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尚未天明,劉備等人已經早早的從投宿的客舍中起身。


    如今高順在牧野的事情已經了結,幾人打算去探望過路上遇到的李平之後就動身返迴朝歌。


    此行雖然不曾收攬下高順,可能與高順痛飲一場,日後收攏下這個陷陣之將的機會倒是多了不少。


    今日附近剛好有市,三人各自去買了些禮物,入市之前說好要少買些,禮輕情意重。


    隻是等真正到了市中,花起錢來,三人倒是一個比一個大方。


    最後三人聚首,將手中買的禮物堆在一起,這才發現情誼重禮物更重。


    用力揉了揉臉頰,劉備笑道:“這次不從李老頭那搬走幾十壇他的好酒,可對不起咱們花的這麽多銀錢。”


    關羽和高順也是一笑。


    他們三人對李平的印象不差,不然也不會出手就買了這麽多禮物。


    一個少年時投過軍,晚年時從過商,既能高談闊論,又能市井廝混,還對自家孫女視若珍寶的老人誰又能不欽佩幾分?


    三人各自拎著禮物,直奔老人家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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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要去李平家?”


    一個被他們拉住問路的行人談及李平時卻是一臉戒備。


    “李平家的事情難道你們不知?”那個漢子反問一句。


    劉備神色一動,搖了搖頭,“我等是李平故友,今日剛剛從朝歌而來,確是不知李平家中出了何事。”


    “唉。”漢子盯著三人看了一會兒,見他們不似作偽,這才繼續道:“既然你們是昨日來的牧野,那定然不知前幾日咱們縣中來了個大人物。”


    “你說的莫非是溫縣司馬家的公子?”劉備笑問道。


    “嘿,司馬家?若是司馬家倒好了。司馬家在河內確實算是難得的大人物了,可至少還講些道理。這才來的這個大人卻是半點道理都不講。”漢子長出了口氣,“不知你們可曾聽說過中常侍蹇碩?”


    劉備點了點頭,“如今陛下身邊的得信之人,自然聽說過。”


    “這蹇碩有個堂弟,平日裏仗著自家堂兄的勢力欺壓鄉裏,無惡不作。前些日子來了咱們鄉裏,偏偏看中了老李家的孫女。”漢子搖頭歎息。


    他忽然渾身一寒,發現對麵三人漢子正死死的盯著自己。


    “所以?”劉備的語氣陰冷起來,讓人不寒而栗。


    在他身後,關羽挑著眉頭,高順雖然神色不變,可拎著禮物的雙拳已然握緊。


    “當時老李尚未迴來,家中隻有他孫女一人,如何能應對?再說即便老李在又能如何?當時裏中不少人倒是想要援手,隻是那蹇球身邊可跟著不少劍客,退一步講,即便他身邊不曾帶著劍客打手,單憑他叔叔蹇碩的名頭也無人敢動他。”漢子又是歎了口氣。


    劉備的語氣越發陰冷,“所以?”


    “老李的孫女自然是被他們帶走了。”漢子沉默片刻,“隻是去時是個大活人,迴來卻是白布覆麵了。”


    “聽說老李昨日迴家之後去縣衙中想要尋個公道,卻是被縣長派人打了迴來。”漢子一臉苦澀,“今日他又去了司馬家,想要尋家馬家為他做主,可聽說司馬家卻是避而不見。想來也是了,誰願意惹上這種大麻煩。”


    漢子說完之後,發現對麵三人卻是良久不曾言語。


    “砰”的一聲,劉備將手中禮物摔在地上,一手攥住此人的衣服,竟是將此人直接拖的離地半步。


    他目光之中殺機凜冽,似是有一隻猛虎藏於眼眸之中,正待擇人而噬。


    “帶我去李家。”


    身後的關羽默然無語,他還不曾見過如此殺機凜冽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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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處宅院裏,多了一座新墳。


    墳前擺著不少老人自釀的酒水,他一杯接一杯的倒著,潑灑在墳上。


    老人跪坐在墳前,默然無言語。


    他恨蹇球,更恨那個遲遲歸來的自己。


    李平拿起酒壇痛飲了一口,牽動了昨日的傷勢,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終究不是少年了,若是當年,他早就提刀去尋那蹇球了。如今已然是孤家寡人,那蹇碩的勢力再大又如何?他隻剩一條命了。


    可惜如今自家身衰力弱,便是連昨日幾個縣衙之中的差役都不敵。


    身受重創,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劉備幾人來到他身後,沒人言語,隻是看著墳前的老人獨自敬酒,獨自飲酒。


    老人原本灰白的頭發此時已然全部轉白。


    昨夜東風,一夜白頭。


    “咳,是劉君來了?”老人不曾轉頭,嗓音沙啞,“老頭子對不住了,昨日說下的婚事,怕是不成了。”


    劉備別過頭去,用力揉了揉麵頰。


    高順與關羽也是各自轉過身去。


    誰想昨日笑言,今日聽來竟是讓人如此傷感。


    劉備上前幾步,跪坐在老人身側,“李老節哀。”


    “節哀?”李平勉強扯了扯嘴角,“本以為日後會是我先走一步,不想如今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想來倒是可笑的很。”


    “不過劉君也不必為老頭子的事傷心難過。老頭子不久就要下去見她了,真是半點也等不得了。她如今年歲還小,若是在下麵受了人家的欺負又該如何是好?”


    劉備轉頭看向老人,一日不見,他麵上已然帶上了幾分死氣。


    “我之所以強撐到現在,就是知道你們會來。蹇家勢大,我也不求你們幫我報仇,為了我家的事情,沒有讓你們搭上性命的道理。”


    老人咳嗽幾聲,“隻是我死之後,希望劉君能將我葬在我家孫女墳旁,還有就是那些我當年埋下的酒水,就在那棵桑樹之下,釀酒的秘方也被我埋在了下麵。待我死後,劉君可以將其取出。”


    “你我投緣,秘方落到你手中,我也安心些。”


    老人拿起地上的一壇酒,遞到劉備手中,“老頭子我這後半生隻有兩願,一個是希望自家孫女能找個好人家,安安穩穩的過一生。另一個是希望能見見當年的段校尉,告訴他一聲我如今依舊安好。隻是如今看來,都是做不到了。劉君是做大事的人,日後若是去了雒陽,見了段校尉,莫要忘了替我問一聲好。”


    劉備沒有言語,隻是點了點頭。


    老人的聲音越發弱了下去,“死到臨頭,難免話多一些,劉君莫要嫌我聒噪,咱們喝一個?”


    劉備舉起酒壇,獨自舉在空中良久。


    一旁的老人寂然無聲。


    他垂著頭,已然沉沉睡去。


    人死即大睡。


    劉備將酒壇放在嘴邊,狠狠的灌了一口,大半灑落在胸前。


    風吹葉落,隨風飄零。


    老人昔年親手植下的桑樹,今已亭亭如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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