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許渭塵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性向,但母親一無所知。母親覺得第一次有資格邀請女孩參加的舞會,比許渭塵的學習還重要。許渭塵遲遲沒有舞伴,她很著急,成天為他出謀劃策,急切地為的許渭塵張羅著,還悄悄向學校裏的其他母親打聽,有沒有落單的女孩兒看得上她不開竅的兒子,她訂一台豪華加長轎車接送,給女生完美的舞會體驗。弄得許渭塵尷尬得恨不得去個偏遠小鎮離群索居,等舞會過去再迴來上學。舞會前一周,母親照例在晚飯時檢查兩個男孩的舞伴情況,唐既明宣布他有舞伴了,是同級的林賽。林賽有一頭紅發,身材高挑,和唐既明一樣受人歡迎。林雅君驚喜不已,母親則是倒吸一口冷氣,立刻看向許渭塵,許渭塵愣住,壓力劇增。方才迴來的路上,唐既明完全沒提起舞伴的事,許渭塵在學校也沒聽說唐既明和林賽互相邀請的消息,很懷疑是兩人私下聯係時約定。原本每晚都是兩人一起承受母親們的過度關心,現在隻剩下許渭塵一人,許渭塵簡直有種被沒舞伴的隊友背叛的感覺。他瞪著唐既明,簡直想拍下筷子,逃離餐廳。“渭塵,媽媽打聽過了,”母親開始和許渭塵分享她四處打探來的落單女孩姓名,“你真的得抓緊時間了。”許渭塵實在煩不勝煩,說:“知道了,明天我會去邀請。可是人家要不要我,不是我能決定的。”“怎麽會不要你呢?”林雅君適時插話安慰,“渭塵,不要妄自菲薄。”終於吃完這頓味同嚼蠟的晚餐,母親們去散步,許渭塵和唐既明一起收拾餐具。嚴格地說是唐既明收拾,而許渭塵站在一邊,握著手機打字,與好友訴說自己晚餐時的悲慘經曆。暮色中,唐既明穿著白灰的衛衣,袖子捋到手肘,利落地處理碗碟。許渭塵發完消息,盯著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發呆。等唐既明把餐盤都放進洗碗機,忍不住問:“你什麽時候找到舞伴的?”“下午,”唐既明說,“怎麽了?”“沒什麽,”許渭塵煩躁地說,“你怎麽邀請的?”“不是我提的。”唐既明合起洗碗機的蓋子,告訴他。許渭塵難免有些吃驚:“林賽邀請你?”唐既明“嗯”了一聲,許渭塵不說話了。不是唐既明提的,但是唐既明同意了,是不是說明林賽是唐既明喜歡的類型?畢竟唐既明拒絕了那麽多人。許渭塵心裏更加難受,忍不住想。豔光四射的大美人,唐既明的審美真是直得不能再直。洗碗機工作的聲音有些嘈雜,但是許渭塵煩得沒動,倚在一旁,翻著通訊錄,絞盡腦汁想他可以邀請誰,忽然聽見唐既明問他:“你在不高興什麽?”許渭塵抬頭瞪他一眼:“你有舞伴,我媽就隻攻擊我一個人了。”唐既明笑了笑:“那我沒辦法。”“你是害羞嗎,不好意思開口?”唐既明忽然問他,像想替他排憂解難似的,“需不需要幫忙?”“不是,沒有,不用。”許渭塵冷硬地說,心裏罵唐既明虛偽成性,從性向到人生,都比偶像劇男主角還順利,居然還想來裝模作樣地裝關心,充當善解人意的救世主。“好吧,不管怎麽樣,祝你成功,”唐既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加油。”而後便擦了擦手,離開了餐廳。有時候許渭塵覺得唐既明對自己的態度,經常比對別人不客氣,仿佛許渭塵的性格已經差到讓唐既明忍無可忍,懶得演全套,甚至有點陰陽怪氣。每當唐既明這樣對許渭塵,許渭塵都有些不知所措,雖然他從來不會表現出來,有時候還會被唐既明激怒,說出更不理智的話。天色暗了,很快,沒有舞伴的日子又會再過一天。由於太煩惱,許渭塵沒有選擇衝出去,再次攻擊唐既明,想了又想,破罐子破摔,給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於夢月發去消息:【夢月,你有舞伴了嗎?】於夢月和他的關係不錯,、很快迴複他:【還沒有。】許渭塵猶豫了幾秒鍾,給她打了電話。她很快就接起來,這時候,唐既明恰巧拿著要清洗的花瓶又走進來。許渭塵看他一眼,繼續說:“你願意做我的舞伴嗎?我可以坐豪華加長轎車來接你,然後送你迴家,我會很紳士,保證不會對你毛手毛腳。”於夢月笑了:“好的。”“謝謝,”許渭塵誠摯地說,“我媽已經煩了我一個月了。”“沒關係啊,本來就沒人邀請我。我邀請的男生也拒絕我了。”“那是他的損失,”許渭塵道,“到時候我們讓司機把車開到體育館門口。”於夢月大笑。掛下電話,唐既明評價:“許渭塵,你想有舞伴,不是比喝水還簡單嗎?為什麽生氣。”他又不明白許渭塵的秘密,自然想得簡單,也說得簡單。許渭塵臉冷下來,理也不理他,離開了廚房。到了舞會的當晚,體育館門口停滿了車,站滿參加舞會的學生。室內籃球館傳出的音樂搖動校園裏的樹木。於夢月穿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許渭塵覺得她很漂亮,牽著她的手走進室內籃球場改造的舞會,許多人都看他們。許渭塵希望於夢月喜歡的男孩也注意到她,醒悟自己錯失了什麽,為自己這無意義的夜晚填充少許複仇的價值。當然,舞會的主角可能還是唐既明和林賽。林雅君找來的造型師,將唐既明打造成電影明星的模樣,黑色的西服,白襯衫,精致的發型。在幽暗得讓許渭塵撞到了好幾次人的舞池中,唐既明和林賽的頭頂好像有追光燈打下,般配得像影片中的主角。許渭塵和於夢月跳了幾支舞,總是碰見唐既明,許渭塵覺得他很張揚,也很煩,刻意不去看他,跳了一會兒,借故稱累,和於夢月去了休息區。休息片刻,一個男孩來邀請於夢月。於夢月看上去有些動心,許渭塵鼓動她答應了他,迴舞池跳舞。許渭塵獨自在角落待了一會兒,忽然看見邀請過唐既明的話題男孩諾頓,搭著另一個男生的肩膀跳舞。諾頓穿著鮮豔的的紅色絲綢西裝,閉著眼睛搖擺肢體享受音樂,他是這樣的自由而快樂。許渭塵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變得坐立不安,四周親昵的同學更襯托出他的壓抑,便離開室內籃球館,來到走廊透氣。走廊開了幾盞燈,空空蕩蕩,與熱鬧的舞會像兩個不同的世界。他往前走,在走廊一扇窗邊,看外麵路燈下照著的灌木走神。舞會的音樂從遠處傳來,一切青春懵懂的愛情,好像都跟許渭塵沒關係。如果父親還在的話,會接受他的不同嗎,許渭塵憂鬱地假設,會怎樣替他說服母親?這時候許渭塵聽見有人叫自己,迴過頭看,是唐既明。“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唐既明可能是熱了,脫下西服外套,挽在肘間,客氣地和許渭塵搭話。他背光站著,肩膀和頭發散發淡淡的光暈。許渭塵不想迴答,反問:“那你出來幹嘛?”“林賽的裙子被可樂弄髒了,來洗手間處理,”唐既明解釋,“我陪她出來。”“那你真體貼。”許渭塵譏諷。唐既明並未生氣,頓了頓,又問:“你為什麽一個人出來?”許渭塵看著他,既不想吵架,又反感唐既明明明並不在乎答案,卻還要追問,不算動氣地對他說:“你真的關心嗎?要是隨便問問,就迴去等你漂亮的舞伴吧。”唐既明又向他走近了一步,似乎是想了想,平靜地陳述:“我說我關心,但是你不會相信,不是嗎?”“因為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關心我。”許渭塵說著,有些委屈,偏過了臉,看遠處舞會的方向。“你看,是你先預設我的立場,”唐既明停了停,坦言,“至少我不想和你有什麽不愉快。”承認他確實沒那麽關心。很奇怪的,許渭塵沒有因此生氣,可能他在心底早已接受這件事,他又望向唐既明,想去找唐既明的眼睛,但是他看不清,隻能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過了一小會兒,許渭塵聽見自己說:“其實我不喜歡異性,不知道怎麽和我媽說。她應該很難接受吧。”唐既明的身影像是頓了一下,大概沒想到許渭塵會在這種場合出櫃,難得驚訝了幾秒。“我想像諾頓一樣和同性跳舞,但我不敢。”既然都已經傾訴,許渭塵便不再遮掩,告訴唐既明。唐既明想了片刻,看起來不算太真誠地安慰:“會好的。”好在許渭塵也不追求唐既明對他有多真誠,自嘲地笑了笑,說:“別裝了,你快滾吧,敢告訴我媽我就殺了你再自殺。”“我不會說。”唐既明低聲對他說。“謝謝,好了,你真的可以走了——”“——許渭塵。”唐既明忽然打斷他,對他伸出手。唐既明是個禮貌的人,打斷許渭塵的時刻少之又少,許渭塵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隻感覺他的手搭在自己手臂上。“林賽還沒出來,”唐既明問他,“你要跳舞嗎?”舞會的音樂,遙遠地傳來,是一首緩慢的老歌。許渭塵一言不發,唐既明輕拽著他,他們躲在儲物間的暗室後麵,僵硬地跳了半支舞。在黑暗的地方,許渭塵就像一個盲人,他咬著嘴唇,眼睛泛紅,由唐既明擺弄他,搖搖晃晃地挨在唐既明身上,安靜得像如果發出聲音,屬於他的魔法夜晚的十二點會立刻到來。沒有跳完整支,他們就聽到林賽叫唐既明名字的聲音,好像還在往儲物間的方向走來。許渭塵先停下來,把手抽迴來,對唐既明說了謝謝。唐既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他開心,離開了黑暗的儲物間,許渭塵背靠在冷冰冰的鐵櫃子上,意識到這是自己愛上唐既明的時刻。他不愛唐既明亦真亦假的關懷,也不愛唐既明的左右逢源和滴水不漏,他愛上的隻是真的同情了他兩分鍾的唐既明,不想被唐既明看出來,為此遮遮掩掩,虛張聲勢多年。第7章 舞會過後,唐既明畢業了。暑假,他去市區的一間公司實習,在公司旁短租了公寓,周末才迴家,結束實習後,便直接在l大入學,一個月才迴家一次。許渭塵上學早,隻比唐既明低一級。從l市最好的夏季,又到短暫的秋季與漫長的冬季,他隻能成日匆忙地準備著大學申請,時間像開了快進,不容許他停下,給自己的個人生活一點特別關照。開學後,唐既明迴家的時間更少了,許渭塵日子過得糊塗,後來迴憶時,總覺得在他的高中最後一年,隻和唐既明見過三五麵。雖然唐既明否認了他的說法,說是因為每次見麵,許渭塵都捧著電腦頭都不抬。那時候,唐既明偶爾會給許渭塵打電話,問問許渭塵的近況。起初許渭塵覺得詫異,逼問唐既明緣由,唐既明坦言是兩位母親的任務,因為許渭塵努力得太魔怔,母親拜托唐既明來勸他別太辛苦。許渭塵罵罵咧咧幾句,其實不舍得掛電話,轉而生硬地問起唐既明有關申請大學的技巧,唐既明耐心地迴答。兩人總是聊到唐既明那頭有人叫他,許渭塵便會心虛起來,倒打一耙說唐既明話多,說得太久,然後率先掛掉電話。初冬的一個下午,唐既明放假迴家了。那幾天下雪,許渭塵搭於夢月的車迴家,到家時天已經黑了。他下車一抬頭,看見唐既明房間的窗簾半拉起來,明黃的燈亮著。與往後許多個發現唐既明房間亮燈的晚上一樣,許渭塵的心不受控製,忽快忽慢地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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