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北部尉治所,正堂。


    曹操正襟坐於堂中,隨手翻看著桌上攤開的竹簡。


    上麵記載的都是這幾日的公事。


    與他今夜要做的大事相比起來,竹簡上的事,倒都是些可有可無的小事了。


    隻是曹操依舊看的仔細,半點也不曾疏忽。


    “孟德,你還真將這雒陽北部尉當個什麽顯要官職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何可看?咱們是要做大事的人,你的目光要長遠些。”


    “消磨在這些小事上,白白浪費功夫。莫要忘了,當年陳公曾有言,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一旁喝著蜜水的袁術東倒西歪,全無坐相。


    雒陽北部尉算不得什麽顯赫官職,尤其是在雒陽這個勳貴豪族遍地走的天子腳下。


    如此小官,自然更入不得他這個袁氏名門的眼中。


    他不出仕則已,若是出仕就要做大事。


    曹操笑道:“欲掃天下何事一屋?在操看來,卻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小事尚且不做,如何能做大事?公路,你就是出身太好了些,才會看不起這些小事。可若是這些小事都做不成,如何能做大事?”


    “嘿,孟德你是在說笑不成?我袁家門生故吏遍天下,登高一唿,贏從無數。想要尋何等人才尋不到,如何要自家處理這些繁瑣的小事?”


    袁術將手中的蜜水放下,顯然不曾將曹操的言語放在心上。


    曹操笑道:“四世三公的名頭確是不差,可你這個性子若是不改改,隻怕你日後就要被本初遠遠甩在身後了。本初對有誌之士曆來是屈節下交,這才有了天下楷模之稱。”


    袁術怒而起身,像是一隻炸毛的刺蝟,“我不如本初?真是天大的笑話。孟德,莫要以為你我是好友,我便總能忍讓你。我聲望不如本初,隻不過是我一直在忍讓他罷了。”


    “公路何必動怒?”曹操知他性子,也不著惱,“你與本初同族兄弟,正該攜手匡扶時弊才是。何必定要爭個長短。”


    “孟德說的有理,公路確是太任性了些,袁家公門,天下所望,還是當以天下大事為重。”


    有人自門外而入。


    曹操與袁術尋聲看去,來人正是他們口中提及的袁紹。


    袁紹身著一身粗麻長衣,隻是依舊掩不住自小在袁家養成的貴氣,加上儀表非凡,姿容俊朗,倒是不負他天下楷模之稱。


    袁術見了袁紹,悄悄撇了撇嘴,他雖與袁紹不對付,可也不會在外人麵前落了袁紹的麵子。


    曹操也是頗為驚訝。


    袁紹自打入了雒陽一直都在袁家隱居養望,招納豪傑,陰養死士,幾乎足不出戶。


    不想今日竟然會出現在此地。


    隻是曹操終歸是曹操,他收斂起心神,笑道:“不想今日天下楷模竟也會來,倒是讓操受寵若驚啊。”


    袁紹扯了扯嘴角,“阿瞞莫要拉扯了,你的性子我如何不知?真是瞞著我做的好大事。”


    曹操起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雙腿,“看來本初已然知道我要做之事了。非是不願告訴你,隻是你如今在雒陽養望,不適合摻和此事。”


    將雙手攏在袖中的袁紹輕聲道,“孟德想的不差,倒是要多謝孟德為我考慮了。此事我確是不宜露麵,我此來隻為告知孟德一事,隻管放手施為,我和袁家自會站在你身後。”


    曹操眯了眯眼,笑道:“那便多謝本初了。”


    袁紹也是展顏而笑,“為國除賊,不分彼此。”


    ……


    去往宮中的必經之路上,曹操帶著手下的差役們守在路口。


    此時這些差役尚且一臉瞌睡未醒,不知這個新任的北部尉是發了什麽瘋,要大半夜的把他們召集起來守在這路口。


    他們這些人在官衙之中廝混的日子都不短,頭上的官員換了一個又一個,可他們這些衙中的差役卻是穩如泰山。


    新任之官,最難對付的不是那些地方上明目張膽的惡人,反倒是他們這些熟稔官衙之中規矩的小吏。


    若是碰上一個沒有背景和手段的官員,說不定還要受他們的擺布。


    若不是如今這個新任的北部尉聽說是大家出身,他們早就讓他知道知道這官場的艱險了。


    曹操環顧了他們一眼,如何不知他們所想?


    他曹孟德也是個自小就不講規矩的浪蕩子,可不是個窩在宅院之中死讀書的書呆子。


    隻是他也懶得和他們計較,閻王好鬥,小鬼難纏,他也沒心思和這些人攀扯這些。今夜之後,這些人也就該知道他的厲害了。


    ……


    遠處,一架馬車正緩緩而來,車輪碾壓著地上的石磚,帶出一連串沉悶的響聲。


    蹇洪在馬車左側駕車,馬五坐在右側。


    馬車裏,蹇圖雙手搭在膝上,正在閉目養神。


    他如今倒是好奇的很,到底是何人想要對付他蹇家?


    思來想去,最有嫌疑的是司馬家和袁家。


    蹇球之事他已然不和他們計較了,他們竟還想置他於死地。


    這些讀書人啊。


    馬車卻是越走越慢,最後竟是直接停了下來。


    蹇圖皺眉道:“阿洪,為何停下?”


    他久入宮中,自然熟知宮中道路,此處應當離著宮中還遠。


    蹇洪卻是低聲道:“家主,隻怕有些麻煩了。”


    蹇圖起身,掀起車前簾幕。


    一隊人一字排開,為首之人他也曾見過。


    如今的雒陽北部尉,曹操。


    蹇圖穩了穩了心神,走下馬車,蹇洪與馬五侍立在他身後。


    他望向對麵嚴陣以待的曹操等人,笑道:“夜已深沉,曹北部不迴去休歇,為何在此?”


    曹操笑道:“城中夜禁,常有不遵王命之人,操帶人巡守,不想竟會遇到蹇公,說來倒是緣分。”


    “既是公事,那圖便不打擾了,這就迴去便是。”蹇圖笑著拱了拱手,便要招唿蹇洪二人調轉馬頭返迴府去。


    “蹇公既然來了,哪裏有如此輕易離開的道理?”曹操忽然笑道。


    蹇圖猛然轉身,嗔目按劍,“如此說來,曹北部是欲治圖之罪?”


    曹操點了點頭,“縱天子犯法,亦須與民同罪,何況蹇公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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