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子中心位置,有一大片長方形的古建築群,材料皆以巨石為主,上刻日月星辰、花鳥魚蟲圖案,既美觀,又堅固,雖然經曆上千年的風吹雨打,依舊傲立不倒!


    據說,以前是匈奴大王—赫連勃勃的王宮。


    之後明軍駐紮於此,將其中幾座建築物修繕了一下,作為白城子—守備官的衙門,前麵辦公、後麵居住。


    發完軍餉之後,項玄武為了表示謝意,命令手下士兵在其中最大的一座石殿內準備酒宴,為秦鋒等人接風洗塵。


    說是酒宴,其實根本沒有酒,飯菜也很粗糙:又黑又粗的麵餅子,裏麵還摻雜著許多麥子殼,白水煮蘑菇、白水汆泥鰍、白水燉鯉魚、白水煮野雞蛋……色、香、味俱無,讓人看著就沒又胃口。


    “這裏條件艱苦,隻能弄到這樣的夥食,實在是委屈大人了!”


    “無妨,與士兵們的夥食相比,這已經很不錯了!”


    秦鋒是過過苦日子的人,因此一點也不挑剔,大吃大喝、狼吞虎咽,還不時談笑幾句,如此豪爽的軍人作風,瞬間贏得了項玄武等人的好感。


    無論什麽時候,一個能和部下同甘共苦的上司,永遠都是受歡迎、受尊敬的!


    “項把總,今年貴庚,當兵多少年了?”


    “迴守備大人的話,卑職今年三十六歲,從十六歲開始當兵,已經整整二十年了。”


    “項把總身上隱隱帶著一股子殺氣,想來打過不少仗吧?”


    “是啊,當了二十年的兵,沒少了四處征戰,跟西南的番人打過、跟草原上的蒙古人打過,隨軍遠征遼東,還跟女真人打過,大大小小,起碼有五六十場仗了。”


    ……


    “哦,那你在白城子駐守多久了?”


    “天啟四年,卑職從遼東迴來之後,就一直駐守這裏,算起來也有六個年頭了。”


    ……


    吃飯的時候,秦鋒利用閑談的機會,很快弄清了這位項把總的情況。


    項玄武,三十六歲,榆林左衛—征南千戶所—新興堡人氏,家境貧寒,為了吃口飽飯,十六歲就從軍入伍了,從一名普通士兵幹起,一點點熬成了把總。


    萬曆四十七年,項玄武隨軍一起遠征遼東,參加了薩爾滸之戰,結果明軍大敗,前任榆林鎮總兵—劉綎當場戰死,將士死傷極為慘重,隻有極少數人逃了迴來,其中就有項玄武,之後被編入了遼東軍中,駐紮遼陽城。


    天啟元年,遼沈之戰,明軍大敗,遼陽、沈陽、開原、鐵嶺……諸多重鎮失守,遼東經略—袁應泰自焚而死,明軍將士死傷不計其數,隻有極少數人生還,其中又有項玄武。


    天啟二年,廣寧之戰,明軍再次大敗,總兵劉渠、祁秉忠戰死,部下幾乎全軍覆沒,逃生者寥寥無幾,其中還有項玄武。


    之後又經曆了幾次大戰,明軍次次大敗,項玄武次次死裏逃生、毫發無傷!


    因為敗仗打的太多了,以至於軍中人人討厭項玄武,認為他就是個掃把星,人在那裏那裏倒黴,於是找了個借口又把他踢迴了榆林鎮老家。


    再之後,項玄武因為得罪了人,又被踢到了白城子,一待就是整整六年!


    ……


    弄清了項玄武的人生經曆之後,秦鋒不禁暗挑大拇指,生出了滿滿的敬佩之情。


    沒錯,就是敬佩!


    要知道,沙場征戰,兇險萬分,能在兵敗將亡的情況下逃生一次,可以說是運氣好!


    連著逃生兩次,可以說是運氣逆天!


    ……


    連著逃生多次,那就不是運氣了,而是本領。


    一種可以預知危險,善於保護自己,在逆境中頑強生存的厲害本領!


    正是憑著這種本領,項玄武才能在又危險、又艱苦的白城子待了整整六年,一直活蹦亂跳的。


    玄武者,大龜也,背負堅殼,遇到危險就縮起來,令敵人無可奈何,故而極為長壽……項玄武,人如其名啊!


    另外嗎,項玄武因為得罪了人,才被踢到了白城子。


    得罪了誰?


    沒說。


    可秦鋒猜的到,十之八九是得罪了總兵官—薑讓,或者是與薑家有關係的人,才遭到了這種報複。


    既然有著共同的仇人,那就可以信任,可以深交!


    “項把總,從此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一起駐守白城子,一起同甘共苦、建功立業!”


    “大人,您和卑職交朋友,您不嫌棄卑職是個屢敗之人,不吉利?”


    “哈哈,遼東戰事,屢戰屢敗,乃是朝廷的用兵方略有誤,再加上統帥無能導致的,與你又有什麽關係,相反的,能多次從亂軍中活下來,說明你是個有本事的人,秦某相信,以你的一身本領,以後肯定有大顯神威、出人頭地的那一天!”


    “多謝大人賞識,卑職以後願效犬馬之勞!”


    項玄武的雙目濕潤了,整整二十年了,自己在軍中一直受人排擠,獻計獻策從未被采納過,還因為多次死裏逃生,被人罵做‘老烏龜、老不死’的等等,飽受屈辱。


    現如今,時來運轉,終於遇到一位賞識自己的上司。


    士為知己者死,自己這次遇到知己了,嗚嗚!


    ……


    半個月之後,薑家的商隊來到了白城子,送來了整整八千石大米,還有布匹、棉花、油鹽、醬醋、茶葉……以及各種生活必需品,有了這些東西,就可以改善士兵們的生活水平了。


    半個月當中,秦鋒也沒閑著,親自跑了一趟七殺堡,等返迴白城子之時,身邊多了一個人—晉玉娘!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最近一段時間,秦鋒得遇貴人、升官發財,可謂是春風得意!


    可在春風得意的同時,也結下了不少仇人,其中就包括九公子—範人傑,榆林鎮總兵—薑讓,此二人皆是陰險狠毒之徒,時刻欲置秦鋒於死地。


    正麵對決,鬥智鬥勇、鬥黑鬥狠,秦鋒不懼任何對手!


    秦鋒擔心的是,有人背後下手,暗中傷害晉玉娘怎麽辦,那樣自己會悔恨一輩子的。


    因此上,才把晉玉娘接了過來,這樣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還有韓山君的妻子—葉婉兒,也接到了白城子中居住,正好和晉玉娘做個伴。


    解決了後顧之憂,接下來,該開始組建新軍了,至於兵源嗎,這個問題好解決,‘就地取材’就行了。


    要知道,榆林屬於九邊重鎮之一,境內有一百八十多座軍堡,堡內生活著大量的軍戶,而軍戶子弟不一定都是軍人,還有很多餘丁。


    比如說,一名衛所士兵娶了個媳婦,生個五個兒子,其中隻有一個兒子能繼承父業,繼續成為一名衛所士兵;其餘四個兒子隻能另謀出路了,種地、做工、經商、求學、當營募兵都可以。


    而在各種出路當中,榆林人最喜歡的就是當兵了,身披堅甲、手持利刃,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用敵人的頭顱換銀子、換一世的榮華富貴!


    於是乎,秦鋒派出了十幾支隊伍,分赴各處軍堡招兵。


    半個月後,十幾支隊伍都垂頭喪氣的迴來了,連一個新兵都沒有招到。


    如今榆林一帶正在鬧旱災,軍戶們沒有糧食吃,四處尋找活路,有當兵吃糧這樣的好事,軍戶們應該踴躍報名才對,怎麽會一個兵都招不來呢,這也太奇怪了吧?


    暗中探查,很快弄清楚了,原來又是總兵官—薑讓在暗中搗鬼。


    知道秦鋒要招兵,薑讓就暗中通知了各處的衛指揮使、千戶、百戶……約束好手下軍戶,誰也不準去白城子當兵,否則就會遭到狠狠的報複。


    軍戶們畏懼總兵—薑讓的淫威,故而無人敢報名參軍!


    ……


    “姓薑的,一肚子都是壞水,老子詛咒他斷子絕孫、不得好死,死後喂狗,狗都不吃,吃了就拉稀,拉的還是臭黑稀!”


    “沒錯,姓薑的太缺德了,總是暗中下絆子,鋒哥,你去找總督大人,狠狠告上一狀,讓總督大人收拾姓薑的。”


    ……


    弄清原因之後,可把韓山君、董天豹等人氣壞了,先是對著榆林城方向一陣破口大罵,問候了薑讓的祖宗十八代,而後建議秦鋒到三邊總督府告狀。


    秦鋒卻搖了搖頭,區區一點小事罷了,若是勞煩總督大人,那也顯得自己太無能了,不就是玩陰謀詭計嗎,看誰的段位更高!


    “耗子,你的口才最好了,明天去四處溜達溜達,而後這樣……這樣……明白了嗎?”


    “明白了,鋒哥,你真是高明,這次夠姓薑的喝一壺了。”


    “山君、天豹,明天跟我一起去招兵,咱們這樣……再這樣……明白了嗎?”


    “明白了,大人高明,咱們這次肯定滿載而歸!”


    ……


    安排好之後,秦鋒決定明天親自去招兵,第一站,選擇那個軍堡比較好呢?


    取出地圖,略加研究,選了一個好地方:榆林左衛—征東千戶所—八方堡。


    選擇這個地方,原因有二:一是路程比較近,距離白城子不足一百裏,二是八方堡這個名字好,吉利!


    天下大亂,龍蛇起陸,蕩平八方,舍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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