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泉獄離縣衙不遠,趙俊帶著劉備在街上七拐八拐的穿行了片刻,此時已然來到了牢獄門口。


    牢獄重地,本該是一縣之中最為嚴防死守之地,隻是此時門口的獄卒竟是隻有一人。


    此人正靠坐在牢獄一側的牆上,閉著眼,打著哈欠,似睡非睡,嘴角挑起,上麵掛著些口水,直垂到地上,似是夢到了什麽好事。


    兩人站在門口打量了一會兒,見此人並無主動醒來的跡象。


    劉備轉頭看向趙俊,笑道:「趙君,這陽泉的吏治真是不差。備曾聽聞古有聖人之世,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陽泉縣獄如此重地,竟隻留一人看守,而且直到如今還不曾出什麽差錯。細說起來,縣中之安穩,倒是比聖人之世也不差了。」


    「劉君說笑了。」趙俊麵上一紅,「往日裏此處的看守之人其實是不少的。隻是這幾日我忙於縣中之事,對他們看管的鬆懈了些,這才讓他們鑽了空子,有些恣意懈怠。」


    劉備笑著搖了搖頭,倒是也不曾拆穿他。


    縣獄之地,本該是縣尉武畏掌管才對。以武畏的性子,如此重地,必然會被他視為自家禁地。


    趙俊一個文吏,想來他是插不上手的。


    隻是既然趙俊樂得代人受過,他自然也不好多言什麽。


    做好人,尤其是想做個老好人,總是要自討苦吃。


    趙俊忽然上前幾步,一腳踢在那還做著美夢的漢子身上。


    漢子悚然一驚,一個翻身,跌落在地。


    也怪不得趙俊惱怒。


    讓他在劉備麵前出醜倒是不打緊,丟他們陽泉縣的人也不打緊,可若是這牢獄重地真的出了事情,豈不是要讓縣中本就複雜的形勢更加雪上加霜?


    即便是他這個性子素來溫良之人,想到此處也有了幾分脾氣。


    「要你們看管這縣獄重地,豈是要你們在此地偷懶胡混!其他人何在!若是被獄中之人逃了出來,禍亂鄉裏,難道要你們拿命來賠不成!」


    那漢子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被人打攪了一場好夢,他正準備開口怒斥來人一番,敢在縣獄門前鬧事,莫非是狗膽包天了不成。


    隻是等他聽聞對方的言語,接著又看清了對麵之人,他臉上立刻換上了一副諂笑。


    陽泉縣之人,尤其是他們這些勉強可算作是縣吏的縣卒,可以不識得那個幽坐獨嘯的劉縣君,卻不可不識得整日裏忙前忙後的趙縣丞。


    「趙縣丞,俺這可不是偷懶,隻是昨夜守了一夜的夜,方才閑來無事,這才偷了個空閑眯上一會兒。那些牢中之人還都好好的關在裏麵,一個都不曾少,俺之前都驗看過的。」漢子辯解幾句。


    「其他人何在?怎的隻有你一人守夜?他們都不想要項上頭顱了不成?」趙俊不理他的辯解,追問道。


    「還不是俺最近運道不好,和他們抓鬮時輸了。至於其他人……」


    ….


    漢子一臉遊疑,目光卻是不斷朝牢獄之中瞥著。


    見他神態如此,趙俊如何還不知他是何意。


    武畏此人曆來都對手下之人縱容的很,平日裏犯了小錯,總是幫著他們遮掩過去。劉縣君萬事不管,他在其中也不好刻意強求。


    不想這些人如今卻是越發目無法紀了,竟是連朝中律令竟都敢不放在心上。


    他對著身前的漢子喝了一聲,「還不頭前帶路。」


    漢子不敢遲疑,連忙推開牢獄前的大門,走在最前麵為二人帶路。


    漢時牢獄,以虎牢獄最負盛名。


    成帝之時,京城動亂,江湖豪俠以殺官為樂。時有裏巷中的遊


    蕩少年合夥殺害官吏,有的還接受賄賂替人報仇,做紅、黑、白三色彈丸以為憑證。


    得紅丸者殺武吏,得黑丸者殺文吏,得白丸的則為遇難的同黨治理喪事。


    一時之間城裏烏煙四起,盜賊路劫行人,大街上死屍擋道.滿城鼓聲不絕。


    俠以武犯禁,這些人雖說不上所謂的俠義,可確是以武力冒犯了漢家律令。


    故而尹賞造虎牢獄,命手下之人在地下挖出一個肚大嘴小,深有十多米的地窨子,起名虎牢。


    凡是在街上打架鬥毆,持械殺人的匪人,全都被抓了起來,丟進虎牢,然後在虎牢的上麵再蓋上一塊厚厚的石板。


    凡入虎牢獄者,九死一生。


    天下豪傑,聞之色變。


    京師之風為之一肅。


    陽泉不過是個小縣,縣中之人自然無如此多的惡人,牢獄更不必有這般規格,所以陽泉獄隻是各縣之中常見的牢獄而已。


    自前院而入,攔在路前的是一道厚重的木門。


    邁過木門,要走過一段狹長幽深,一眼望不到底的廊道。


    廊道之上的牆壁上開著不少小窗,日光從木窗的縫隙之中直射而下,在地上映出一片片細小的斑駁。


    【鑒於大環境如此,


    可步行其中,還是會讓人有一種陰冷森寒之感。


    走在廊道之上,似是有無數人伏在耳畔絮絮低語。


    行走在中間的趙俊莫名的打了一個寒戰,遍體陰寒。


    這雖不是他第一次來到此處,可還是有些心驚肉跳之感。


    哪怕他自問不曾做過什麽虧心事,哪怕他自詡也算個正直的讀書人。


    此處牢獄早已不知修建於何時。


    經年累月,關押過犯人無數,想來其中定然有不少含冤受屈的枉死之人。


    冤魂懷恨,苦苦掙紮,不得往生。


    他轉頭看向劉備,卻見劉備依舊一臉從容,似是全然不受獄中的陰冷之氣所擾。


    趙俊不由心生欽佩之意,「劉君初來此地,竟是半點也不畏懼。真是讓俊好生汗顏。」


    「趙君過讚了。」劉備笑道,「隻要心懷浩然氣,便是也難侵,何況鬼乎?子不語怪力亂神,隻要你我持心以正,縱是行於萬千枯骨之間,也可暢行無阻。」


    ….


    「劉君言談之間大有深意,果然不愧是盧師之徒。」趙俊讚歎一聲。


    兩人又是互相吹捧一番。


    等趙俊轉過身去,在他身後的劉備卻是長出了口氣。


    一邊想著自己堅定的唯物主義,一邊默念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冤有頭債有主,縱有冤屈,諸位好漢切莫找錯了人。


    …………


    三人來到監牢之中,卻發現牢中之景與他們在外麵見到的竟是截然不同。


    牢獄之外陰森可怖,攝人心魄,而本該更加陰冷的牢裏卻是歡暢熱鬧的很。


    幾個獄卒正聚在中央的一張木桉前,圍著一個一身穿著破破爛爛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一手高高抬起,揚聲大喊,「可還有人要來與我決一雌雄?若是無人應戰,那今日咱們可就散了。若是想要再戰,那就要看俺日後有沒有閑暇了。」


    「堂堂男兒,莫要吝惜幾銖錢幣。餓死事小,丟了男子漢的男兒氣概事大。賭桌上輸的在賭桌上贏迴去才算本事。諸君,莫要讓俺這壽春人看輕了陽泉縣的豪傑們。」


    坐在此人對麵的,正是幾個本該在門口看守大門的獄卒。


    此時幾人都是麵色漲紅,顯然就是此人口中的那些「陽泉豪傑」。


    而隨著此人的一聲大


    喊,牢中被關在各自屋中的囚犯們卻也是齊聲大喊著起哄,為此人呐喊助威。


    顯然這個年輕人在陽泉獄的牢房之中極得人心。


    「咳,你小子莫要張狂,不過是讓你贏了幾局罷了,還真以為是自家的本事不成?前麵幾局乃公隻是看你是個外來人,若是直接便將你贏個精光,顯得咱們陽泉之人不懂禮數,欺辱你這個外來之人。這才好意相讓,讓你先贏了幾局。」


    「占了些便宜就真以為乃公怕了你?至於方才這最後一局,乃公隻是一時大意,這才棋差一招。不然定能將你殺敗。論博戲,乃公在這陽泉縣中還不曾輸過。」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漢子怒喝一聲。


    接著他左右四顧,看向周圍的獄卒,「諸君,誰身上還有多餘的銀錢,咱們湊上一湊,借我一用,讓我與此子分個勝負,到時贏了便多多的還你們。我的手段如何你們也都清楚,穩賺不賠的買賣,不能讓這小子看輕了咱們陽泉的豪傑。」


    「沉君說的有理,不能落了咱們陽泉豪傑的威風,若是往日俺定然是要助你一助的,隻是俺前年剛娶了親,如今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也是囊中羞澀,自家的吃食還沒著落,實在是相助不得沉君了。」一個獄卒道。


    「沉君,俺雖也想助你一臂之力,可惜俺家那婆娘看管的緊,俺倒是能給你呐喊助威,隻是若說到借錢一事……」


    牢中的獄卒雖然人數不少,聲勢也不小,可一旦說起湊銀錢之事,一個個倒是喊的熱鬧,可輪到自家出錢之時卻又是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到最後都不曾有一人康慨解囊。


    ….


    「既然沉君沒了錢財,那今日咱們這一場壽春與陽泉豪傑之戰便是我贏下來了。若是心中不憤,咱們擇日再戰,隻是諸君還是要多多準備好銀錢,免得到時又是賭不盡興,實在是可惜的緊。」那年輕人摸了摸下巴,頗為遺憾的笑道。


    他將桌上的銀錢收攏到腰間早已準備好的一個布袋裏。


    那大髯漢子見狀隻能攥著拳頭,無奈的歎了口氣。


    劉備顧謂趙俊笑道:「世上的賭徒果然都是一般樣貌。不想陽泉豪傑也不能免俗。」


    凡為賭徒,輸贏皆想繼續。


    給劉備二人帶路的獄卒實在有些看不下去自家兄弟在外人麵前如此丟醜賣乖了。


    他重重咳嗽一聲。


    此時眾人才察覺他們三人的到來,都是手忙腳亂的起身,一不小心將桌上的六博碰掉了一地。


    劉備盯著地上的六博,若有所思。


    如今賭博多用的還是六博,似是有些繁複不,他倒是可以從中做些文章。


    隻是還來不及細想,心思卻已是被趙俊的言語拉了迴來。


    「要你們看管牢獄,你們卻在此處賭博,玩忽職守!若是出了事情,就算是武縣尉也護不住你們。我看你們是嫌棄日子過的太好些了,骨頭鬆了,也想進這牢獄之中去住上一住。我想這牢中之人也必定想要你們進去陪上他們一陪。」趙俊怒道。


    他本不是會說如此重話之人,隻是這幾日他為縣中之事往來奔波,可這些人卻還有心思在此博戲,如何讓他不憤怒。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而他費盡心思要從南蠻的馬蹄之下相救之人,若都是這般人,那他的所作所為又有何用?豈不是一場笑話。


    牢中獄卒見他如此惱火,連忙跪倒在地,低聲求饒。


    他們也知如今劉縣君不在,縣中的大半事情都落到了趙俊身上。


    趙俊如今雖無縣君之名,卻有縣君之實。


    雖說按理他們是受武縣尉管轄,可若是趙俊真的狠下心來要懲治他們,武畏也絕不會為了他們這幾個小人物和趙俊翻臉。


    劉備卻是在一旁勸道:「趙君莫要嚇唬他們了。看管牢獄之事向來繁重,他們閑暇之時尋些樂子也無須過分苛責。隻要不曾鬧出大事來就好。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隻要他們接下來好好做事,能將功補過就是了,人無完人,知錯就改,也算是大好男兒。」


    趙俊神色稍緩,他如何不知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方才的言語也隻是一番氣話罷了。


    如今劉備既然給了他個台階,他自然也就順勢而下。


    「這位是從雒陽來的劉備劉君,是盧植盧公的高徒,今日之事你們還要多謝他出言相勸,不然你們是少不得要去牢中走上一遭的。」


    「多謝郎君。」獄卒們皆是連聲道謝。


    盧植曾在九江任職,其人的賢名他們這些廬江人自然也有耳聞。


    ….


    那個方才叫嚷著求對手的年輕人見事情有些不對,俯身彎腰,正準備悄悄逃迴自家的牢房裏。


    劉備笑道:「那位郎君莫要急著離去。我見你方才言語之間頗有膽氣,似是視陽泉豪傑如無物,如今為何不發一言就要離去,難道如此就有男兒豪氣了不成?」


    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能找到一個可用之人不易。


    他如今最為後悔之事就是將關羽留在了雒陽。不然有關羽在,防守此城的把握便又會大上不少。


    年輕人聞言身形一滯,轉頭抱拳一笑,「郎君謬讚了,在下也就是在市井之間胡混的多了些,磨出了個混不吝的性子,哪裏有什麽膽氣?如今見了郎君如此威風,自然便是怕的不行了,這才想著偷偷溜走。」


    劉備這才看清此人的樣貌,眉目疏朗,看起來頗為寬厚。隻是若是細細打量,可見此人眼眸之中不時閃過一絲狡黠。


    跪在地上的大髯獄卒大概是想表現一番,不等劉備開口,便是替他嗬斥道:「蔣公奕,劉君不過是隨口讚了你一聲罷了。哪裏還能真把你當成什麽豪傑?你個常年混跡在江上的無賴子,何敢如此桀驁?莫非是真當我陽泉無豪傑了不成?」


    那年輕人聞言卻是一笑,「沉君,即便論這陸上功夫你都遠非我對手,更莫要提那水上功夫了。若是沉君心懷不忿,他日沉君得了空閑,咱們自可試上一試。」


    「哼!把他帶迴去。」


    大髯漢子原本滿麵怒容,聽聞他此言之後卻也隻是冷哼了一聲。


    而一旁的劉備本是隨口稱讚一句,隻是聽到這個大髯漢子的言語之後卻是目光一凝。


    一個獄卒起身將此人送迴牢房之中。


    …………


    劉備與趙俊在一旁鋪開的草席上隨意落座,起身後的獄卒們分左右而立。


    「方才那人倒是有些意思,我看頗有幾分豪俠之氣。不似尋常人物,莫非真有陸上與水上的本事不成?」劉備似是隨口一提。


    「那人姓蔣名欽,字公奕。非是咱們陽泉人,而是臨郡九江壽春人。常年混跡在江上,陸上的功夫且不說,水上的功夫莫說是在九江,即便是在咱們廬江也都是出名的好。這也是俺方才為何不應下與他比試,鬥不過便是鬥不過,俺也認。」


    「武縣尉之前也曾經幾次招募過他,想要將他收入縣中。隻是此人自言是個疲懶性子,幾次都尋理由推脫了下來。」


    姓沉的大髯漢子倒也是個實誠之人,自言自家本事確是不及這蔣欽。


    劉備看向此人,「這位是?」


    「此人姓沉名忠,也是個剛勇之人。在獄卒之中頗有聲望,縣中獄卒以他為首。」趙俊應道。


    劉備笑道:「原來是沉君,那他又是為何進了獄中?莫非是因在江上為匪?還是做下了其他惡事?又或者是受了什麽冤屈?還有,他既已入獄,為何能在獄中行


    走?他有如此本事,你們就不怕他逃了不成?」劉備笑問道。


    ….


    漢時多有匪患,邊塞之地與中原之地都有不少,隻是皆不及江南之地。


    豪強之家土地兼並日益嚴重。無田無宅的佃戶與黔首們家破人亡,一旦無飯可吃,自然是要提刀上山,靠著攔路劫掠為生的,哪裏還顧的上什麽王法律令。


    路上有山中賊寇,而海上,自然也有水上的水賊。


    要知如今南方之地多半還是北方士人眼中未曾開發的蠻夷之地。


    沿江而行,十路九匪。


    南方的水賊反倒是要比路上攔路的山賊更加猖獗些。


    九江與廬江本就是中原人眼中的化外之地,除了南蠻作亂,水賊作亂也一直都是不少的。


    蔣欽若是因做水賊被抓入獄中,那倒也不算是什麽稀奇之事。


    不想沉忠卻是搖了搖頭,「不是劉君所想的這般。雖說這蔣公弈在牢中也算不得安分,整日裏生事不少,我與此人也有些不對付,可此人確是個義氣深重之人。他之入獄,其實並非是他犯了律令,而是他自求入獄。而他要入獄的緣由,卻是為了一人。那人是他的好友,也是他的他的同郡之人。」


    「原來是他。」趙俊忽然開口道,「我確是記得之前有一人為友入獄。據傳當時是此人的好友身負重傷,他欲來牢中照料一二,隻是此事當時是武君管轄,我也隻曾在劉縣令處見過批文而已。」


    沉忠點了點頭,「趙縣丞真是好記性,確是此人。自打他當日進入獄中,直到如今還不曾離去。」


    「說起這蔣欽的好友,那也是個讓人欽佩的好漢子。事情皆是因此人有個在咱們縣中的好友被人陷害而死,此人便從九江趕來,為友報仇。」


    劉備點了點頭,為友報仇在漢時也算是一種風尚了。之前他在穎陰見過的何顒,便曾為友複仇,逃遁多年,時人高之。


    「陷害他好友那人是咱們陽泉縣中的富戶,雖富貴比不上韓李魏三家,可也僅僅是差一線罷了。而且那人喜好武藝,家中更是豢養了不少豪俠劍客,平日裏出行之時常相隨,一行十餘人,頗為霸道跋扈。即便是韓李魏三家,對上這戶人家都要掂量幾分。」


    「可那漢子隻帶了一把環首刀便從下蔡渡江而來,趁著夜色潛入了那家富戶之中,悄無聲息的斬落了此人的頭顱。隻是欲要出門之時卻是被那莊中的護衛們察覺了。」


    說到此處,大髯漢子稍稍遲疑,臉上滲出些汗水,似是重新憶起當日的情景,「說來也不怕劉君與趙縣丞恥笑,忠平生從未見過這般事。」


    「當日正是我帶著幾個手下人在縣中巡夜。走到那處莊園之時,隻見院中火把如龍,喊殺之聲震天,我怕是縣外的賊人來犯,便立刻帶人破門而入。」


    「走到正院之時,正見那漢子在與院中護衛廝殺。想來當時已然廝殺了多時,地上躺倒了不知多少院中的護衛,一眼看去竟是數不出人數。」


    ….


    「那漢子當時已然全身浴血,卻是越戰越勇,力戰不休。隻是再厲害的武夫,在眾人圍困之下也總是要受傷的。當時我等何曾見到過這般場麵,都是愣在原地,眼看著此人接連中了數刀,又砍倒了七八人。」


    「當時院中還有十餘護衛,都是縣中出了名的好手,被這漢子一人所懾,竟是無人敢上前。」


    「這漢子也是講究人,見了我等去到院中,將手中人頭朝著我等一丟,拋了手中殺的已然有些卷刃的環首刀。說他本來就是要到縣衙之中自首的。如今我等去的剛好,倒是省下他不少功夫。」


    「世上竟有這般人物。」劉備磨砂著腰間的佩劍。


    心中則是暗自打量著這個與


    蔣欽相善之人會是何人。


    「這還算不得什麽,當日我等將此人押迴來後便立刻為他尋了個醫工療傷,這才發覺原來此人身上已然有了十餘道傷口,其中更有幾道傷到了要害。那般傷勢莫說傷在身上,便是看在眼中,都讓人自覺疼痛難忍。若是換了我等,自覺無論如何也是撐不下來的。」


    「當時那被尋來的醫工也是感歎此人性命極硬。若是換了旁人,這種傷勢隨便中上一處,莫說是繼續提刀殺人,隻怕性命也早就不保了。老話說的好,這世上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啊。」沉忠感慨一聲。


    他偷看了趙俊一眼,繼續道:「而那蔣欽也是為了照料此人才自行入獄。咱們劉縣君素來不理政事,武縣尉賞識此人的一身武勇,也喜愛蔣欽的義氣深重,所以雖是將他們囚禁在了牢獄之中,可也是讓俺們好生相待,他更會時不時的來見見這兩人。」


    劉備笑道:「武縣尉做的不差,如此仁人勇士,值得如此相待。隻是不知此人姓甚名誰?」


    「此人乃是九江下蔡人,姓周名泰字幼平。」


    劉備點了點頭,輕聲道:「原來他,難怪了。」


    …………


    人之初,豈分三六九等?想來是不分的。


    隻是時移更替,封建既成,自此以往,上下之別遂成。


    有天子高坐,有黎庶跪伏。


    而人之差別,縱然是在牢獄之中也不能免俗。


    牢獄之中,諸多犯人本該是多人同囚一室。時有鬥毆,以力勝人。


    髒亂不堪,才是獄中該有的樣貌。


    可世上事,總會有例外,隻因人有不同。


    就像牢中也總會有一些牢房,關押的都是獄中一些與眾不同的「貴客」。


    這些牢房與其他牢房相隔甚遠,其他牢房的吵鬧之聲也傳不到此處。就像是一處落在鬧市之中的僻靜院落,幽然獨居,與世獨立。


    其中所關押之人,也往往是獨門獨戶,獨處獄中,吃喝不愁。


    而這些人非有權勢,便有富貴。


    陽泉縣的牢獄之中自然也有這種所在,蔣欽就剛剛被送迴其中一處。


    ….


    此處牢室中隻關押著兩人,其中一人正是剛剛被送迴來的蔣欽。


    另外一人此時正坐在牢中的陰暗處,日光透過窗子照射入牢中,將此人的背影倒影在一側的牆上,顯得此人頗為壯實。


    此人正是當日提刀獨行而來,過界殺人的周泰周幼平。


    而他們二人之所以能住在這處牢房之中,自然是武畏的安排。


    武畏此人對能被他看入眼中的豪傑人物,曆來是舍得花費心思來拉攏的。


    心思手段一樣不缺,不然他也不會穩坐了這麽多年的縣尉之位。


    「幼平,今日你不曾隨我前去實在是有些可惜了。獄中來的看樣子似是個大人物。」


    「我見牢中那些平日裏頤指氣使的獄卒見到此人都是怕的緊,就是趙縣丞見到此人都是小心的很。偏偏那人還極為年輕。如此年紀便能如此,看來還是有個名士的老師要好些。再看看你我,被人關在牢中,真是讓人心生豔羨啊。」


    蔣欽一邊用放在窗前的銅盆裏的水擦著手,一邊和一旁周泰笑言。


    「日後你我若是要尋人投靠,定然要找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如此才配的上你我的本事。」


    「趙縣丞是個難得的好人,希望那人不要難為他就是了。」周泰不理他的言語,卻隻是歎了口氣,「這世上好官不多了。總歸是越來越少了。若非如此,你我又怎會在這獄中。」


    若是地方官真的清正廉明,斷桉公允,他們又如何會持刀自行尋


    仇。


    常言俠以武犯禁,可有時也是萬般無路的無奈之舉。


    兩人入牢也有些日子了,蔣欽與牢中那些獄卒混的極熟,自然也就知道了些其中的隱情。


    譬如他們兩個貧寒之身,為何能住到這間牢房之中。


    譬如趙俊時常要求獄卒按時供給牢中的犯人飯菜,還會時常翻檢獄中的一些舊桉。


    這些他們都或多或少的從那些獄卒口中有所耳聞。


    周泰對武畏的恩情倒是並不如何記掛。


    一來為他們安排牢房之事是武畏自行為之,本就不是他們所求,所以也說不得他們就虧欠武畏什麽。


    二來武畏本就是有所求,日後他若是有機會走出此地,找機會報答他便是了。


    唯有對趙俊,他覺得此人確實是個好人。


    這監牢本就不是他管轄,即便能多活下些人來,可這些人也不知他在幕後所做之事。


    「嘿,好人可未必都有好報。」蔣欽聞言一笑,「之前不是已然和你說過了。前幾日那劉縣君掛印而去,落荒而逃,將縣中的諸般事情都推到了趙縣丞身上。如今那些南蠻的蠻子不知何日就打到城下了,一個不好趙縣丞就要做人家的替死鬼嘍。」


    「倒是那劉縣君再上下打點一番,將所有事情都推到已然因公殉義的趙縣丞身上,說不定能將身上的事情洗個一幹二淨。畢竟死人已然不會言語,不會辯解了。」


    ….


    「若是做的好些,說不得那劉縣君還能撈個朝廷的嘉獎,過些時日,多半還能官複原職,風風光光的另到一處去做他的一縣之宰。至於陽泉之事到底如何?那些高高在上之人,隻怕沒人會多問一句的。」


    周泰沉默不語,他雖不希望如此,可也知道世上事就是如此荒誕無稽


    「如此說來,縣中的情勢已然危急的很了?」


    他與蔣欽不同,蔣欽時長在牢中閑逛,喜歡與那些獄卒閑談,而他隻喜歡坐在陰暗處發呆。


    所以雖知縣中有些危急,可情況到底如何,反倒是蔣欽更清楚些。


    「我聽牢中那些獄卒說趙縣丞如今連守城的人馬都湊不齊。今日一見,趙縣丞的頭發都白了一半了,想來也是因縣中之事愁白了頭。父母官,果然是不好當的。」


    蔣欽也是歎了口氣,趙縣丞這人不差,是個好官,若是就這般折了著實是可惜的。


    「你可有法子能助趙縣丞一臂之力?幫陽泉縣脫離此危?」周泰皺眉道。


    若論機智,他自認無論如何都是比不上蔣欽的。


    蔣欽雖然武藝不如他,可兩人遇到難事之時,他總會有些稀奇鬼怪,卻又頗為有用的法子。


    蔣欽聞言一笑,「法子自然是有的,隻要趙縣丞將你我放出去,讓咱們放手施為,那些南蠻人還不是手到擒來?隻要他們敢來陽泉城下,我就能叫他們有來無迴。」


    周泰一愣,「你真有法子?」


    「法子自然是有的,可惜趙縣丞不識英雄。自然,也沒我說的那般厲害,隻是能夠一試罷了。」蔣欽歎氣道。


    牢房之外,忽然有人笑了一聲。


    「趙君,你我走上這一趟果然收獲不小,誰想這牢獄之中,還有這般英雄人物。」


    落子爭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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