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昊在開會中就心神不寧,隱隱約約,似乎覺得有什麽事將要發生。


    打個電話迴去好了,問問杜絹在做什麽。


    最近他們的互動越來越好,像對真正的老夫老妻。


    他很忙、她也忙,兩個人連忙碌都配合相當,晚上他們吃過飯,他幫她洗碗,


    她整理廚房,做完家事、洗好澡,他們一起進書房,他工作、她翻譯。


    然後,十二點,兩個人有誌一同,不必誰去約誰,他們一起關掉電腦、一起上床。


    他們之間的默契,比任何夫妻都好。


    他喜歡在睡前聽她說故事,一個個花草樹木的故事建構起他們之間的愛情。


    愛情… … 對,他現在很確定了,這是愛情。


    隻有愛情才會讓他在短短的時間裏不見麵,便對她產生濃濃的思念:隻有愛情才會讓他想起她時,連齒頰間都香甜;隻有愛情,他才會在腦袋裏劃上八字都沒一撇的未來。


    愛情啊,他很高興,他和她的愛情開啟,正式上路,他很高興,不屬於他的那段戀情終於過去,他有能力愛另一個可愛的女人。


    他和杜絹的未來,他來掛保證,隻有幸福沒有陰鬻。老話,他對自己總是充滿信心。


    終於會議開完,他拿起手機.想要打迴家,問問她翻譯的進度,問她晚上要不要跟他迴家,媽媽做了牛腩火鍋,再問問她,今天…… 她想不想他……


    這些話很惡,他知道。


    尤其像他這種人,說什麽都不會和甜言蜜語搭上關係,但他在雜誌裏麵讀到,要拉長愛情的保鮮期,適度的甜言蜜語是必需品。


    『 適度』 的界線在哪裏,他並不清楚.於是他決定讓甜言蜜語『 有過之而無不及』 。


    很有趣對不對?他居然從雜誌裏去學人家如何保鮮愛情,沒辦法,對於愛情,他是新手上路,需要諸多學習。


    『 總經理。』 新秘書叫他。


    蔣昊迴頭,這個秘書是杜絹幫他訓練的,比以前那幾個都好用,但還是沒有杜絹好。


    『 什麽事?』


    『 有一位周瑩青小姐來找你。』


    『 瑩青?』 喜出望外,他們快兩年不見了。『 她在哪裏?』


    『 在會客室。』


    她迴台灣?真難得,他還以為她和禹升隻會在年假期間迴國探親。


    『 我知道了。』 他加快腳步,往會議室走。


    他打開門,瑩青應聲迴眸,看見他,她歪歪頭,兩顆眼淚忍不住順著頰邊滑


    『 怎麽了?那麽想我。』 他走向她,雙臂展開,瑩青立刻撲向他。


    『 很想、想得不得了。』


    『 想我不會早一點迴來,幹麽老待在國外?』


    『 沒錢買機票嘛。』


    『 說什麽鬼話,禹升賺錢不努力嗎?我馬上開除他。』


    畢業之後,禹升被他延攬,在自己旗下工作,他迴國、禹升留守美國,替他坐鎮。


    『 我和他離婚了。』 話說完,又是兩顆淚珠滑下。


    『 發生什麽事?』 蔣昊皺眉。


    這些年,他們吵吵鬧鬧,也沒嚴重到離婚的程度,這次怎會鬧成這樣?


    『 還不是你那位美豔特助惹的禍。』


    『rose ? 』


    『 當然,除了她,你還有多少個美豔特助?』 她無可奈何的一笑。


    rose 是他的學妹,畢業後在蔣昊身邊當特助,迴國前他詢問過她的意見,她說,已經習慣美國社會,不想迴台灣,他就把她留給禹升了。


    『 孩子怎麽辦?』


    『 他們都那麽忙,哪有空帶小孩,禹升把監護權讓給我。』


    『 禹升很愛小孩的。』


    『 再愛也比不過追求一段新戀情的幸福感。』


    『 他早晚會後悔,你是個好女人。』


    『 你真懂得安慰人,阿昊,我當年好笨哦,為什麽不選擇你?』 蔣昊是最負責任的男人啊,就算不愛,隻要是他的責任,他都會負責到底.


    『 知道自己錯過什麽了吧。』 他笑笑,把她摟個滿懷。


    『 知道了,可是… … 人非聖賢嘛… … 』 她說完,他大笑。


    又下雨… … 前幾年,杜絹總是害怕雨天,隻要下雨,她就躲在屋裏,哪裏都不去。


    同學笑她,說:『 看清楚,天空是下雨不是下刀子。』


    她隻能苦笑說:『 沒辦法,我是巧克力做的。』


    現在,明白了,她不是害怕雨,她怕的是那個下雨的夜晚。


    她想了很久,從頭到尾,把過去的十年想過一遍,想她的愛情冷感症、想她的快樂糖衣、想她始終躲避的恐俱……她不是躲別人,她躲的是自己啊……


    於是,她開始自言自語,對著鏡子和自己的潛意識與罪惡感說話。


    在恨完、哭完、自責完之後,她逼自己正視眼前。


    十八歲的她可以選擇躲在蝸牛殼裏,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二十八歲的她再這麽做,未免幼稚。


    她說服自己,那些已經是陳年舊事,她迴不去、改變不了,人生裏欠下的、負累的,隻能等到來生再償。至於未來……那是一條再累、再疲憊,她都無權退縮的路。


    既然不能退縮,她隻能挺直肩背,繼續向前走。


    二十八歲是很成熟的年齡.她有本事戴上麵具繼續假裝快樂,有能力承擔罪過,有能力一個人過… …


    把臉洗幹淨,杜絹淡淡地勻上一層粉。把頭發輸理好,然後打電話給阿凱,並從他的迴答中,證實自己的想法。


    蔣昊知道她最不堪的過往,知道她為一段不成熟愛情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難怪他的態度驟變,從排拒到接納,從冷漠到口口聲聲愛她,他對她一天比一天好,讓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人,難怪他總是送她八朵玫瑰,他企圖補償,企圖用很多糖漿,衝淡她潛意識裏的苦澀。


    她知道他是很有責任感的男人。十八歲的時候就知道,所以她確定,隻要找上門,告訴他孩子需要父親,無論如何,他都會收留她。也許五年、十年,慢慢學會適應她、愛上她。


    那時候啊,她是那樣信心滿滿,誰想得到,會碰上瑩青姊,碰上一個淒楚寒冷的下雨夜。


    她討厭下雨,雨水總是打亂她的計劃,可是今天,天空又下起綿綿細雨。


    她撐著傘,不開車,漫無目的的在台北街頭走著,她需要更多的時間沉澱,她要做足準備才能麵對蔣昊,她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


    說什麽?


    說她討厭自己、討厭背負著兩條生命的自己。


    說她憎恨自己.恨自己把包袱丟到他身上去。


    說她厭惡自己,把任性的決定歸納於太年輕,任性地要人為她負責。


    而這些『 討厭』 、『 憎恨』 、『 厭惡』 ,皆與他無關。


    十年前她就心知肚明,他愛的人是瑩青姊,她根本沒有權利逼他作什麽決定。


    雖然十年後,冥冥之中他再度碰上她,家人又逼他接起另一個責任… … 他真的可以不理會的。


    人人都欺他擅長負責?人人都相信他的肩膀夠寬厚,可以扛起所有?


    不必了,真的不必,她已經夠成熟,有能力為自己的決定承擔後果。


    也許她再不能像現在這般愜意自得:也許她又得迴到從前,讓自己的微笑是為了跟世界合作而不是因為快樂;也許她又要獨來獨往,自欺欺人,高唱『 孤獨是種最佳享受』。


    也許…… 沒有他的生活會讓自己失落,但是她二十八歲了,這些,她都可以忍受。


    其實她可以用更簡單的方式結束,比方留一張紙條,或者再給他一片菩提葉脈,告訴他一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他心無愛情,她又何必當他的塵埃?


    但他嘴裏說個不停的『 我愛你』 ,讓她混淆了。


    她不確定,他的愛情是出自嘴角或是心底,她不知道在『 我愛你』 三個字中間,有沒有包含罪惡感?


    她決定再寵自己一迴,她要和他談開,要確認他的愛情是真心誠意或隻是責任感,她就可以決定留下來或者將皮包裏的離婚協議書拿出來,自己走。


    如果他的迴答有一絲勉強,她……絕對不勉強。


    他和瑩青談了多久,五個鍾頭有吧?!


    他們和以前一樣,話匣子打開就斷不了,談大學教授、談那年大大小小的比賽,談他們年輕氣盛的夢想。


    『 真希望不要長大,要是能停留在大學時期,不知道有多好。』瑩青靠在蔣昊的肩膀上,兩人一起看著落地窗外霓虹燈閃亮。力什麽人要長大呢?


    『 我可不希望,我喜歡現在。』


    『 對啊,你現在是個精英,不像我,什麽都不是。』


    念同樣的書,蔣昊變成老板、禹升當經理,而她… … 成了不折不扣的黃臉婆,生命對她,不厚道。


    『 你是個很好的母親.』


    『 我不好,我的孩子愛外婆比愛我還多。』 才迴台灣幾天,兒子的心就讓母親收買了。


    『 你讓禹升無後顧之憂,專心衝刺事業。』


    『 可當他事業有成,他希望共同分享成就的女人不是我.』


    『 你真的確定他是外遇,不是自己多心?』


    『 先生,我們都離婚了。』 她搖頭苦笑.『 我見過那個rose .很典型的女強人,精明、能幹,比起當年的我毫不遜色,他和她是旗鼓相當的兩個人。我隻是很埋怨,既然他要的是那樣的女生.為什麽當年要求我放棄一切,以照顧家庭為己任?』


    『 男人往往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 可是這迴,我確定了他要的是什麽。』


    所以她要變迴女強人讓他驚豔,還要讓他後悔… … 盡管無聊又沒意思,她就是想看見他眼底的後悔。


    這是她最後的驕傲。


    『 你們都談清楚了?』


    『 談清楚了,他說我沒有進步,無法分享他的心靈。我不會死皮賴臉,我有我的自尊,不愛就是不愛了,我真的無所謂。』


    她嘴裏說無所謂,眼淚卻順著頰邊滑落,心口不一的女人啊… …


    蔣昊擁抱她.輕輕拍著她的背,這個女人,他曾經愛過的女人。『 要不要到我身邊工作?』


    『 很想啊,待在阿昊身邊最幸福了,隻是… … 我跟社會脫節這麽久· ,,… 』


    『 那就用點心,把脫節的部分銜接起來,你忘記自己是多有能力的女生嗎?』


    『 全世界隻剩下你相信我有能力。』


    『 當然,你的能力是我親眼認證的。』


    『 我要說第五次了。』 她推開他,對著他的眼睛,表情很認真。


    『 第五次什麽?』


    『 我是笨蛋,我應該愛你、應該選擇你,應該把自己的一輩子投資在你這個好男人身上。』


    『 現在也不遲…… 』


    杜絹打了傘,還是全身濕透,濕答答的頭發黏在臉頰上,很不舒服,冷氣從空調裏麵竄出來,讓她冷進骨頭裏。


    她站在會議室外,聽著他們的對話,一句一句,分析他們也分析自己的心情。


    會客室的玻璃窗是那種暗處可以看見亮處那種,離下班有一段時間了,辦公室關上燈,暗了,所以會客室裏麵的待況,她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們的對話,自半開的門縫裏傳出。


    所以,她沒有誤解、沒有偏激,她以很公平的眼光評斷這一切。


    他還是愛瑩青姊吧,恨不相逢未娶時,贈君明珠雙淚垂……


    何必呢,他們還是那樣契合、那樣知心,錯過第一次,就該盡全力不再重蹈覆轍。


    她,不當第二個關禹升,不讓他們再失之交臂十年。


    何況他說了『 現在也不遲』……


    那麽有責任感的他,說出這句話,代表心底已經有打算了吧,而她相信這個打算一定會讓他難以啟擊,很好,她來幫他一迴。


    這次,她沒衝上前對他咄咄逼人.沒有口出惡言將瑩青姊『 汙辱』 一追,隻是輕輕把離婚協議書放在秘書的桌子上。


    然後很安靜地轉身,很安靜地走入電梯裏,很安靜地走入喧囂的雨夜中。


    她討厭下雨天,真的很討厭。


    十二點,那是蔣昊和杜絹的說故事時間。


    蔣昊的手機響起,才一聲,他就迅速接起。


    是杜絹來電。


    她說著十年前說過的故事一一


    『 仙女echo惹火天後,她罰echo再也不能說話,隻能重複別人說過的話。有一天,她愛上美少年narcissus ,可是她不能對他說情話,隻能偷偷地躲在一旁重複narci55us 的話。


    narcissus 以為聲音來自水中的倒影,漸漸地,他愛上水中的自己,他觸碰不著愛人、日漸憔悴,被眾神變成對影自憐的水仙,而echo讓悲傷侵蝕身體,變成了迴音。放心,我不當narcissus ,我不顧影自憐,不愛上虛幻的空影,我不會讓自己變成水仙。』


    『 我要去旅行了,離婚協議書簽好後,麻煩和我的行李一起寄迴老家,我祝福你和瑩青姐。』


    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結束通話、關掉手機,她的心不適合陰雨霪霪的台北,


    她需要一片蔚藍晴天。


    希臘的天空還是像印象中一樣耀眼。


    藍得不真實的天、白得不真實的雲,就像她的婚姻,浪漫唯美得太不真實。


    媒體會放過蔣家嗎?應該會吧,聽說這裏的度假飯店一推出就造成轟動,旅遊團已經排到明年年底,隻要來過的人肯定會口耳相傳,不必再去製造話題,吸引人們注意。


    她來這裏已經十七天,她很久沒度長假了,這次算是一口氣慰勞過去的三年。


    累嗎?不累,在這樣美麗的童話國度裏麵,沒有人會覺得疲憊。


    瞧,她的理論是對的,愛情沒有那麽必要。


    有,幸福;沒有,也不至於不幸;生命可以帶給人們的東西太多,不是隻有愛。


    她打電話迴去,阿凱接的,說他沒有接到離婚協議書和行李。


    她不懂蔣昊在想什麽,她不是幫了他一把嗎?為什麽他還不加快動作,追逐幸福?


    不管,他不是她的責任區,該做的,她做了,除了母親和那個未曾謀麵的孩子,她沒有對不起誰。


    手捧一束紫丁香,她走在海邊,風吹過頭發,將她烏黑亮麗的發絲翻出一波波發浪。


    紫丁香的花語是『 初戀的感激』 。


    沒錯,感激。


    她始終感激蔣昊帶給她的初戀,不管尾聲、不論代價,那個暑假都是她人生裏最美麗的夏天。


    兩根互勾的手指頭、兩人走過的小徑、深夜的娃鳴、玉蘭花的清香……一切一切,她感激蔣昊曾經出現。


    懷著感激,會讓人們的生活輕鬆.所以她不苦、不悲,隻留感恩。


    戴著耳機,她低頭和著手機裏的歌聲,輕輕唱歌一一


    『 我想你知道夏天的味道,刻在我心裏永遠抹不掉,就請你給我最後的訊號,我會安靜地走掉不打擾……what’sinceletitdo ,夏天的記憶,已經不能抹去,你的味道連結空氣,我的屋子已經被你占據,現在的你。到底這個時間還徘徊在哪裏……』


    驀地,她的腳步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下。


    她抬頭,錯愕。


    像是迴答她的歌詞般,蔣昊扣住她的肩磅,說:『 我徘徊在你生活過的都市、鄉下,我踏過你走過的每一寸土地。』


    『 為什麽來?』


    她不解,她成全他了啊,他不必再讓責任壓得喘不過氣,她親手為他解除魔繩,讓他自由自在,無牽無絆,專心飛向幸福所在。


    『 我的妻子蹺家。』


    『 我已經不是你的妻子。』 她搖頭,這不是好籍口.


    『 我把離婚協議書撕掉了。』


    『 為什麽?』


    『 除了『 我要你』 ,還有第二個答案?』


    他怒瞪她,才十七夭,他的太太就變笨,是不是這裏的食物有問題,還是這裏的紫外線會射傷人類的腦細胞?


    『 我親耳聽見瑩青姊說:『我應該愛你、選擇你,應該把自己的一輩子投資在你這個好男人身上。』 而你迴答,『 現在也不遲。』 』 她不要讓自己變成他遲到的理由。


    『 現在也不遲的下一句是一『 把你的能力投資在我這個好男人身上,幫我再創事業高峰吧』 。』


    當他看到秘書桌上的離婚協議書時,就知道她聽錯了什麽,人啊,連麵對麵說話都會錯解對方的意思,何況是竊聽得來的訊息?


    這幾天,他翻箱倒櫃,試圖找出一點點線索。


    她不在,他的心跟著遺失,他無法做事、沒辦法定心,愛上她、失去她,讓他陣腳大亂。


    第一次他明白,原來愛情這樣傷,比想像中更困難,她躲開,幸福快樂也一並躲起來,任他拉開喉嚨抗議大喊,愛情仍然不聲不響。


    第一次他害怕恐慌,怕她搗起耳朵,再不肯聽他說愛她,怕她閉上眼睛,再不肯看清他的心情。


    第一次他知道,他無法失去她,就算用全世界,他也要換迴她。


    他懂了,她是對的,愛侍真的很危險。


    『 力什麽?』 杜絹歪著頭問。


    『 什麽為什麽?』


    『 為什麽放棄?』


    『 我就是不放棄,才丟下公司,跑來這裏找你。』


    『 瑩青姊怎麽辦?』


    『 她不是我的責任,該負責任的人是禹升、是她自己,不是蔣昊。』


    『 所以… … 我是你的責任?』


    『 對。』 他迴答得篤定。


    『 恭喜你,責任解除,我可以替自己負責。』 她看著他的眼裏,波瀾不興。她努力克製心情,努力表現出自己很好,不靠他,她的人生也會平安順利。


    『 問題是,我熱愛負起你這個責任.』


    二話不說,他把她抱進懷裏,二話不說,他吻住她,輾轉吸吮,吮進她的氣息、她的味道、他的相思……


    他不放開她,就算她在推拒。


    他加深這個吻,不管旁邊有沒有人。


    他的吻由激烈狂野轉而溫柔,一個接一個的細吻,落在杜絹額間、臉頰、緊蹙的眉間… …


    洶湧澎湃的熱情在她胸口激蕩,激得她的淚水爭先恐後的冒出來,冰雪融化,她閉上眼睛,融化在他溫暖的懷裏。


    『 我記起十年前的事了。你是因為那些過往,才非得負起責任,才不得不逼自己愛上這份責任的,對不?』


    她歎氣、輕聲說話,卻仍然舍不下這個舒服懷抱。


    『 不對。我負責任是因為我愛上我的責任,沒有她,我會害怕、會恐慌,會東西吃到一半,莫名其妙掉眼淚,因為再沒有一個女人會告訴我,吃飯不要那麽快。


    『 我會睜開眼睛,卻看不見天亮,我會吞了安眠藥,還是夜夜難眠,因為我的臂彎裏,溫暖失卻。


    『 我會跑到花店,買下一百四十四朵玫瑰花,卻不知道該把自己的『 愛你生生世世』 送給誰?我會心空空的,到處找不到自己遺失了什麽,我會覺得她不在,這個世界對我… … 不再重要。』


    蔣昊勾起她的下巴,認真看她。上迴,她打手機,半句話都不讓他說,這次,他要如法炮製。


    『 過去那段,我不認罪、也不要負責任。因為那是你的錯,你沒有告訴我你懷孕了,你隻是莫名其妙出現、莫名其妙和我吵架。後來我知道了,我在乎、我心疼,是因為我要你、愛你,並樂意把你收進我的責任範圍區。


    『 不管你想不想得起過去,我都決定要愛你、疼你、寵你,我要向你母親證明,她是錯的,你愛我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我要她即使在九泉之下.都要笑著看我們幸福。


    『 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把我們那個無緣的孩子生出來,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愛他、照顧他,並且讓他知道,他有錯,錯在出現的時間太早,如果他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就會得到想要的一切。教育孩子是很重要的工作,我要教會他,時機是掌握成功的要素… … 』


    他拚命說,片刻都不停,她認真聽,半句都不漏網。


    慢慢地,淚水匯聚,因為他的愛好真誠,也因為他把她變成愛哭的女生……


    『 可以… … 把那句話再說一次嗎?』杜絹哭紅了眉眼。


    『 哪一句?』


    『 你愛我那句。』


    聽見她的話,蔣昊終於鬆開眉睫,大聲笑開。


    他知道自己說服她了,他明白缺貨的幸福又被他找到足夠的存貨量。辯論社的經驗不是白混的,將來他一定要鼓吹兒子加入辯論社。


    緊緊抱著她,他才不說一次,他要說千百次,說到她耳朵長繭。


    『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像阿榮嬸釀出來的美酒,在希臘、藍得像畫片的天空下,一個男人說了無數次『 我愛你』 ,然後,突然間他發現,原來愛一個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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