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爸爸,”紅臉蛋兒的牡丹隨聲附和,“這是我們的小雪妹妹,她難道不好看麽?不過她的親吻好涼喲!”

    “呸!一派胡言,孩子們!”誠實正直的爸爸大聲道。咱們已說過了,此君待人接物極為依照常識。“甭跟我說什麽用雪能造出個大活人來。來吧,太太,這小家夥不能在雪地裏再待下去了,把她帶進客廳去,你給她做一頓熱牛奶熱麵包的晚飯,盡量讓她舒服些。同時,我去鄰居家打聽打聽。必要的活,還可以叫城裏傳布消息的人沿街喊一喊,看誰家丟了小孩子。”

    這麽說著,心地厚道的老實漢子朝小雪人走去,滿懷世上最善良的意願。但紫羅蘭和牡丹各拉住爸爸一隻手,懇求他別要她進屋。

    “親愛的爸爸,”紫羅蘭朝他麵前一擋,“我說的是實話!這是我們的小雪妹妹,離開寒風她就一刻也活不下去,千萬別讓她進暖和的屋子!”

    “對,爸爸,”牡丹跺著小腳,認認真真使勁跺。“這就是我們的小雪娃娃!她不喜歡熱烘烘的爐火嘛!”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對孩子們愚蠢的固執,爸爸半笑半惱,“快跑迴家去,馬上跑!天太晚啦,不能再貪玩,我得趕緊照料這小丫頭,不然她要凍死啦!”

    “親愛的!”妻子小聲說——她一直緊盯著雪孩子,比先頭更迷惑——“這件事挺蹊蹺,你會以為我犯傻。可是——可是——說不定咱們孩子造雪人的那份天真與好心,迷住了什麽看不見的天使呢。仙人也許和兩個小家夥一起玩了點把鍾?所以就產生了人們所說的奇跡。不,不!別笑我,我知道這念頭好蠢!”

    “親愛的,”丈夫哈哈大笑,“你跟紫羅蘭、牡丹一樣孩子氣。”

    從某方麵說,她的確如此。她一輩子都保持著孩子般的純樸與信念。

    她的心純潔透明如水晶,而且她透過這水晶般的心看待一切事物,有時能發現十分深刻的真理,而這些真理別人卻視為愚蠢荒唐,加以嘲笑。

    然而此刻熱心腸的林賽先生已掙脫兩個孩子,走進小園。孩子們還在後頭尖叫著,求他就讓雪孩子在冰冷的西風中待著,自得其樂。

    他一走近,雪鵐全飛了,小雪人也往後逃,像是在說“請別碰我!”而且頑皮地帶著他踏進最深的雪堆。好心的漢子腳下一滑,摔了個嘴啃泥。爬起來時,他的粗呢大衣沾滿白雪,活像一個最大號的雪人。這時,有些鄰居從自家窗戶往外看,都納悶可憐的林賽先生幹嘛在園子裏跑來跑去,追趕被西風刮得團團轉的一團雪!終於,費盡心機,他把小生人趕進了一個角落,她逃不掉啦。妻子一直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天快黑了,可這孩子渾身晶瑩閃亮,好像周身上下都在發光,被逼進角落時,她更是亮閃閃就像顆星星!那明亮酷似月光下的冰柱發出的寒光。妻子奇怪林賽先生怎麽沒發現雪孩子非比尋常的外貌。

    “快來,你這古怪的小家夥!”老實人叫著,一把抓住雪孩子的手,“總算逮住你啦。

    不管你怎麽任性,還是得讓你舒舒服服才好。我們會給你凍傷的小腳穿上一雙暖和的羊毛襪,再用又厚又軟的披肩把你包起來。隻怕你可憐的小鼻子已經凍壞啦,不過咱們會好的。

    快跟我進去吧。”

    就這樣,這位一片好心的先生拉住雪孩子的手,把她往家門口帶,精明的臉上充滿親切的笑容,雖說已凍得又青又紫。雪孩子跟著他,垂頭喪氣不樂意,她身上所有光亮都消失不見。方才還像一顆明亮冰冷的金星,在寒冷的地平線上發出寶石般的紅光,現在卻黯然失色,無精打采,融化了一樣。

    善良的林賽先生帶她走上門前的台階,紫羅蘭和牡丹凝視爸爸的臉——淚水盈眶,還沒順著臉蛋往下淌就給凍住了——姐弟倆再次懇求爸爸別讓雪孩子進屋。

    “不讓她進去!”好心的爸爸驚唿,“咦,你瘋啦,小紫羅蘭!——小牡丹也一樣!這孩子凍壞啦,小手都幾乎把我的手給凍壞,我還戴著這麽厚的手套。你們想讓她在外頭凍死啊!”

    他走上台階,妻子又把白色的小生人認真端詳一番,目光充滿敬畏。

    她真不知這是不是一場夢,可又覺得分明看見這孩子的脖子上還印著紫羅蘭細小的手指印,大概紫羅蘭堆雪人時用手把它輕輕拍了一下,忘記立刻把手印抹平。

    “親愛的,說到底,”妻子重提天使們也許跟她這個母親一樣,十分樂意與紫羅蘭和牡丹一起玩耍,“說到底,這孩子的確像個雪人!我看她就是雪做的!”

    一陣西風刮到雪孩子身上,她又像星星似地發起光來。

    “雪做的!”林賽先生硬把不情願的客人朝好客的門裏拉。

    “難怪她模樣像雪,可憐的小東西,都決凍僵啦!不過一爐好火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不再多言,這位非常仁愛而富於常識的好心人,把白色的小姑娘推出冰天雪地,拽進舒適的客廳。而小姑娘渾身滴答——滴答——滴答,水淌得越來越多。客廳裏,一隻海德堡火爐,填滿熊熊燃燒的無煙煤,透過鐵門的雲母片,正發出明亮的閃光,把爐子上的水壺燒得咕嘟咕嘟,快樂地直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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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彌漫著暖和悶熱的氣息,離爐子最遠的地方,牆上一隻溫度計顯示著八十度。客廳裏掛著紅色的窗簾,鋪著紅色的地毯,模樣與空氣一樣暖洋洋。

    這兒的氣氛與外麵冬日的寒冷有天壤之別,就好比一步從新地島1走到印度最熱的地區,或從北極鑽進火爐。哦,這對白色小陌生人可是個好地方!

    1新地島(novazemble):位於前蘇聯歐洲部分東北部的兩個島嶼。

    滿腦子常識的漢子把雪娃娃拉到嘶嘶冒煙熊熊燃燒的爐旁,讓她站在爐前的毯子上。

    “現在她就舒服啦!”林賽搓搓雙手,環顧左右,笑逐顏開,“隨便些,我的孩子,就跟在自己家一樣。”

    小姑娘站在爐前毯上,感到爐火的熱浪洪水猛獸般襲來,愈來愈悲哀,愈來愈消沉。她渴望地掃一眼窗外,透過紅窗簾看到了白雪覆蓋的房頂,星星閃著寒光,寒夜多麽迷人。寒風在窗戶玻璃上格格作響,仿佛在召喚她過去,可是她站在滾燙的爐前,垂頭喪氣!

    然而,滿腦子常識的林賽先生卻沒發現有什麽不對頭。

    “快點兒,親愛的,趕緊給她穿上雙厚襪子,裹上條羊毛披肩或毯子。

    叫朵拉牛奶一滾就給她開晚飯。你們,紫羅蘭、牡丹,想法子讓小客人高興高興,瞧她來到個生地方,這麽不開心。至於我嘛,去鄰居家跑一圈,弄清楚這是誰家孩子。”

    媽媽去找披肩和襪子了,不管她自己心腸多細膩多精致,到頭來總和平素一樣,向丈夫固執的實利主義投降。兩個孩子還在嘟嘟囔囔地抗議,說小雪妹妹不喜歡暖和,林賽先生不予理睬,動身走了,還小心地把客廳門帶好,翻起大衣領子罩住耳朵。剛走到街門,就聽到紫羅蘭和牡丹在尖聲叫他,迴頭一看,窗戶上還有一隻帶頂針的手指在敲。

    “親愛的!親愛的!”妻子惶恐的臉出現在窗玻璃上,“用不著去找孩子的父母啦!”

    “早就跟你說過,爸爸!”紫羅蘭與牡丹尖叫著,見他重返客廳。“你非要帶她進來,現在我們可憐的——親愛的——漂亮的小雪妹妹化掉了!”

    兩個孩子淚流滿麵。做爸爸的明白這世上偶而也發生怪事,有些擔心自己的孩子也會化掉!他大惑不解,忙要妻子解釋解釋,可妻子隻能迴答,她被兩個孩子的叫喊喚迴客廳,發現小姑娘已無影無蹤,隻留下一灘白雪,細細一看,白雪也在地毯上快快地融化了。

    “你瞧,就剩下一灘水啦!”她指指爐前地上的一汪水。

    “都怪您,爸爸,”紫羅蘭眼淚汪汪責備他,“我們的小雪妹妹隻剩一灘水啦!”

    “爸爸討厭!”牡丹跺著腳——讓我發抖地告訴您——小家夥還朝滿腦子常識的爸爸揮舞拳頭哩。“跟您說過的!您幹嘛非拉她進來?”

    海德堡火爐透過鐵門上的雲母片,似乎也對林賽先生怒目而視,像個紅眼魔鬼,為自己造的孽得意洋洋!

    您也許會認為這種怪事很少見,但它偶而的確發生,而常識碰上這種事隻好認輸。雪人的故事對林賽先生所屬的那個精明階層的人來說,也許隻是件孩子氣的小事。然而,通過不同方式,它卻能給人們帶來極大教誨。譬如說,其中一條教訓就是,人們,尤其那些心地仁慈的人們,行善之前,最好先認真想想自己要做的事,弄清它的性質及一切與之相關的東西。對一個人有益的事,說不定對另一個人卻完全是場災禍。就說客廳的溫暖吧,對紫羅蘭和牡丹這樣的血肉之軀挺合適——雖然對他們的健康也未必有益——但對不幸的雪人來說,卻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但是,對林賽先生這類聰明的好心人來說,教訓又有何用。他們熟諳一切——哦,當然!——他們了解過去的一切,現在的一切,將來可能發生的一切。即算大自然或他們身邊的某些現象超越了他們的思維方式,哪怕這現象就在他們鼻尖下頭,他們也認不出來。

    “親愛的,”林賽先生片刻無言之後道,“瞧瞧孩子們的腳帶進來多少雪!

    爐子前頭都一汪水啦。叫朵拉快拿拖把來擦掉!”

    古老的戒指“真的,這寶石亮得就像星星,鑲嵌得也很巧妙。”克拉拉·彭伯頓小姐細細看著未婚夫一番甜言蜜語之後,送給她的一隻古老戒指。“隻差一樣就十全十美了。”

    “差什麽?”愛德華·卡裏爾先生暗暗盼望禮物得到稱許。

    “是不是差個摩登底座?”

    “哦,不是!那可一下子就破壞了這東西的魅力。”克拉拉迴答,“什麽也不缺,隻缺一個故事。真想知道這東西充當情人間愛的信物已有多少次,並且隨它而來的那些誓言是得到遵守,還是時常遭踐踏。我倒不是特別看重事實,你要是對這戒指的真正曆史不了解,反而更好。說不定它曾在哪位女王的手指上閃耀過光彩呢?沒準兒波斯特休莫斯從伊莫金1手裏得到的就正是它呢?一句話,你一定得用這顆鑽石的光華點燃自己的想象力,編出個故事來。”

    也不缺,隻缺一個故事。真想知道這東西充當情人間愛的信物已有多少次,並且隨它而來的那些誓言是得到遵守,還是時常遭踐踏。我倒不是特別看重事實,你要是對這戒指的真正曆史不了解,反而更好。說不定它曾在哪位女王的手指上閃耀過光彩呢?沒準兒波斯特休莫斯從伊莫金1手裏得到的就正是它呢?一句話,你一定得用這顆鑽石的光華點燃自己的想象力,編出個故事來。”

    這個任務——克拉拉當然知道——正中愛德華下懷。他正是那群青年紳士中的一位——說他們是法律的大樹枝,倒不如說是些小椏杈——尊姓大名鍍著金出現在都鐸王朝1時代的建築門臉上,及大法院附近的一帶。這些地方似乎是更溫柔或更冷酷的繆斯2女神們時常光顧之地,愛德華因缺少顧客光臨,慣於將大量閑暇用來支持發展美洲文學,為這個美好事業貢獻了不止幾迭精美信箋,抒發他的思想嗬、想象嗬、感情嗬,外加青年作家的一大堆自負。十四行詩、甜蜜的丁尼生3體、日耳曼神話故事、讓·保羅4的譯本、對英國老一代詩人的評論、一股《太陽儀》5哲學風味的小品文,都是他五花八門的大作。時髦刊物的編輯們熟悉他的筆跡,把他的大名列入那些才華橫溢的作家的名單,點綴刊物的扉頁。名聲也對他毫不吝嗇桂冠。希拉德在其《波士頓書》中將他列為新英格蘭名人;布萊恩特6的《美國詩歌選》

    為他的詩行留下篇幅;格裏沃爾德7新近編纂的詩歌集中,將他介紹為八十位最佳詩人之一。的確,此君前途無量,大有希望獲得更高更獨立的地位。

    《蒂克納》雜誌已約見他,《哈珀斯》期刊與他通信聯絡,建議考慮出版一卷專集,主要收入兩家刊物上卡裏爾先生的即興作品,不過還須加上一首從未發表過的長詩,讀者大眾大約不會不滿意這個集子吧。

    1都鐸王朝:指.. 1485年至.. 1603年間的英國王朝,統治者為亨利七世、亨利八世、愛德華六世、瑪麗女王及伊麗莎白一世。

    2繆斯(muses):希臘神話中司文學、藝術、科學等的九女神,也用來喻指詩歌、藝術、文學。

    3丁尼生(艾爾弗雷德·丁尼生.. alfred tennyson,1809 —1892):英國大詩人,1850 —1892為桂冠詩人。

    4讓·保羅(讓·保羅·裏克特.. jean paul richter,1863 —1825):

    以讓·保羅的名字著稱於世,德國著名小說家。

    5《太陽儀》(dial):1840年創刊於新英格蘭的一份雜誌,為超驗主義運動的機關刊物。主要創刊者有西奧多·帕克、瑪格麗特·富勒,r ·w·愛默生等。

    6布萊恩特(威廉·卡倫·布萊恩特.. william cullen bryant,1794 —1878):美國.. 19世紀浪漫主義詩歌創始人。

    7格裏斯沃爾德(魯弗斯·威爾莫特·格裏斯沃爾德rufas wilmot gristawold,1815 —1857):美國評論家與編輯,主編的作品主要有《19世紀英國詩人詩歌》,《美國詩人與詩歌》、《美國散文作家》、《美國女詩人》等。

    與此同時,讓咱們總括一下愛德華·卡裏爾,宣布他為文學事業中的無功受祿者,但又算得上新一代作家中不討人嫌的一位。咱們有理由期待他們全都令人稱道地努力奮鬥,其中一些人必然創作出一批美好作品。而愛德華正是應一位女士要求,為一隻老式鑽石戒指寫出一篇動人故事的恰當人選。他將戒指拿在手中,轉來轉去,捕捉那耀眼的光芒,仿佛照克拉拉的建議,巴望能用它星星一般的閃光,點燃自己的想象力。

    “要民歌還是要敘事詩?”他問,“富於魔力的戒指常常在古老的英詩中光彩照人,我想這個題材還能用。不過韻文比散文更合適。”

    “不,不,”彭伯頓小姐道,“這戒指上有一句題詩就足夠了。你且用明白的散文來寫這故事吧。等你寫完,我就開個小茶會,請大家來聽聽你朗讀。”

    青年紳士答應照辦。他上床躺下,滿腦子熟悉的精靈鬼怪,都是纏住戒指呀、懷表呀、劍鞘呀之類東西不放的幽靈。他運氣不錯,總能在夢中得到某種啟發,將這夢中啟示與自己碰巧了解到的關於這戒指的一些真實曆史湊到一起,便大功告成。於是,克拉拉·彭伯頓請來幾位最要好的朋友,統統對愛德華的天才深信不疑。所以,這位大作家就得到了一些即便算不上最公正的評論家,也堪稱最友好的聽眾,來祝福那些欽佩男人的女士們,尤其祝福她們以心相許的勁頭。而男人們,至多用他們的腦筋冷靜地表示讚賞!

    愛德華·卡裏爾把椅子拉近一盞太陽燈,打開一卷光滑的紙,開始朗讀:

    一個傳說死刑執行前夜,埃塞克斯伯爵聽過了死刑判決書,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前來探監,發現伯爵大人孩子似地把玩著一隻戒指。戒指上的鑽石小星般光芒四射,不過發出的隻有紅光。

    倫敦塔內陰森森的牢房,四麵石壁上高而狹小的窗戶,便是伯爵大人擁有的全部人間景象。

    難怪他這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隻鑽戒,對世間欺人的輝煌發上一通道德高論。人遭到毀滅性的打擊,身處絕境之時往往如此。但是伯爵夫人目光銳利——此人裝作埃塞克斯的朋友,但此行目的卻是為了伯爵早已忘卻的一次輕蔑,一快自己的報複之心。她精明地發現這隻鑽戒不同凡響,甚至伯爵為她還記得一位遭到毀滅的受寵者,一名被判死刑的罪犯,而表示感激之時,目光也不曾離開那戒指片刻,好像時間與世事存留的一切都集中在那個小小的金玩意兒上了。

    “親愛的伯爵,”伯爵夫人道,“這戒指肯定特別重要,這麽迷住你的心。

    是哪個漂亮女人愛情的信物吧?——唉,可憐的女人,占有過這樣一顆心,該是多麽富有!你打算把這東西還給她麽?”

    “女王!女王!這是女王陛下親自送給我的禮物,”伯爵仍專注地盯著那顆鑽石。“她從自己手指上取下來,微笑著對我說,這是她都鐸祖先的一件傳家寶,曾為不列顛巫師墨林1所有,他將它送給了心愛的女人。墨林施展魔法,使這顆鑽石成為一個精靈的居所。這精靈雖屬妖孽,卻被魔法管束,隻要戒指作為贈送與接受的雙方愛情與忠實的信物,它就隻會做好事。但如果愛情遭到背叛,不再忠實,邪惡的精靈就會任性作亂,直到這戒指成為某種善良高尚行為的工具,再度成為忠實愛情的信物。然而鑽石不久就失去了魔力,因為巫師本人就被得到他戒指的女人謀殺了。”

    1墨林(merlin):英格蘭古代傳說中的預言家及魔法師,亞瑟王的助手,法力無邊。

    “無稽之談!”伯爵夫人道。

    “不錯,”埃塞克斯憂傷地一笑,“不過,女王的寵信——這戒指就是象征——倒證明真是我的禍根。大限臨頭,人隻好跟夢境、鬼魂交談。我一直盯著這隻戒指看,心想——你也許會笑話我——心想沒準兒能看到住在裏頭的精靈。你注意這紅光了麽?——在這亮晃晃的光芒中,它有點兒發暗,這說明精靈就在裏頭。甚至此刻,我看這光也變得越來越紅,越來越深,活像憤怒的落日。”

    盯著這隻戒指看,心想——你也許會笑話我——心想沒準兒能看到住在裏頭的精靈。你注意這紅光了麽?——在這亮晃晃的光芒中,它有點兒發暗,這說明精靈就在裏頭。甚至此刻,我看這光也變得越來越紅,越來越深,活像憤怒的落日。”

    。

    “這個戒指,”伯爵換了口氣接著說,“是我的王家情人對她的奴仆濫施恩寵的唯一存證。我的運氣曾燦爛如寶石,如今黑暗卻籠罩我全身,我看這鑽石的光芒——這牢房中唯一的光——很快就熄滅也不足為怪。我在人世的最後一線希望都指望它啦。”

    “伯爵大人,你感覺如何?”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問,“寶石光輝燦爛,可在這悲慘的時刻,要是它還能使你心存希望,就該具有奇妙的魔力呀。可惜喲!倫敦塔這些鐵欄杆的石頭堡壘好像不理會這種魔力。”

    埃塞克斯不自覺地抬起頭,因為伯爵夫人的口氣頗有些令他不安,雖然他並未懷疑一名仇敵已闖入他牢房的神聖領地,對他一度燦若晨星的好運徹底毀滅而得意洋洋。他注視著她的麵孔,卻沒發現什麽令人生疑之處。要讀懂一張麵孔恐怕需要一雙比塞西爾1更銳利的眼睛。這張麵孔處於宮廷虛偽的顯赫之中已如此長久,如今幾乎等同麵具,除了真話什麽都講得出。被判死刑的貴人再次低頭看他的戒指,接著說——1塞西爾(威廉·塞西爾,wiliamcecil,1520—1598):英格蘭政治家,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的首席顧問,擁有男爵頭銜。

    “這顆明亮的寶石曾具有魔力,這魔力屬於偉大女王寵信的護身法寶。

    她吩咐過我,假若從今往後我失寵於她——不論程度多深,罪過多大——隻要把這隻戒指帶給她看,就算為我求情了。毫無疑問,她目光敏銳,當初就已發覺我生性魯莽,料到我會造孽招來殺身之禍。而且她知道——也許她有意如此——她血脈裏帶來的嚴峻,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會因過去溫柔親切的時光,而為我化作柔腸。我懷疑過——不信過——可誰知道,即使現在,這戒指會不會帶來什麽令人歡欣的影響?”

    “你耽擱太久啦,早該送上這隻戒指,請求陛下寬容饒恕的,”伯爵夫人道——“眼下事已至此,無法挽迴了。”

    “的確,”伯爵道,“就為了保全麵子,我不願請求女王寬恕。本來至少可以在法律麵前留條性命。要是貴族們審判我時,宣布我並未犯有圖謀加害陛下神聖生命的大罪,當時我就會跪倒在她腳下,獻上這隻戒指,祈求她以最嚴厲的手段考驗我的愛與忠誠。可如今,僅僅以被陛下認為是我偽裝的柔情為理由,去乞求保留我性命的悲慘賞賜——太露骨啦——太卑賤啦!”

    “可這是你唯一的希望。”伯爵夫人道。

    “況且,”埃塞克斯追循著自己的思路,“這個女人感情的象征又有多大功效?麵對國家政策勢不可擋的全部意圖,廷臣們五花八門的陰謀詭計,必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就算她並不具有她父親的精神,塞西爾與羅利1能聽任她感情用事麽?希望也白搭喲。”

    1羅利(瓦爾特·羅利爵士sirwalterraleigh,1552—1618):英國政治家、詩人、散文作家,一度為英國女王伊麗莎白的寵臣,1592年失寵,據說原因是誘奸了女王的一名侍女。幾度起落之後,被詹姆斯一世判處死刑。

    可是,埃塞克斯仍全神貫注地盯著那戒指,表明他樂觀自信的個性全都集中於此。茫茫人世,除卻這隻金色小圓環之外,他已一無所有。那鑽石閃爍的光芒比塵世的火焰更強烈,正是他畢生事業燦爛的迴憶。它並未因情人寵信之光的暗淡而變得蒼白。恰恰相反,盡管它發出引人注目的暗紅色光芒,他仍認為這寶石比任何時候都更為明亮。歡樂火把的光芒——散發芳香的明燈——為他點燃的堆堆篝火,想當初他曾是百姓擁戴的大人物——是王室宮廷的輝煌明星——這一切一切的榮耀仿佛統統集於這顆鑽石一身,點染著未來的光輝,集中著往日的璀燦,光芒四射。這輝煌也許還會再度閃耀,衝出此刻凝聚其中的鑽石,先照亮倫敦塔陰暗的牢房——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照亮整個英格蘭的國土及它四周懸崖峭壁下的所有海域。緊跟長久沮喪之後的,時常是這種熱烈的狂喜,它所預告的正是凡人最淒慘的末日。伯爵把戒指緊貼胸口,仿佛真把它看作護身的法寶,精靈的居所,照女王向他開玩笑保證的那樣——不過這精靈具有的魔力比女王所講的要令人愉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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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但願我能找到她的墊腳凳前!”他在牢房的石地上急躁地踱著,把手揚得高高,“我會跪下去,真的,我這個被毀滅,被判砍頭的人。可我如何重新崛起?再度成為伊麗莎白的寵臣!——英格蘭最得意的貴族!——擁有雄心從未瞄準的無限前途!幹嘛在這令人惡心的牢房中延宕這麽久?這戒指具有讓我自由的力量!朝廷需要我!喂,看守,打開牢門!”

    但他忽然想到,要見那位已形同路人的情人,驗證驗證自以為仍擁有的對她感情的影響,根本不可能。隻要能走出牢房的禁錮一步,世界就充滿陽光。但關在裏頭,就隻有黑暗與死亡,“唉!”他喟然長歎,頭一垂,雙手捧住,“就因為少一句可恨的話,我隻有一死!”

    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沉浸於伯爵撲朔迷離的幻想,忘了自己。最多疑的觀察者也不會疑心她深表關切的麵容,除非她目睹死到臨頭的慷慨漢子情緒大起大落,還能保持無動於衷。她走到他身旁。

    “我的好伯爵,”她說,“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也不辦——全完了!”伯爵心灰意冷。“不過倒黴蛋要是還有什麽朋友,我會求他把這戒指送到女王腳下的,盡管除此之外,希望甚微。它也許能使陛下想起可憐的埃塞克斯,往日倍受寵信,到頭來卻慘遭懲罰。”

    “我願做這位朋友,”伯爵夫人道,“機不可失,把這寶貴的戒指交給我吧。今夜女王的眼睛就會看到它,無須我苦苦求情,它自會起作用的。”

    伯爵的頭一個反應是交出戒指,但打量一番彎腰來接戒指的伯爵夫人,他感到戒指的紅光映紅了她的臉,使這麵孔帶上不祥的神情。往事曆曆湧上心頭,也許人之將死才擁有異乎尋常的洞察力,刹那間流星般照亮了他的處境。

    “伯爵夫人,”他道,“我不知為何猶豫不決,既然已身處絕境,又簡直無法選擇朋友。可你審視過自己內心麽?你能完成這使命麽?能實話實說——懇切熱誠,甚至流下眼淚,感到痛苦——用這些來懇求陛下賜給一個人寶貴的生命麽?要是你接受這使命卻對我背信棄義,就讓你天打五雷轟!看在你靈魂的份上,想想你臨死前的安寧,好好考慮考慮以什麽心情接受這隻戒指!”

    伯爵夫人沒有退縮。

    “伯爵!——我善良的伯爵大人!”她叫道,“別用懷疑冤枉一個女人的心。你可以選擇另一個信使,可除了陛下臥房的女侍,誰這麽晚了還能接近心。你可以選擇另一個信使,可除了陛下臥房的女侍,誰這麽晚了還能接近為了你性命——不然我才不會再次提出幫忙。”

    “把戒指拿去。”伯爵道。

    “相信我,再過一點鍾,這東西就會到女王的手中。”伯爵夫人接過性命攸關的神聖信托,“明天一早專等我幹預的結果吧。”

    她走了,伯爵重新充滿希望。入睡後好夢連綿,不再是塔院中可怕的斷頭台,卻是堂皇的華蓋,諂媚的大臣,壯麗輝煌,女王的微笑再度溫文可親,魔法的寶石發出光芒,照亮了他的整個前程。

    曆史記錄了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在埃塞克斯最困難的時刻,如何辜負他的重托,無恥地背信棄義。她留下了戒指,那夜就侍立在女王麵前,卻沒有為那位往日的寵臣說上一句好話,以打動女王陛下天生的冷酷心腸。第二天,伯爵高貴的頭顱滾落在斷頭台上。最後,歹毒的伯爵夫人臨死之前,被自己靈魂的沉重罪惡所折磨,派人請來女王,說出了戒指的事情,乞求陛下寬恕她欺君之罪。但即算女王對往日的無情懊悔痛心,卻依然心如鐵石。她搖撼著那躺在床上快要咽氣的女人,仿佛欲與死神爭奪報仇雪恨的權利。伯爵夫人靈魂出殼,去接受更高審判的處罰或憐憫。據說人們發現那隻不吉利的戒指就在她胸口,已在那兒烙上了一個深深的紅印,像是滾燙的東西灼燒而成。殯殮屍體的人們為之發抖,相互竊竊私語,說這戒指一定是被地獄之火燒得滾熱。人們就讓它留在死者胸口,盛入棺材。於是戒指與這個罪孽的女人一道埋入墳墓。

    多年之後,收容什魯斯伯裏家族遺骨的教堂遭到克倫威爾1士兵的洗劫。他們闖入這家祖先的墓窖,從長眠此地的貴人們身上偷走了一切值錢的東西。墨林的古老戒指落入鐵甲軍一位粗壯的軍士手中,結果成為深居鑽石的精靈邪惡魔法的犧牲品。很快,這名軍士便喪生沙場,而戒指未經任何合法遺囑又落入一名尋歡作樂的保王黨手中。此人立刻把它當掉,把錢揮霍於灌黃湯,結果快快地使自己一命嗚唿。後來,這隻魔法戒指又在查理二世2王朝不同時期數次閃耀光彩。但厄運始終伴它而來。不論這隻倒黴的戒指落到誰手裏,不論它戴在何人指上;不論男人與男人之間,男人與女人之間爾虞我詐,違背誓言,還是褻瀆感情;不論它落入老爺太太還是村姑之手——有時它竟變得十分卑賤——給人們帶來的都隻有悲傷與恥辱。沒有任何洗清罪惡的行為來趕走以這顆明亮的小星星為家的邪惡精靈。後來,羅伯特·沃波爾3伯爵當政時期,我們又再度聽說了它。沃波爾伯爵從眾多更貴重的珠寶中挑出它來,贈給了一位英國議員夫人,一心暗中破壞人家的政治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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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指的其它種種冒險都有一段淒慘悲哀的故事。歲月滄桑,它不祥的暗紅色愈來愈深,愈來愈黑,直到有一天把它放到白紙上,就會露出夜與血的色彩,奇妙地光芒四射,把周圍一圈都照亮。但這一點隻使得它愈發貴重無雙。

    1克倫威爾(奧利弗·克倫威爾olivercromwell,1599—1658):英國清教徒領袖,1653—1658任護國主,領導英國資產階級革命。

    2查理二世(charles21630—1685):英王查理一世之子,1660— 85在位。

    3羅伯特·沃波爾(robertwalpole,1676—1745):英國政治家,輝格黨領袖,兩度出任英國首相。

    可悲喲,禍水似的戒指!何時它駭人的秘密才能昭然天下?而一個又一個得到它的人的厄運何時方能消除?

    一個得到它的人的厄運何時方能消除?

    最後,所有的人都得到了表現慷慨的機會。兩位執事將錢箱放到聖餐台上,禮拜完畢再搬進法衣室。兩位善良的老執事就在這裏坐下來,清點募集到的錢財。

    “呸,呸,蒂爾頓老兄,”特羅特執事覷一眼蒂爾頓執事的錢箱,“瞧你弄到多大一堆銅板!真的,這一把年紀,抱著它走肯定夠沉的。銅板!銅板!

    銅板!這幫人難道指望丟幾個銅板就能進天堂?”

    “別冤枉人家,老弟,”蒂爾頓執事樸實厚道。“有時候銅板比金幣給人的好處更大咧。我是在樓座傳錢箱,不能指望跟所有坐在寬敞廳堂的體麵人收獲一樣。我碰上的都是些窮手藝人、勞工、水手、女裁縫、女傭人,中間還混著一群頑皮的小學生。”

    “得啦,得啦,”特羅特執事道,“蒂爾頓老兄,傳遞奉獻箱學問大著哩,要麽生來有道行,要麽一竅不通。”

    二人動手點起錢來。先從特羅特的箱子開始。說真的,這個能人收獲豐厚,他那樂不可支的神氣,就好像每塊錢都是從他自己腰包貢獻出來的一樣。即使這位呱呱叫的執事打算橫貫全國,到得克薩斯玩上一趟,這烏木箱裏的錢也夠他開開心心地花一番。全是紙幣。當然,大多是捐獻者錢包中最小的麵額,但集中起來數目就可觀啦。最大一筆捐款是一張100美元的支票,簽著一位名聲顯赫的商人大名。明天的報紙上自然會頌揚一番此公的慷慨解囊。一大堆相似的銀幣中還有七塊五元金幣,外加一塊英格蘭金印,閃閃發光。這箱子可沒被銅板弄髒,除了一塊嶄嶄新的分幣,這是個小娃娃頭一迴的善舉。

    “了不起!真了不起!”特羅特執事自誇自讚,“一晚上就募集這麽多!

    好啦,蒂爾頓老兄,瞧瞧你的能相比麽。”傷心的對比!蒂爾頓箱子裏的寶貝往桌上一倒,真好像這個國家所有的銅板,加上一大堆小店主的小毫子,英格蘭,愛爾蘭的半便士,多為賤金屬,統統跑到這箱子裏來聚會了。倒有隻模樣周正的鉛筆盒,還有塊頗像先令的錢幣,可細細一看,後者是錫作的,前者是鋅白銅。一隻鍍金銅鈕扣冒充金幣,一張雙折的帳單假裝紙幣。不過蒂爾頓執事心情為之一振,因為發現一張簇新響脆的紙幣,有著美麗的水印,還毫不含糊地印著黑體大字“二十”。可惜,是張假幣。一句話,可憐的老執事並不比那些與仙人做交易的人有運氣。這些人到手的錢一下子就變成了枯葉、卵石,諸如此類值錢的東西。

    “我看魔鬼一定鑽進了箱子。”他不由氣惱地說。

    “幹得不錯,蒂爾頓老兄!”特羅特哈哈大笑,“滿可以用銅板給自己造一座雕像嘛。”

    “甭擔心,老弟,”誠實的執事心平氣和,“我從自己口袋掏十塊錢好了,願上帝的祝福與它同在。嘿,你瞧!這是什麽?”

    願上帝的祝福與它同在。嘿,你瞧!這是什麽?”

    。

    “怎麽迴事?”特羅特翻來覆去地看,料想這東西跟它的同夥一樣不值錢。咦,我敢發誓,這好像是顆真鑽石嘛,而且水色純淨。會從哪兒來的呢?”

    “真的,我也說不上。”蒂爾頓道,“我的眼鏡模模糊糊,所有人的臉看起來都差不多。不過,這會子想起來了,是有道光掉進箱子,可好像是暗紅色,不是這顆寶石的純白色呀。好啦,這戒指能補上銅板的價值。不過,真希望捐獻者把它的曆史也一道扔進了這隻箱子。”

    咱們運氣不錯,還獲悉了一部分這段曆史。自從不列顛的墨林巫師開始,這戒指就不斷轉手易人。伊麗莎白女王給埃塞克斯伯爵的這件贈物,終於被丟進新英格蘭的一隻教會奉獻箱。兩位執事把它存入一位時髦珠寶商的玻璃櫃,而朗讀本故事的鄙人,則從珠寶商手中買下它來,但願它能在一位美麗小姐的手上閃爍光芒。由於一件不事誇張的善行,戒指上長期盤踞的邪惡精靈已被驅除,如今又變成忠實愛情的信物。新主人溫柔的胸懷從此不必再為它擔驚受怕。

    “太妙了!——美極了!——真是獨出心裁!——寫得太棒了!多好的哲理!——多出色的想象力!——真有力!——真動人!——真幽默!”愛德華·卡裏爾慷慨厚道的聽眾們,聽完故事後連聲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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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不錯,”彭伯頓小姐心裏明白,她的讚揚與其他所有人相比,才是鑽石對石頭,所以沒那麽慷慨大方。“的確不錯,登上哪份年鑒都合適。不過,愛德華,你的哲理還不盡人意,你想以這戒指體現什麽思想呢?”

    “哦,克拉拉,太可惜了!”愛德華嗔怪地一笑,“你知道我絕不能把思想與體現這思想的象征割裂開來。不過,咱們可以這麽看,這顆鑽石就好比人心,而邪惡的精靈則代表虛偽。它不論以什麽麵目出現,都是給人間帶來悲傷煩惱的萬惡之源。但願你對這個解釋感到滿意。”

    “好吧,”克拉拉寬宏大量,“相信我,不論世人對這故事如何評說,我可把它看得比激發你想象力的這顆鑽石更加寶貴。”

    愛麗絲·多恩的懇求六月裏一個宜人的午後,鄙人有幸陪伴兩位年輕女士出門散步,走哪條路由我定奪。我便帶她們既不去萊奇山,也不去冷泉;既不去踩踏內克河原始的河岸與古老的炮台,也不去訪問天堂,盡管這地方倘若名副其實,小姐們一定會感到快樂。我帶她們走出市郊,離開滿街的製革工、鞣皮匠,開始爬一座小山。這地方離遠看,山坡幽暗,山頂平坦,像是沿大路而設的一座綠色堡壘,爬起來倒並不似外表那麽陡峭。高處是一片廣闊牧場,四麵八方,留下牛群踩出的小道。不過,奇怪的是,整個山坡和山頂一片鬱鬱蔥蔥,但從山下仰望,卻幾乎不見一片草葉。這片欺人的綠色卻原來是一大片濃密的“木蠟”,它們整個夏天都呈現出光鮮的深綠色,隻有短短的一段日子開出茂密的黃色花朵。那時候,遠處的人放眼一望,會覺得漫山遍野鋪滿黃金,或籠罩著一片金色陽光,即使天空烏雲密布。然而,在山上閑蕩的人卻會發現所有的青草,一切可以養人養畜的東西,都被這種可惡而無法根除的雜草毀了,它簇生的根霸占了土壤,不準任何別的生命擠進來生長。結果可以說是一種天然的災禍毀滅了這片土地,罪惡與瘋狂登峰造極,上演了連咱們的曆史都會為之臉紅的一幕。因為這一帶正是迷信一度猖獗肆虐,是我們祖先留下奇恥大辱,令子孫後代傷心凝望的地方。烈士的遺骨就踏在我們足下,我們正站在絞刑山上。

    的“木蠟”,它們整個夏天都呈現出光鮮的深綠色,隻有短短的一段日子開出茂密的黃色花朵。那時候,遠處的人放眼一望,會覺得漫山遍野鋪滿黃金,或籠罩著一片金色陽光,即使天空烏雲密布。然而,在山上閑蕩的人卻會發現所有的青草,一切可以養人養畜的東西,都被這種可惡而無法根除的雜草毀了,它簇生的根霸占了土壤,不準任何別的生命擠進來生長。結果可以說是一種天然的災禍毀滅了這片土地,罪惡與瘋狂登峰造極,上演了連咱們的曆史都會為之臉紅的一幕。因為這一帶正是迷信一度猖獗肆虐,是我們祖先留下奇恥大辱,令子孫後代傷心凝望的地方。烈士的遺骨就踏在我們足下,我們正站在絞刑山上。

    年11月5日,城裏的年輕人自己也不明白想紀念什麽,或者說隻圖一時閃光的火焰外沒有任何別的念頭,總要在這座鬼魂出沒的山頂上燃起堆堆篝火,卻從未夢想過要向那些冤屈致死,連棺材或祈禱都沒有就埋在這黃土之下的人們致以哀悼。

    1此處指美國新英格蘭殖民史上著名的薩勒姆驅巫事件。1692年在馬薩諸塞州薩勒姆一帶曾大規模搜捕處死所謂巫士。這一年春夏兩季就絞死“巫士”19人,遭拷打定罪者55人,鋃鐺入獄者150人,上逮捕名單者多達200餘人,最後因涉及州長夫人及前任州長的公子,搜捕運動才完全平息。霍桑的一位先祖也曾參與驅巫運動。本篇故事即以此事件為背景。

    以女性的多疑,我的兩位同伴感受到了此地所有令人憂傷的聯想。然而,它們並不能完全壓倒女孩子歡樂的心情,她們的情緒忽起忽落,變化無常。有時一陣迷人的激動,有時歡樂照亮憂傷,化作胸中燦爛陽光或五彩長虹。我自己多思多愁的心也被她們感動。於是,我們踏著糾纏不清的雜草,時而歡笑,時而感傷,簡直盼望雙腳能陷入哪個穴巫的墓穴才好。

    這類遺跡過去可以在人的記憶中找到,而今已消失得遝如黃鶴。而且我相信,隨它們而去的還有這死刑場的全部痕跡。又長又闊的山脊上,不見任何突出的製高點或明顯標誌,隻有兩根腐朽的木樁,相伴相守,再就是木蠟叢中不時探出頭來的岩石。

    從這令人不快的地方極目遠眺,但見城鎮、鄉村、森林、原野、尖塔、村落,美麗景象人間少有。災難不曾降臨古老的埃克塞斯,一切都那麽繁榮興旺,豐饒富足。眼前是我們的故鄉,從山腳直伸到海港,平展展恰似棋盤格子。兩條海峽擁抱著它,整個半島擠滿一簇簇木房頂,夾雜著一座座尖塔,點綴著一片片綠色,樹木從看不見的軀幹伸出它們濃濃的綠葉。遠處是海灣和小島,在這一帶缺乏鮮明自然特征、歲月與人類勞作不曾帶來變化的鄉間,幾乎成為僅有的目標。記住這片景物,這片落日寧靜的輝煌與溫柔的蒼茫,我們在想象中朝大地拋下一幅幽深森林的麵紗,想象幾座零散的村落,將這座老城權當村莊,就像當初地獄的魔鬼在那兒橫行肆虐一樣,於是就得到了往日此地的景象。古老的房屋遙遙相望,溜尖的屋頂,凸出的樓層,中間唯一的會堂聳出它高高的尖塔。總而言之,1692年,該城的景象把咱們引入過去一個奇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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