少數民族的部落來歸附。然後就是,幾個月前,曾經叛亂寇邊的鮮卑慕容廆,經過幽州軍的討伐,已然潰不成軍。


    一方麵是晉朝將胡人打得大敗,另一方麵是胡人帥部落前來歸附,這兩方麵足以讓司馬炎身邊溜須拍馬的大臣們對他狠狠地拍了一通:我晉朝作為上邦大國,國力雄厚,兵強馬壯,小小戎狄之邦雖然彪悍,但王師一到,就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擊潰,實在是不足為患;大晉天子威加海內,令萬邦敬仰,北方胡族蠻夷,無不以歸附大晉為榮。司馬炎聽了這些話,更加得意洋洋,甚至有些飄飄然起來了。


    秋風送爽,華林園中秋意盎然,滿眼金黃一片,繁茂的草木衰退,更顯出一湖碧波清水來,與春天的草木萌發相比,別有一番風味。司馬炎便在華林園中擺了果品,帶領幾位近臣賞秋。他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尚書郎舒晏、秘書郎施比玉、珍饈令薑小默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且在同一天舉行的加冠之禮。他覺得很新鮮,便命即刻詔這三人覲見。


    皇上召見,片刻不能怠慢。尚書台和秘書閣都在內廷,離華林園不遠,所以,舒晏和施比玉頃刻就到了。倒是小默,卻遲遲未到。按說珍饈署離華林園也很近,小默為什麽遲遲不到呢。原來小默聽說今天舒晏也來,她突然想起一種好吃的東西來,想讓舒晏嚐嚐。


    舒晏和施比玉來到華林園,遠遠地見了聖駕,就各自將自己身上的佩劍解去,交予侍者。在當時,仕人百官皆佩劍,這是古時留下來的傳統。舒晏的劍是小默送的。小默的劍本是兩把,自那天在來洛陽的路上遇到殺手襲擊之後,就贈送了一把給舒晏。這把劍雖不敢說是削鐵如泥,但是它也是經過名師打造的,尤其是劍柄做工精美,上麵鑲嵌著五顏六色大大小小的寶石。再看比玉的劍,也不差,鎏金的劍鞘閃閃發亮,劍柄上更是鑲嵌著一大塊晶瑩剔透的美玉。


    舒晏和比玉小步趨至司馬炎近前,剛要行大禮,司馬炎卻笑攔道:“這裏不是正式朝會,不必多禮。”


    兩個人聽了,謝了恩,各自站在一邊。司馬炎看著這兩個年輕人,一個線條分明,俊朗挺拔,帶著一股颯爽英姿;一個眉目雋秀,清雅迥異,自有一股風流瀟灑。


    司馬炎看了一會兒,問施惠道:“這兩個人都是你們汝陰人氏?”


    施惠道:“迴陛下,犬子與這位舒郎從小就認識,俱是汝陰人氏沒錯。”


    司馬炎點頭道:“嗯,果然是後生可畏啊。”


    聽見司馬炎的誇讚,施惠心內高興,自己家鄉的仕人得到皇上的讚許,他這個做中正的臉上也有光,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他自己的兒子。


    “朕的新禦廚薑小默怎麽還沒來,他們三個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嗎?”


    “來了來了。”司馬炎話音未落,就見小默手裏捧著一個錦盒跑來。


    司馬炎見小默端著錦盒姍姍來遲,笑咪咪地道:“你又為朕做什麽好吃的了?”


    小默將錦盒舉在司馬炎眼前,司馬炎打開一看,笑道:“奶酪!”隨手就抓了兩個吃了,而且還意猶未盡,還想吃。小默心想:這哪成啊?奶酪本是做給舒大哥吃的,他還沒吃過這種新鮮東西,你雖然是皇上,但也不能讓你一個人都吃了啊。想到這裏,小默便將奶酪藏在背後,笑道:“皇上,這奶酪雖好吃,但可不能多吃,吃多了可不易消化的啊。”


    小默不管司馬炎想要拿奶酪而尷尬地晾在半空的手,轉身將奶酪遞在舒晏跟前:“舒大哥,吃這個,這個可好吃呢。”


    “啊。”舒晏被小默直率的舉動弄得不知怎麽辦好,想接又覺得不好意思。


    比玉早就對小默的廚藝垂涎三尺,此時麵對著這麽香甜的奶酪,怎麽還能忍下去?他不等小默同意,“刷刷”左右手就各抓了一個。舒晏此時反應過來,也迅速地抓了兩個。小默怕又被比玉搶了,也來不及衝他算帳,自己將僅剩下的一個奶酪也吃了。


    片刻之間,三個年輕人竟將一盒奶酪分吃了。在場的很多位高權重的老臣們竟然都沒有吃到。施惠見兒子這麽沒禮數,很是生氣,他怕眾人取笑,更怕皇上責怪,但細想此事,最失禮的應是小默,便忙把矛頭對準小默,“這個薑小默,果然是蠻夷之邦長大的,進宮這麽久了,還全然不懂一點規矩,皇上要吃的東西,還沒吃夠,不經允許,怎麽敢私自就拿走?”


    司馬炎聽了,不但沒生氣,反而拍著手笑道:“不妨不妨,這三個年輕人有趣。他們生在同一日,本就是個奇跡,現在又同朝為官,更是個奇跡。”


    施惠見皇上沒生氣,高興道:“陛下,還有更奇的呢,他們出生時,天上都出現七色彩雲呢。”


    隨著七色彩雲出生的有四個,可那一個呢?舒晏不忍去想,比玉不願去想,小默也總是很惋惜地空想。


    可那個人卻好好地活在石府。


    同在現場的石崇看了舒晏和比玉之後,也心生喜歡。自己的夫人常常要他留意女兒芷馨的親事,夫人對這個女兒非常疼愛,自己也不得不上心,隻是不得緣分。今天見這兩個年輕人,都跟芷馨同齡。一個相貌堂堂,正直善良;一個風流俊秀,天資聰明。這兩個少年和女兒都挺般配,如果非要選一個的話,論責任擔當,那個舒晏肯定更勝一籌。隻是有一點,他出自寒門,這是一條巨大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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