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龔縣君的確實想法,但一縣之地有一千人的守卒便綽綽有餘了,無需再召一千二百人,三部之兵。因為再召三部之兵,加上縣中原有的兩部半兵,便是五部半兵,除了留下一曲兩百人守城,也有足足一營大軍了。


    通常朝庭的正規軍出戰,最小的獨立作戰主力軍,正是五部之兵一營大軍,而統軍者乃將軍或是校尉之尊。完整編製的一營大軍大致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曲五部兩千人,看來縣君的膽魄十足,想以縣君之尊,行校尉之事,欲要統帥兩千人大軍掃平汝南一境的所有黃巾蛾賊。


    邱易如是的想著,心中亦有些焦急起來。縣君的心氣如許之大,想來性情也要偏向於急躁。想來從召兵到練兵再到出兵,最多不會超過一月的時間。


    這是縣君的機會,也是朱、邱兩家提升自家聲望與地位的機會,何嚐不是自已洗清贅婿這身份的好機會。


    邱、朱兩氏一向薄待於已,邱易也曾想過要離開邱、朱兩家遠走高飛。可是除了朱氏中有二子一時放之不下,還有便是時人最看重恩義之情,若是自已忘恩負義,隻記仇怨不記恩德。那麽無論自已有多大的才能,終究不會得到他人的重用與信任。


    之所以一直留在召陵,苦苦的強忍兩家人的蔑視,就是要想法償還這兩家人的恩情,好清清白白的離開這兩家。若是征戰有功,幫助邱瑞、朱勉二人立下大功,也算是償還了這兩家人的恩情。


    另一個便是自已嫯婿的身份,嫯婿地位從古今至,向來是最低等的一類,與逃民、罪犯類似。當年因為年少,在十三歲時便被邱慶轉給了朱素為婿,成為朱氏的生子作種工具,便非自已所願。


    加上朱氏之女的日日冷嘲熱諷,從不把自已當成她的夫婿。在她的眼中,就算是任何一名仆役,都比自已要強。想自已從來不曾嫌棄她的體長與貌醜,可她偏偏要這般的對待自已。


    因此,邱易對朱氏之女的感情日淡,若非二子的牽連,邱易早就恨不得速速離去。此次從軍若是下立了大功,能被朝庭賜予官職的話,隻需隨便一個食百石的官吏身份,便可洗清自已贅婿的身份。


    如此,自已也可與朱氏離緣,無憂無慮的另立一族,不用再在朱、邱兩家的陰影下過活了。邱易時常以武帝時大司馬衛青的事跡來勉勵自已。當年的衛青不過是一奴隸爾,他都能為武帝時的朝臣之首,自已為何不能?


    邱易有些心動的想著,現今最為急迫的便是召兵與如何的快速練好一曲的精卒,好為自已於接下來的平亂征戰中立下莫大奇功。


    直到巳時,才見近二百人趕著數十輛馬車,抬著案幾緩緩的走出城門。貧民們全都一窩蜂的湧了過去,卻見馬車上全是行軍紮營之類的什物,並不見任何錢糧的蹤影。不等他們停下,便有人大叫問道:“五銖錢呢?糧食呢?怎麽什麽都沒有?”


    領頭的一名仆役總管神氣的喝罵道:“閃開閃開,急什麽?待會被應募上之人自會發下竹籌,可憑竹籌前往城中的朱、邱兩府領取錢糧便是。”


    貧民們這才鬆了口氣,仆役總管又喝令眾人排好隊列,準備召募事宜,眾人於是在推推聳聳中排好了數隊隊列。可是朱、邱兩府的仆役還要先立好營帳,才能正式的召兵。又讓貧民們好一陣的不滿,可是權在他人手裏,就是再不滿又能如何。


    隻是邱易在旁,早就等得心熱,想要早些召到一曲精兵強卒。於是順從民意,讓兩府的仆役先搬出一張案幾,由自已預先召兵。


    兩府仆役自然認識這邱府的庶長子,與朱府大小姐的嫯婿。雖然邱易在兩府中的身份不高,但眾仆役也隻能是在府中才看他不起。


    因為此次邱易是以新軍義勇兵卒曲長的身份前來的,眾仆役可不知兩位老爺手中的名單詳情。也不知誰人會如此的不幸,分到他的那一曲為官。若是被他記恨了,日後還不找借口以軍法處置了自已,不值當。


    兩府的勉公子、瑞少爺自小便喜好武事,兩府的仆役多少也懂得一些軍中之律。特別是每逢年節時,就有戲子前來府中唱戲,那先秦時軍中立威斬監軍的司馬鑲且,與較場演陣斬美姬的孫武子。在兩府中的仆役們記憶中,那可是門清的很,絕不會讓邱易尋到機會斬了自已以立軍威。所以莫說仆役之中就沒有機靈人了。


    朱府仆役的總管忙笑嘻嘻的命人搬來一張案幾、竹席和百餘竹籌,又喝令喚出十名仆役,對邱易說道:“姑爺,召兵之事十分繁瑣,這幾人便暫時在您麾下聽命如何?”


    邱易頓覺大為奇怪,平時裏可沒見這家夥對自已這般的客氣過,不理會自已就算是好的了,莫非今日的日頭是打從西邊升起的麽?


    這總管隨朱氏之姓,名栗,是朱府中的護衛總管,平日裏也算是豪勇之輩,擅長使一柄大刀。邱易料想他不是安排為一曲曲長,便是一屯屯長。日後好歹也算是同僚,於是客氣的略略迴禮道:“多謝朱栗總管了。”


    朱栗忙拱手笑道:“哪裏,哪裏,能為姑爺辦事,朱栗不甚榮幸。若是姑爺還需要什麽,還請與朱栗直說,朱栗盡量替姑爺辦到。”


    邱易說道:“不用了,你們也要速速立好營寨,準備召募之事,我就不勞煩你們了。”


    朱栗笑道:“要的,要的,立營召募之事早些緩些都無妨事,姑爺您的事才更為重要……”


    邱易自記事起,還從未有人對已如此的客氣過,唯有從小玩到大的玩伴長隨,陸平與成齊二人對自已稍稍尊重了一些,其他人不是冷眼相看,便是故意刁難,邱易早就習慣了他們的嘴臉。


    現在卻見朱栗如此客氣的對待自已,邱易一時倒有些不適起來。於是與朱栗交談了幾句,便與陸平、成齊二人拿著東西來到一處空地放置好,準備召兵事宜,那十名仆役邱易理都沒理。


    不想那十名仆役驚慌失措的奔至邱易身前,齊齊的跪下,叫道:“姑爺饒命啊,奴婢們是外院的仆役,與姑爺接觸的極少,可從來沒有大大的得罪過姑爺啊。”


    邱易一愣,茫然的望向陸平與成齊二人,他們二人也是一臉的茫然狀。邱易不解的問道:“你們這是為何?我什麽時候說過恐喝你等的言語。”


    十名仆役也不說話,隻是一味的叩頭求饒,而遠處其他兩府的仆役,此時也停下了各自手中的活計,一臉同情的看著這十人。


    邱易大惑不解,連問幾句也問不出所以然來,隻得佯作不滿的說道:“你等再不說出理由,我便讓成齊真的殺了你等。”成齊也適時的怒喝一聲,雙手緊握,骨節直響,加上身長八尺有餘,肌肉奮突的兇惡模樣,倒也真嚇住了不少的人。


    十名仆役畏畏縮縮的顫抖著,你推我讓的派出一名稍稍膽大之人,那人說道:“昨日聽聞姑爺被兩位老爺點為義勇兵卒之曲長,便有不少人說姑爺忽得了二百兵馬之大權,為了便於統兵,必會斬殺一些平日裏怠慢過姑爺的仆役,以示威風。奴婢們早年間曾怠慢過姑爺,今日被他們推出,就是要讓姑爺立威的。但奴婢們不想死,還請姑爺手下留情,饒贖過奴婢們此次……”


    邱易不禁啞然失笑,的確,眼前這夥人自已是一點印象也無,即便是得罪過自已,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況且真正得罪自已的並不在這,真正讓自已憤恨的是邱氏那名黑衣老仆,邱質。當年自已差點被藥死,便是他下的毒手。幸好當時的陸平機靈,喚來了剛剛十歲的邱瑞救場,方才逃過一命。


    後來又聽邱府的仆役們悄悄談論,邱慶一直下不定決心如何對待邱易這螟蛉之子,倒底是借口驅出邱府,還是直接藥殺了事。正是那黑衣老仆邱質自作主張的差點殺死邱易,從而讓邱慶與邱易的關係直轉急下,從勉強的父子關係,變成了各自提防戒備的半仇人關係。最終被朱素得知,把邱易討了去,作為朱氏的嫯婿。


    邱易一時神情有些恍乎,這便是權利的感覺麽?從出生到現在的這二十年來,自已還是第一次品嚐到掌握權利的滋味呢。雖然這權利還是來源於邱、朱兩家的賜予,但這感覺,還是與從前不同。


    邱易看著眼前這夥全身發抖之人,不禁想起當年十二三歲時的自已,同樣躲在自已的小屋之中,緊緊的關閉了門窗與厚厚的幕帳,側耳時刻的聽著屋外的動靜。生怕那令人恐懼的黑衣老仆會突然的闖入,然後兇惡的將自已殺死。


    那段連續數月時間擔心與害怕的影像,早已深深的印入了自已腦海中的最深處。所以對待眼前這些人的感想,能十分的感同身受。感覺出他們也如同當年的自已,心間也充滿了驚慌與恐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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