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楚狼滬才緩緩站起。


    燦爛如星的眼眸越發黯淡,似乎黑暗吞沒了星辰。


    此時的楚狼滬,眼中似乎少了些什麽,牽絆,亦或者掙紮。


    對人性的疑惑。


    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也沒有是非對錯。


    立場決定人的行為。


    哪怕不是心中所想,依舊許多人行為上會違背自己的初衷。


    這是深深的無力感。


    明知道是自身的死局,卻無法破局的人,世間不知幾何。


    清醒地淪陷,為自己所需要的,期待的,大概就是組成人性的一部分。


    他的父親為了他,生怕他走錯一步,萬劫不複,以生命告訴他江湖的險惡。


    在項義看來,能傷害楚狼滬的,唯有人性,對待他人依舊心存惻隱之心。


    這將是致命弱點。


    每個人都會被裹挾,既然被裹挾,自然會有立場,有了立場,即使再良善友好之類,也會對無法與自己立場一致的人散發惡念。


    他沒有養過楚狼滬,自然沒資格說教,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讓楚狼滬看到自身弱點。


    而楚狼滬的嶽父。


    從一開始,楚狼滬入主鍾馗院,將其推上這個位置,為的自然是保障氏族利益。


    首先楚狼滬是項氏的孩子,這一點毋庸置疑,項氏是諸侯爭霸時期大族。


    而楊玉真又是前朝大隋楊氏的人。


    若楚狼滬認祖歸宗,自然也不會與楊女臣結親,氏族在未打定主意奪天下前,不會聯姻,要保證自己的血脈,不會出現別族思想。


    所以楊玉真算是撿了個漏。


    與項氏達成了利益上的短暫一致。


    在本朝把控老皇帝扶持的鍾馗院,原以為楚狼滬會按照他的想法,將鍾馗院變成他的刀。


    利用鍾馗院武學殿堂以及氏族鏈接溝通的象征意義,給楊氏謀好處,增加楊氏氏族底蘊。


    沒想到楚狼滬反骨,與安家人走的太近,哪怕成婚了,也沒有被氏族左右思想捆綁。


    反倒讓楚狼滬傳令做局,使項氏與楊氏不知情的情況下互相出手。


    死了不少與有牽涉的入勢高手。


    利用鍾馗院傳令,打了個信息時間差。


    兩家緩過神來時已經晚了,雖止住了刀兵,但也做不到繼續合作的關係。


    反應過來的他自然想搞清楚女婿要做什麽,直到楊玉真背後在虛界的神隻慈航道人給他傳遞消息。


    消息內容也很簡單。


    魔界戰後,安家必動人間契約者。


    一直關注著楚狼滬離開了帝都不老山,來到了青州。


    他便知道,這女婿已經不能用了。


    隻能做掉。


    氏族就是這般,帝王之位今天落我家,明天落他家,無論誰奪了天下,都要保證自己傳承的基礎上,依舊保留東山再起得元氣。


    這元氣便是逐鹿天下的野心。


    所以傳承為首要,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浮於表麵爭鬥。


    卻不想項義一直盯著他的兒子。


    使得兩人落個同歸於盡。


    楚狼滬先是來到楊玉真獨臂的屍體前,一隻金色的鴿子落下。


    楚狼滬對著吊城飛鴿低語幾句,傳遞訊息,訊息內容是給自己的妻子。


    “我不會替你收屍,但也不會對自己的發妻不敬,你不會暴屍荒野。”


    說著楚狼滬轉身,走向自己的父親,項義。


    背起項義,朝著揚州而去。


    “爹,我從小在不悔城長大,沒見過你,沒見過娘,但我知道你們,項氏母親大多都會難產,因為孩子會繼承項家血脈力量,但她依舊生下了我,為了讓我誕生,與死亡鬥爭,我沒怨過她。”


    “我也沒怪過你。”


    “知道的事情越多,我越想遠離氏族,今日你不來,我也不會死,安家人不會讓我死。”


    說著楚狼滬眼眶濕潤;“但你還是來了,我不想見你。”


    “我會將你埋在我長大的地方,在那裏,你會看到我,從小到大,沒有被氏族思想影響的我。”


    ……


    帝都。


    夜。


    一處大宅。


    馬車停靠,一男一女踩著仆人的背走下馬車。


    皆是中年樣貌。


    女子有些富態,樣貌端莊,不過眼神卻是陰狠。


    男子則發鬢冠及,眼神銳利,有些幹瘦。


    隻見男子接過夫人的手道;“夫人,慢點。”


    女子白了其一眼;“慢吞吞的,無有為當年真應該給你剁了喂狗,免得我一天還要為你擔驚受怕。”


    “無有為?比命長他可沒能比過我,如今死得不能再死了,安雲瞻沒了,他也沒了,如今這天下,老子能單手打穿長歌榜。”


    蕭山齊雙目泛起寒芒;“不過接下來的麻煩,夫人還是得處理好,我不便牽涉。”說著拍了拍夫人的手。


    張芷冷哼一聲,一腳踢在馬夫奴頭頂。


    奴仆還不知曉發生何事,趴伏在地上,便被一隻繡花鞋取了性命。


    倒在地上七竅流血,顯然這一腳不尋常。


    “哎呀,夫人,你怎麽把馬夫給踹死了,待會你還要自己趕路,夫人尊貴之軀,怎能如此虧待自己。”


    蕭山齊似乎根本不在乎這是一條人命,陰陽怪氣嗔怪道。


    張芷將手從男子手中抽出,一掃袖口,大步朝宅子走去;“都是江湖客,別裝這副模樣惡心我,早死晚死都得死,今夜這裏不會有意外發生,你離開吧,我張氏雖然沒了丞相之位,但在這帝都,幹點勾當,還是有人會擦屁股的。”


    “如此便好,夫人,感激萬分。”蕭山齊皮笑肉不笑在自己妻子身後拱手。


    做出一副極為尊重的姿態。


    張芷更加覺得惡心。


    蕭山齊,蕭氏,兗州氏族,在朝中沒有大官,但周商之後也是做過皇族的。


    與張氏這等一直是臣子,從未出過皇族的氏家聯姻。


    花花腸子太多。


    這蕭山齊是蕭氏族培養力度很大的子弟,長歌榜雖已經很久未在榜過。


    但也是當初與無有為能交手的江湖客。


    年輕時也曾風光無限。


    直到娶了自己後,張芷才發覺她隻是工具,蕭山齊浪蕩不堪,在外養了不少女人,生了不少私生子,雖是道者高手,但極度虛偽,隻有用的到自己的時候才會表現尊重。


    此時張芷就是來替蕭山齊掃除隱患的馬卒。


    帝都官員,知曉蕭山齊是契約者的隻有這一家。


    工部侍郎的大造夫,胡氏一族。


    她要在今夜做局,利用張氏在帝都大理寺的權力,滅了這一族,這樣自己丈夫就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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