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經人詢問,他方才知曉,那個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賀家的童養媳,名字喚作姚令儀。而她的夫君,早些年趕考時,就一直未迴來。算來,已有七個年頭了。


    “令儀,姚令儀。”他喚這個名字,忽然就歡快起來,他是一定要得到她的。無論如何,這是他的宿命,也是她的宿命,她就是為他而生的。


    上官一氏在京城裏是說一不二的家族,因著和皇族有些姻親,所以會得到這些地方官員的另眼相待。


    隻是尋些小計謀,那賀家便乖乖的將她送來。


    大婚的時候,他牽著紅綢,想著紅綢的那一端,他便滿心歡喜。


    可是入了洞房時,他揭開蓋頭,卻對上姚令儀冰冷的雙眸,她說:“上官沛,強娶良家婦女,這樣的惡行,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那是她第一次對他說話,也是他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像百靈鳥在歌唱,可吐出來的話語,卻並不討人歡喜。


    他捏住她的下巴——“女孩子,總要溫婉些才好,如若不然,怎麽對得起你這身好皮囊?”


    可見上官沛是真的生氣了,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真的是喜歡上了她,以真心相付,以正妻之位相待,尊之以禮。她卻如此說他,這雙眸中冷的,像是有萬古不化的寒冰。


    “你如今是我的夫人,便要想想,該如何討我歡心。賀家,他們從此以後,便再與你無任何幹係,你以為你的生死,他們還會在乎嗎?你以為你的貞潔,他們會看在眼裏嗎?眼下他們隻巴不得同你脫離了幹係。”


    在他眼中,姚令儀是冰清玉潔一般的女子,她不該說出那樣的話,也不該那樣傷他的心。他其實隻是想好好的照顧她,可情急之下,竟說出那樣的話。眼下,就連想彌補,也許都無濟於事了。這樣想著,又不覺有些心灰意冷,握著她手腕的手不覺鬆了下來。


    他鬆了手,她也不再反抗。兩人就那麽靜默一坐一站,燭光搖曳,映得美人如玉。


    “你不該娶我的,上官沛。終有一天,你會因此而後悔的!”姚令儀看著一旁的上官沛,眉間的哀愁更深了。


    “你放心吧,若你不願,我也不會強迫你的。終有一天,你的心,會屬於我的。”上官沛悶聲悶氣的說完這段話,便扯下一旁的紅綢,“我上官沛雖算不上是什麽正人君子,卻也不會做什麽齷齪事。今夜,你睡床吧。”


    話說完,他人就到一旁的軟塌上,披上剛扯下的紅綢,蒙在頭上,鞋也不脫,就那麽睡了。


    姚令儀愣了片刻,隨後,唇角揚起微微的笑,起身吹熄了房內的燈。


    自打那日起,上官沛就把姚令儀鎖在了那間小小的庭院,大概也是懼怕外麵的風言風語吧。可他對她的好,一如既往。


    【三】


    這個冬天來得迅猛。隻是剛剛入冬,上京便發生了大規模的瘟疫,很多的人都病倒了。有人說邪門兒,往年的瘟疫往往發生在入春入夏之際。可現在,是入冬。


    這裏感染瘟疫的人多,一早就被官兵把住了出口,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出不去。姚令儀被鎖在深院,到底是身子骨弱,沒多久就窩在病榻上,起不來身。上官府的人避諱,也沒人願意伺候她。


    上官沛一意孤行,被老夫人同姚令儀一起被鎖在了深院,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她。


    “你不怕嗎?”姚令儀這樣問的時候,上官沛正端了藥仔仔細細的吹著,生怕燙到了她。


    “有什麽好怕的。便是死了,有你這樣的美嬌娥作伴,也算是值了!”他笑的這般不正經,可她卻驀的一陣心酸。明明,她什麽都沒給他。可他,卻肯這般挖心掏肺的對她好。若他們都好了,就都給他吧,人給他,心也給他。姚令儀這樣想著,臉頰上就泛起了微微的桃花色。


    人說,病來如山倒,病去若抽絲。第二年春天,柳條上放出了新芽,姚令儀的病才慢慢的好轉起來。


    可是,賀家的趕考少爺,也騎著高頭大馬迴來了。


    那日,多雨的上京罕見的放了晴。雨後新泥的味道彌散在空中,有微風拂過,陽光透過枝椏灑在窗前。


    上官沛一早就被老夫人叫了過去,所以,姚令儀也終於能拿出自己準備繡的鴛鴦帕了。潔白的繡帕上,兩隻鴛鴦已初顯形態。她想,等到這手帕繡好,她就把自己交給他。當時與君三叩首,願共君執手相守。


    正這般想著,她就聽見了外麵傳來了鞭炮聲,分外熱鬧。


    “蔚迎,外麵有什麽事,這麽熱鬧?”蔚迎站在她身後,低聲迴道:“迴夫人,聽說是賀家的少爺高中迴來了,正……”她話未說完,就自知失言,閉了嘴,暗自懊惱著。


    聽過了蔚迎的話,姚令儀手中的繡花針一抖,刺過繡帕,紮進了她的手指。鮮紅的血液透過繡帕,正好在鴛鴦的眼裏暈染開來,乍看下去,竟像鴛鴦眼中噙淚一般。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望向外麵的天空,不知不覺中,晴朗的天空已經漸漸的陰沉下來。


    該來的,終歸會來嗎?


    【四】


    姚令儀第一次向上官沛提出要求,是為了去梵淨寺,她答應他,等她迴來,就給他一個答案。決不再讓他這樣,苦苦的等待下去了。


    初春的梵淨寺還不甚熱鬧,天空上飄著微茫的小雨。陰雨濛濛,姚令儀看著天空,心頭湧上一層不安。


    入了寺門,她便遣散了跟隨的丫頭,獨自一人跪在佛像前,在寶相莊嚴的佛像下,她緩緩吐露出自己的心願——“信女無才無德,與夫君上官沛結為連理,實在不願輕易辜負了他。在此真心祝禱吾夫,得上天庇佑,平安喜樂,福澤萬年。信女有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但求佛祖保佑。”


    過了良久後,姚令儀隻身一人入了寺廟的後院。


    越過檀香與焚經聲,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裏,有人背對她而立,逆著光,卻顯得分外槐梧。


    “賀廷哥哥?”她不是一般嬌弱女子,從不輕易落淚。可八年的時光轉逝,到底,是解不開的心結,這忘不了的舊人。


    “令儀,你長大了啊。”賀廷看著姚令儀,眼眶忽然就紅了。“令儀,對不住,我來晚了,對不住。”他這般說著,就要去抱一旁的她。


    姚令儀隻是後退了一步,“賀廷哥哥,如今我已為人妻,那些以前的事,到底是要過去的。你能迴來,能平安迴來,還惦記著我,我就很感激了。”


    她這般說著,低下了頭,卻未看到賀廷眼底的晦暗。


    賀廷上前一步,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到了姚令儀的身上,“日漸生寒,你別凍著了。”


    姚令儀抬首,對上了他的雙眸,微聲細道:“謝謝。”


    遠處,上官沛撐著一把油紙傘,直直的站在牆角,眼睛看向姚令儀所待的屋子,唇角緊抿。另一隻手握著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手慢慢地鎖緊,竟生生的將傘骨折斷。


    他對著身後的家丁說:“我們走!今日之事,迴去以後,誰也不能說!”他的話語裏含有隱隱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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