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之上,雲傾決一眼便看見了千慕昭。


    琵琶彈響時,她感覺到了他詫異的目光,驚愕的、不忍的、憤怒的,那目光久久的焦灼在她身上。她不經意地抬眼,逢上他帶著微醉的眼神,那眼神流露出的憐愛與思念,如針般地紮進她的心底。


    皇帝飲多了酒,站起又跌坐迴於龍塌上,伸手指著那些舞姬,含糊不清地問道:“你們,哪一個是京城的花魁?”


    雲傾決施施然抱了琵琶向前一步,她已然知曉,隻要皇帝寵幸了她,她便有的是法子將他的後宮攪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魅惑得他日日過著聲色犬馬的生活,遲早禍了這國。


    可那一步,她卻隱隱的有著退縮,她將目光瞟向了千慕昭,懷中的琵琶遮擋住她大半張容顏。


    他站了起來,衝著她微微搖頭,要她拒絕。


    龍塌上的皇帝卻踉蹌地奔下台階,借著酒勁抓著她的手,便是往那龍塌上拽去,而另一隻手,已然開始拽著她的衣裙。


    裙帶開了,絹帛的紗衣伴隨著一聲聲撕裂的聲音散落在台階下。她咬著牙,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她掙紮了起來,場上越發的混亂。


    “啪”的一聲,千慕昭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臉上,“賤婢,皇叔寵幸你可是你求之不來的福分,居然敢反抗?還不快滾下去!”


    他那一掌,扇得她生疼,甚至於唇齒之間開始隱隱泛著血腥氣。


    雲傾決晚上躲在皇宮宮殿一角的木塌角落裏,捂著被打得紅腫的臉哭得肝腸寸斷。哭累了沉沉睡去的時候,感覺有冰涼的液體在她臉上塗抹著,那茶香充斥著酒氣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端,耳邊傳來千慕昭沙啞的聲音,“傾決,對不起,我這一巴掌是不是打重了?可是不打這一巴掌,我救不了你。”


    “你可願意跟我離開這裏?”


    雲傾決哭著點了點頭,埋頭鑽進了他的懷裏。


    三日後,雲傾決變成了千慕昭身邊隨侍的小侍從,跟著他走出了這冰冷的宮廷。


    那日,她背叛了尋芳閣,背叛了衛氏一族,亦背叛了自己的十年來的決心。


    【四】


    千慕昭將雲傾決安置在世子府的後院裏,與他的書房,隔了僅僅一扇門的距離。


    那些時日,他裝病閉門謝客,甚至於早朝也抱恙推脫。在書房裏,與她一起塗抹著扇麵,或猜著字謎,或下棋,或焚香煮茶,或她彈琵琶他作丹青。


    那些時日,她終於明白了什麽是她真心想要的。


    可紙包不住火,雲傾決的背叛終於引來了尋芳閣的逼迫。尋芳閣的人對她說,若想徹底擺脫,必為她們完成最後一件事。


    那便是,竊取世子府的情報,由此便可挑撥君臣間的關係,禍亂整個朝綱。


    那晚,千慕昭捧著她的臉,輕聲道:“傾決,待過了這段時日,我們便去鄉野山間,過閑雲野鶴的日子可好?”


    雲傾決遲疑了一會兒,終是點頭,“好。”她在心裏想著,隻要再等她一會會,等她完成了尋芳閣的最後一件事,便可以永遠的和他長相廝守了。


    【五】


    最終,事跡敗露,從世子府飛出的白鴿被攔截,交於皇帝手中。


    再則,世人閑暇之餘,把酒言歡之時,談論最多的再也不是雲傾決,而是世子千慕昭與他國勾結,意圖謀反,其已認罪。帝念於往日親情,特賜鴆酒一杯,須臾毒發,嗚乎哀哉。世子昭,歿,時年歲僅二十。


    雲傾決最後拿起他留在書桌上的最後一封信,上麵寫著——


    “吾妻傾決,見信如晤,吾心唯一之遺憾便是至今仍沒能給你一個名分。可是在我心裏,你是我千慕昭這一世唯一愛過的女子。其實我早就知曉你是誰,也知曉你入宮的目的,可我還是無法控製自己對你的心。三日前,我已為你尋好一方世外桃源,可供我們攜手共度餘生。但你仍陷於執念,無妨,想做什麽便盡情去做罷,後麵一切有我,我願意替你承擔。我的心願,不過隻是你能安好,就好。”


    燈下,紙張被風吹翻,一句墨香還溫存的話。


    “我多想與你並肩走完一生一世。然,世間上千萬人,得遇傾決一人,足矣。”


    雲傾決看完信猛然大笑起來,笑聲響徹整個後院,驚起窗外小翠竹裏一片棲息的鴉雀,瞬間展翅高飛而去。


    【尾聲】


    棲憂酒坊內。


    我唇邊的笑,意興盎然,然而那笑意卻遠未到達眼底,“嗯,這碗消憂酒很適合你的故事。”


    我將手中的消憂遞給了她,看著眼前這位用雲想衣裳花想容來描述的美人兒,果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也微微略有些遺憾,許是有些事情被她早已淡忘了。


    她執起酒碗,發如垂柳隨風動,飲下麵前一碗消憂。


    消憂酒仿佛帶著她迴溯到多年前,觸碰了一段被遺忘許久的經年往事。


    幼時,她的名字還是衛決。在春花開滿的荒山野道,千慕昭被太子追殺,得她所救。


    離開時,少年抱拳對她說:“今日之恩,在下沒齒難忘,請問姑娘芳名。”


    少女一雙靈動的大眼,狡黠地轉了轉,“你問我名字作甚,難道來日你想以身相許?”


    千慕昭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膽的女子,愣了愣,鄭重點頭,“如若姑娘不嫌棄。”


    她眉眼都笑彎了,本是想逗逗他的,沒想到他竟當了真。她盯著他漆黑的眸子,含笑說道:“我姓衛,衛決。”


    說罷,便離開了,連頭上髮簪什麽時候掉落了都沒有發現。殊不知,被千慕昭撿起,日日握著此簪而眠。


    雲傾決曾問過他,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


    他一直未告訴她,很多很年前,她對他曾有過救命之恩,她早就忘記了,可他卻一直記得。


    當千慕昭終功成名就,來找她上門提親時,衛府已慘遭滅門,她也不知何去。待再找到她時,她已然被尋芳閣收留,改名為雲傾決。


    知道她愛喝茶,千慕昭便潛心學了十年的茶藝,最後開了一家味覺茶樓。


    然,味覺又為衛決,衛決茶樓。


    ☆、解憂酒


    那日夜裏,她又一次來到了他的寢殿。


    正值隆冬時節,連下了三日皚皚白雪。外頭天寒地凍,她一言不發,在他寢殿外站了一宿。


    她仰頭,瞧見天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隻有冰涼的雪花撲麵而來,她擋住丫鬟遞來的傘。


    雪覆上眼,她的睫毛一顫。


    容湛,我疼。


    【一】


    來時嬤嬤就告誡過長柔,容湛是不喜歡她的。即使有了準備,但那一巴掌打在臉上,留下了清晰的五個指印時,長柔才知道他是有多恨她。


    “長柔,你不必給我裝傻充愣,我原想你也就是個被寵壞了的公主,任性罷了,竟沒想到你會親手害死知瀾。”容湛狠狠地盯著長柔,似乎自從滅了柔然之後她的性子就變了,不哭不鬧,不言不語。


    容湛口中的知瀾,長柔聽下人們說過,或許她曾經和那位知瀾姑娘有過幾分淵源,但現在長柔的確是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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