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金鷂剛一把抓住金諾的手,兩兄弟順勢貼在地麵上滾動著翻到一邊緊貼著巨大的沙丘,那漩渦一般的龍卷風就從兩人方才滾過的地方唿嘯而過,狂風刮過,金鷂正欲訓誡金諾兩句,卻聽到金諾喊道:“三嫂……三嫂……”


    金諾第一次開口叫三嫂,金鷂顯然有些吃驚,還沒等他說話就先看到了金諾臉上的恐懼,金鷂的心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了,轉頭就往緋璃的方向看去,這一轉頭分明就看到了那巨大的沙堆傾瀉而下,那無數的黃沙就如同是瀑布般揚起的巨大沙塵格外的壯觀,一下子迷了他的眼睛,他的阿璃……


    “阿璃,快跑……”金鷂大喊。


    緋璃還並未察覺到自己的危險,因為沙丘很高很大,沙土從上麵還沒有垂落,緋璃隻看到了金鷂救了金諾,心裏便是一鬆。


    看著金鷂正看向自己,緋璃的眉眼彎了彎,不由得綻放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兄弟得救,他也該心安了。可是金鷂在說什麽……風聲太大,緋璃聽不清楚,隻好喊道:“你說什麽,我聽不到……”


    “快跑,阿璃,快跑……”金鷂邊喊著就往這邊衝來,金諾一見這次到也沒阻止。隻是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護著他的周全。


    “快跑?”緋璃不明白跑什麽?龍卷風的就是一種很奇怪的風,你若看不到他,他不到你身邊的時候你根本無法察覺,緋璃此刻並不知道自己的身後那席卷而來的風轟塌了巨大的沙丘。


    說時遲,那時快,緋璃順著金鷂驚恐地目光轉身往自己的身後看去,可是緋璃除了一片巨大的黑暗再也看不到什麽了,傾瀉而下的黃沙遮擋了所有的日光,這一刻緋璃明白了為什麽要跑,可是已經晚了,她已經沒有辦法跑了,黃沙已經罩頭而來,緊緊地裹住了她……


    沙丘一刹那之間轟然倒塌,揚起巨大的灰塵產生的氣流差點將金鷂兩兄弟給拍飛出去,縱然這樣兩人也是被卷的翻了幾個滾這才穩住了身子。


    龍卷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兩人抬起頭來的時候,隻能看到了風的尾巴唿嘯著往另一個方向狂卷而去。


    方才還陰靄的天空,眨眼間又綻放出了熾熱的光芒,天空蔚藍清透,這會子風也變得如同母親的手格外的柔和,輕輕的拍打著每一個人的臉龐,似乎在撫慰著什麽。


    因為之前緋璃就發出過命令,風來的時候大家手牽手臥於地上,因此這一場驟風雖然也帶走了許多人的性命,可幸得大半居然無事,大家一個個的手牽著手從黃沙堆裏爬了出來,雖然灰頭土臉,可是劫後餘生的巨大喜悅還是席卷了每一個人,每一個的臉上都帶著最純真的笑容。


    然而他們卻看到了,前方很遠的地方,他們的王正在用手奮力的扒著什麽,旁邊的四皇子也在做著相同的動作,離歌公主的陪嫁嬤嬤跟丫頭們瘋了一般的往那沙丘奔去,緊接著送親特使許魁也瘋了一般的奔了過去,眨眼間大家似乎明白了,救了他們一命的離歌公主似乎被壓在了黃沙下,於是所有的人,都不自覺的往那沙丘奔了過去。


    原來的沙丘塌倒了,可是驟風的力量卻又堆成了另一個沙丘,雖然這個沙丘不如之前的高大,可是畢竟存在著,在這座沙丘下麵被埋葬著一個女人,一個救過他們性命的,他們西戎國的新王後。


    金鷂也不知道挖了多久,他的身後已經是高高的沙堆,十指也已經磨得鮮血淋漓,可是他竟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分明他跟周緋璃相識也不過一月,日日呆在一起不過半月,可是他好像覺得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似乎很久很久,好像生生世世沒有分開過。他從不覺得一個女人會成為一個男人的生命,那都是無稽之談,男人的世界就是宏圖霸業,征戰天下。可是為什麽這個自己相處了一個月的周緋歌被黃沙壓在下麵,好像他的心也空了。


    為什麽他的心會空呢?


    金鷂不知道,因為他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眼既是萬年!


    他從不相信宿命,可是周緋歌仿佛就是他的宿命,不過是短暫的相處卻悄無聲息的進駐了他的心,這突然失去才猛然發現原來他已經無法離開她!


    “三哥,你歇會吧,你的手……”金諾氣息不穩的看著一臉陰鶩冰冷的金鷂,這樣的三哥實在是太嚇人了,他從未見過三哥會這個樣子。早就知道周緋璃就是一個不能沾惹的異類,就連自己現在似乎也不怎麽討厭她了,剛才那情急之下喊出的三嫂,他覺得自己對不住綺羅,可是在緋璃生死未卜的現在,對綺羅的內疚似乎也不怎麽強烈了。


    白馨跟月珠**早已經淚流滿麵,三人的嘴裏不停地喊著公主、郡主之類的話,那淒慘的哀唿聲令人聞之落淚。她們真恨不得壓在下麵是她們,緋璃被風吹下去的時候,她們也曾要抓住她,奈何月珠跟**不會武功,在風裏簡直就是寸步難行,白馨是會點武功奈何不怎麽高明,根本沒有辦法像金鷂跟金諾一樣在風裏強行前進。


    離歌公主的一句話,卻挽救了很多人,這些人,這些當兵的人最是重視別人的恩惠,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的人,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在他們的心裏,緋璃就是他們的恩人。


    因此所有人自發的用力的使勁的用自己的雙手往外刨著黃沙,哪怕他們知道縱然是找到了離歌公主他們的王後也許已經魂歸九天,可是他們卻不能放棄。


    沙丘再大,成千上萬人一起動手這個力量也是不能小看的,沙丘在縮小,在以驚人的速度縮小,雖然每個人的十指都已經不堪入目。


    恍恍惚惚中,金鷂的腦海中還在迴想著巨大的黃沙傾瀉之前的那一刻,緋璃並不知道自己已經置身險地之中,看著自己救出了金諾,那燦爛的微笑,那微彎的眉眼,清清楚楚的印在他的腦海裏。就在那一刻,緋璃還在為他開心,他沒有想到與緋璃訣別的一刻最後留住的竟然是那樣璀璨至極的微笑,那是緋璃留給他的最後一個也是最耀眼的一個微笑。


    心痛的聲音是什麽,金鷂其實不知道,他隻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仿佛什麽都沒有了,就連那些最溫暖的迴憶也跟著緋璃消失了。他的動作仍然是極快的,卻也已經是僵硬的下意識的動作。也許他明知道,就算是找到了緋璃,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屍首,可他仍舊不會放棄。


    模模糊糊中,似乎又想起小的時候母妃的微歎:愛情是什麽?愛情就是你可以毫不猶豫的為一個人獻出自己的生命,愛情就是你會因為她的笑而笑,她的悲傷而悲傷,愛情就是在你還不能預料的時候你就已經深陷其中。愛情不過是心的碰撞,也許一生一世你苦苦尋覓而不得其所,也許不過是一個擦肩而過就能成就一場驚鴻……


    母妃的愛情那個時候金鷂不懂,這些年來也不曾懂,可是這一刻,那一句也許不過一個擦肩而過就能成就一場驚鴻,卻讓金鷂恍然大悟,原來在大昭國那一晚上的初遇,那一個短暫的會麵,她其實就已經走進了他的心,隻是他不知道而已。


    似乎有什麽輕輕滑落自己的心,金鷂隻覺的眼眶一陣酸澀……仰起頭,麵對陽光,將眼淚悉數收迴,他們的愛情裏不需要眼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沙丘已經變得很小,可是依舊沒有找到緋璃的影子,金鷂的眼睛越發的布滿陰鶩,那一點點一滴滴的似乎要將人吞噬!


    所有人用手刨沙堆過了這麽久都已經是筋疲力盡,與狂風抗拒過後,這樣巨大的體力消耗,讓這些行軍打仗的兵勇們也有些承受不了了。他們的身後,或高或矮的堆聚著沙丘,遠遠望去一個個的像極了小饅頭。


    大家都有些絕望,可是手下的速度盡管慢了,卻沒有一個人停下。前麵的人刨出的黃沙後麵的人再轉移到更遠的地方,這樣就能始終有存放新的黃沙的地方。


    “哎呀,可憋死我了,憋死我了!”


    突然一聲巨吼,把眾人給嚇了一跳的,膽小的甚至於都驚恐出聲。所有人的眼神全都看向了納沙土中突然蹦出的男子,隻見他渾身上下全是黃土,麵容認識不清,嘴裏不停的說著憋死我了,好像隻會這一句話,短短的一句話重複了無數遍。


    黃沙裏突然蹦出了人,這讓金鷂突然間又冒出了無數的希望,顧不得別的一把抓住那人,急忙問道:“這下麵可還有人?”


    話音一落,又是一道人影從黃沙裏蹦了出來,這迴出來的人一個字沒說,隻是輕輕地彈彈衣角,眉頭緊皺,似乎是、隊身上的黃土極為的不滿。


    又是一個令人驚訝的事情!


    如果再出來一個人,這些人想必也不會驚訝了。不過也隻是一個預想,然則沒有想到,這次果然還有人出來,隻是出來的卻不止一個,一個笑眯眯的如同彌勒佛一樣的男子,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手裏抱著一個女子……於是眾人再次驚到了!


    是的,的確是一個女子!


    金鷂再也無法抑製住內心的激動,搶步上前,那衣服的顏色,那一頭烏黑的長發雖然沾滿了黃土,可是金鷂還是知道是他的阿璃!


    伸手抱過緋璃,隻見她閉著雙眼,心又箍緊了,伸出手指就欲探向她的鼻端……


    “她還活著,不過是昏迷過去了。”


    將緋璃抱出黃沙的白衣男子輕聲說道,那一雙銳利的雙眸早已經收起了鋒銳,入眼望去不過是一個麵帶笑容的溫潤青年。


    金鷂打量著鳳卿塵,這男子很鎮定,他周邊的幾個人看得出是個會家子,而眼前的男子看著溫和有禮,可是那雙眸子深處卻有著令人不能確定的幽深。這人必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可是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救了緋璃。


    經過交談才知道原來是眼前這幾個男子救了緋璃,人世間的事情其實就是很奇怪,原來那個龍卷風不僅帶來一場風,不僅轟塌了那巨大的沙丘,還帶來了幾個人。


    龍卷風的漩渦中間其實是風平浪靜的,所有的災難都是那巨大的漩渦造成的,眼前這幾個人就是鳳卿塵跟陳功亮、錢簍還有索魂。那咋咋唿唿的自然是陳功亮,那彈衣角就是索魂,笑眯眯的是錢簍,溫潤如玉的自然是鳳卿塵。


    “說起來也不算是我們救了令夫人,令夫人與我們也有救命之恩。我們幾個被困在龍卷在風中,掃過這個沙丘的時候令夫人拉了我們一把,我們這才安全落了地。”鳳卿塵笑著說道。


    緋璃已經備安頓在帳篷裏,隨行的禦醫正在診斷,金鷂這才抽空出來感謝救了緋璃的人,然而卻沒有聽到鳳卿塵居然這麽說,不由得一愣。


    覺得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金鷂便有些不相信,奈何這幾個人就是憑空出現,然後離奇的救了緋璃,縱然是覺得天方夜譚也隻能相信了。


    “我們是尋常的商人,穿越大漠要到西戎國都錦都去,隻是沒有想到居然會遇上這場風暴,死裏逃生真是僥幸的很。”鳳卿塵歎息道,那滿臉的誠懇之色讓人看不出有半點不妥。


    金鷂跟對方攀談幾句,見對方似乎一點也沒有詢問自己身份的事情,他也不想去說,這個時候緋璃還昏迷不醒他也沒有心情跟人過多的相談,表示了對他的謝意之後,便又迴到了緋璃的身邊守著她,將人交給了金諾。會著的可。


    畢竟是在大漠裏,此地不能久留,立刻用帳篷,長矛搭建了軟轎,穩穩的抬著緋璃趁著天明迅速離去。金鷂邀請幾人一起走,鳳卿塵卻委婉的拒絕了,金鷂也不勉強,帶人離開。


    待他們的身影遠遠的成了一個點,鳳卿塵這才折迴到方才他們出來的黃沙堆前,說道:“人已經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原本堅實的黃沙頃刻間四處飛散,一抹大紅的衣袍在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金錦站立在眾人的麵前,隻是原本蒼白的神色越發的有些透明,任憑他武功再好,在黃沙下運用內息以口渡氣給緋璃延續她的生命不讓她窒息身亡,又在眾人跳出沙堆後他獨自一人繼續隱藏在裏麵,雖然後來可以偷偷的弄開個小孔喘氣,終究是耗損過巨。


    救了緋璃的不是鳳卿塵而是金錦,隻是金錦不能出現在金鷂的麵前,而鳳卿塵卻代替金錦出了麵。


    金錦打量著鳳卿塵,然後才狂妄的一笑說道:“方才的事多謝援手,你是個很有趣的人,以後有緣願再相見。”


    鳳卿塵能夠知道他不能見到金鷂,而替他出麵。很顯然麵前的這個男子知道他的身份,知道金鷂的身份,還知道他們之間的不和諧,一個知道很多的男人,還能出手相助,那麽隻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個男子認識緋璃,他也是為了緋璃而來。


    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誰,但是金錦知道以後也許多了一個強敵,也許多了一個朋友,現在誰又知道呢?


    鳳卿塵淡淡一笑:“舉手之勞。”


    明明是風平浪靜,笑語如花,卻偏令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的感覺。


    金錦望著大隊人馬消失的方向微微的有些失神,所有的計劃都在這一場風暴裏消失無蹤,現在卻覺得隻要她還活著就好,其餘的慢慢來,是他的總會跑不掉。


    嘴角一勾,金錦揚長而去,這也不過才是一個開始,僅此而已。


    鳳卿塵看著那一抹大紅色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這才收迴眼神。金錦眼睛裏的占有欲是個人都會察覺,他以前應該跟緋璃沒什麽接觸才是,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眼神?


    想不通,十分的想不通,既然想不通鳳卿塵便不再去想,隻要是金錦還有動作,總會露出苗頭的。


    “鳳主,咱們現在去哪裏?”錢簍笑眯眯地問答,他其實很想去錦城,人多好賺錢啊……


    鳳卿塵轉過頭看著錢簍,那雙漂亮的眼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鳳梟最近的開銷似乎有點拮據,我想你需要一個人多的地方賺點錢……”


    錢簍一聽眼睛頓時蹭蹭的亮了,忙狗腿的笑道:“小的絕對不會辜負鳳主的期望,絕對會讓鳳梟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過上神仙般的好日子……”


    對於錢簍的誇大之詞大家早已經具有了相當高的免疫力,神色極其淡定的跟隨者鳳卿塵的腳步往錦城的方向走去。


    *******


    用於緋璃受傷,其實也沒怎麽受傷,就是金鷂有些擔心過頭,愣是在出了大漠之後在邊郡休息了整整七天這才重新啟程往錦城出發。


    緋璃覺得自從自己醒來就好像有些事情不一樣了,可是具體的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隻是覺得金鷂對她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比以前不止多了親昵更多的時候緋璃總能感覺打破金鷂的目光總會不時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是當自己去看的時候他又會裝作不在意的把頭撇開。


    真是一個古怪的人!


    白馨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緋璃,就連月珠跟**也是越發的不敢寸步離開緋璃,就生怕隨時來一場風暴就把人給刮走了。


    半夜醒來有些口渴,緋璃掙紮著坐起身子想要倒杯水喝,卻聽到身邊的金鷂突然說道:“要喝水?”


    每日的同床共枕,緋璃的小習慣他都已經記得清清楚楚,半夜三更起身不是如廁就是喝水。


    緋璃輕輕的應了一聲,笑著問0道:“阿羅,你要不要喝?”


    “你別動,我來倒。”金鷂製止了緋璃,自己起身從身旁的小矮幾旁邊的瓷桶裏拿出用厚厚的棉包包裹的水壺,倒了一杯水遞給緋璃。


    緋璃其實一開始有些不安的,這幾日來每次都是這樣,讓她著實有些不安,再怎麽說金鷂都是西戎的王,怎麽能做這樣的事情?可是每日都在這樣的忐忑不安中逐漸地度過,如今卻也覺得沒什麽不可以的,習慣果然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喝完了水,緋璃又被金鷂拉迴了懷裏,大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柔聲說道:“睡吧,明日就要迴到錦城了,還有的忙。”


    緋璃輕輕的應了一聲,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總覺得現在兩人之間的相處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具體哪裏不一樣又不能具體的說出來,可是緋璃能感受到金鷂似乎是矛盾的。


    女人都很敏感,尤其是對自己身邊的男人更敏感。


    夜,漆黑如墨,那一盞小小的宮燈正在綻放著暈黃的光芒,透過薄薄的帳子揮灑進來,照的滿室生輝,心裏溫暖。


    悄悄的睜開雙眸,卻不成想正撞進金鷂那一灣金色的眸中……


    一時有些錯愕,道:“怎麽還不睡?”


    金鷂大約是也沒有想到緋璃會突然睜開眼睛,唯一錯鄂,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就那麽靜靜地看著緋璃,那眼神中流轉的一團黑墨似乎要將人給吞了進去。


    緋璃等不到他的迴答,其實是有些失望的,也不再追問,隻是慢慢地閉上了雙眸,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眼睛裏的失落。心與心的交付,總是需要時間的磨合。


    朦朦朧朧睡著時,卻聽到耳邊一聲濃濃的歎息,擁著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緊,模糊的呢喃聲傳來:“……總害怕一睜開眼睛就看不到你……”


    緋璃心口一跳,可是困的緊,真的是想睜開眼睛看一看自己幫是不是盲聽,奈何終究還是睡了過去。


    大漠中發生的一切很快的傳揚開來,整個西戎國似乎都在談論這件事情,尤其是他們的王為了救離歌公主以身犯險的那一幕,更是被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各種版本飛快的上市,席卷了整個西戎,就連後宮也不例外。


    隨著各路版本的紛紛上市,在各種流言的肆虐中,西戎王以及王後的大駕終於迴到了錦城!


    城門大開,灑水除塵,文武百官以及無數的百姓們歡唿金鷂跟緋璃的歸來。


    因為要舉行盛大的迎親儀式,緋璃不能直接入宮,而是被安排到了權丞相奉金鷂的旨意提前準備好的行宮裏。


    行宮就在錦城的西城區,占地頗大,精致華美的屋宇,穿梭忙碌的仆役,緋璃的大駕一到,所有的人出門跪地迎接,聲勢浩大,肅穆鄭重。


    此刻坐在軟轎上的緋璃,不由得挺起了脊梁,她知道她不僅是王後,還是大昭國的公主,她就是一麵旗幟,一種象征。


    這一路行來所有的溫柔繾綣都頃刻間消失無蹤,又迴到了這個紅塵俗世裏,麵對的不僅是愛情,更多的還有兩國的互相扶持,權利的傾軋,男人的爭奪,這一切被緋璃刻意忘記的事情,在這一刻,當看到百姓的歡唿,跪地的仆從,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著緋璃,你依舊是在紅塵俗世裏。


    領頭的是一個女官,說話很是利落,緋璃細細的聽完女官率領眾人拜見的話,這才笑道:“都平身吧。”


    眾人謝恩後這才站起身來,恭敬的立於兩邊,這位新王後的脾氣無人知曉,再加上傳聞中王上似乎很在乎新王後,因此眾人誰也不敢輕慢,愈發的謹慎小心了,生怕一個不在意便會大禍臨頭。


    蘇覓芳垂著頭,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王後身邊站著的沈汐時便是吃了一驚,沈汐是王上身邊的用的人,這些年來一直在傾櫻殿伺候從未出過差錯,卻不成想如今居然跟在王後的身邊,可見那傳言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沈汐伸手扶著緋璃下了軟轎,低聲說道:“來人是蘇覓芳,正五品尚侍女官,太後跟前的得力老人。”


    短短一句話,沈汐背對著眾人便將蘇覓芳的來曆說得清清楚楚。


    緋璃心裏微楞,倒沒有想到沈汐居然這樣的上道,輕輕的頷首,這才抬腳往行宮走去。


    西戎國民風彪悍,以前是逐水草而居,這數百年來秉承漢化,處處模仿中原,如今建的屋宇到也跟大昭國相形不遠,看著便有幾分親近之意。不過也有不同之處,民風彪悍,國民相對的也就開放些,屋子的格局相比大昭國更為通透一些,屋簷上的雕花更為粗狂一些。


    這一路行來,行宮建的很是不錯,花木扶疏,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雖不如大昭國細膩華美卻也別有一番異域風情。進了主殿,裏麵的擺設更是金碧輝煌,鮫綃的帳子遮擋住熾熱的陽光,看到這裏緋璃便是一愣,眼眸一眯。《述異記》卷上:“南海出鮫綃紗,泉室(指鮫人)潛織,一名龍紗。其價百餘金。以為服,入水不濡。”


    鮫綃極其昂貴,因為出產量少,就是在大昭國後宮裏的皇後也不會如此的鋪張浪費用鮫綃做成簾子,做成衣衫也是有定例,有等級的分配。


    且不說這鮫綃是誰的主意做成帳子掛在了這行宮裏,若是傳揚出去,緋璃免不了背上一個縱欲奢侈,揮霍無度的惡名。人還未到,坑已挖好,果然是令人驚喜不斷。


    緋璃瞧了眾人一眼,說道:“都退下吧,本宮有些乏了。”


    眾人行禮後彎腰魚貫而出,心裏都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說王後應該先訓誡眾人一番,擺一擺威風,耍一耍氣勢,可是……誰會想到居然這樣就讓他們退下了,當真是令人十分的意外,一時間倒真是捉摸不透這位新王後了。


    沈覓芳遠遠地看著主殿,眼中幽光一閃,這才悄悄的消失在宮殿拐角處。


    月珠跟**指揮著人送來熱水,緋璃舒舒服服的泡了熱水澡,換了一身舒服的衣衫,又隨便綰了一個纂兒,捧著一杯熱茶,這才看著白馨說道:“嬤嬤,你覺得如何?”


    白馨麵不改色,低聲說道:“太華麗了些。富貴總是招人眼,招人恨。”


    緋璃點點頭,好久又說道:“嬤嬤,這裏真是好生的令人意外呢,就是不知道這主意是誰出的。準備行宮的是丞相權臨風,這裏的管事卻是太後跟前的女官,至於這裏麵的宮女內侍裏麵有沒有後妃的人誰又知道,真真是有趣得緊。”


    白馨的麵色有些不好看,看著緋璃的模樣歎口氣,道:“公主,要是在大昭國誰把您娶迴去不得恭恭敬敬的敬著,誰敢使這些下作的手段,可是到了這就不一樣了,畢竟是異國他鄉,王爺跟王妃鞭長莫及,咱們更得步步小心了。”


    緋璃聽著白馨提起了爹娘眼眶便是一熱,忙垂頭看著桌上的純金鏤空嵌寶石的茶壺,這每一個鏤空的洞洞裏就嵌了一個彩色的寶石,這打眼看去這壺當真是耀眼生輝。


    一個小小的茶壺都能這樣奢華,這整座行宮真是花了大價錢了,這人真是大方……


    緋璃真是有些乏了,便在白馨的催促下上了榻休息,明日就要大婚了,還有的累。欲睡著時腦海中突然想起金諾說過的白綺羅綺妃,不知道是個怎麽樣的人兒能讓金鷂這般的放在心上,帶著絲絲酸楚終歸還是進入了夢鄉,也許隻有在夢裏才是最開心的!


    ******


    珠華宮。


    珠華宮是西戎國每一朝每一代的太後頤養天年之處,位於西戎後宮的中心地帶,僅比皇後的流華宮稍偏一點,由此可見太後的位置在後宮裏是多麽的重要。一個人重要與否,就要看你的地位跟你住的地段,放之四海皆準的規範,不然的話獲了罪的妃子就也不用進冷宮了,原地圈禁多省事。se0u。


    “人你見到了?”慈和又帶著生疏的聲音在珠華宮的寢殿響起。


    “迴太後的話,奴婢見到了。”蘇覓芳俯身在地上恭敬的迴道。


    太後瞧了蘇覓芳一眼,這才道:“如何?”


    蘇覓芳便將見到緋璃的種種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最後說道:“奴婢瞧著王後到不是那種張狂的人,而且行事穩得住,倒是個棘手的。”


    太後眼眸微沉,便不再說話,良久揮揮手說道:“你迴去吧,好生的伺候著。”


    “是,奴婢遵旨。”蘇覓芳也不敢多說話,躬身退下了,走出殿外這才覺得手心裏全是汗,太後不高興……


    正抬腳欲走,不成想卻遇上了葉瀾,葉瀾是太後跟前最得力的人,正四品的待詔。蘇覓芳忙上前行禮:“奴婢見過葉待詔。”


    “蘇尚侍請起,你我之間不用那麽客套才是,畢竟都是服侍太後的人。”葉瀾笑著說道,親手扶起了蘇覓芳。


    蘇覓芳身體微顫,可是還是順勢起了身,嘴裏卻說道:“待詔大人心底寬仁,奴婢可不敢亂了規矩。”


    葉瀾依舊是淡淡一笑,似是隨口問道:“蘇尚侍是從行宮迴來?”


    “是。”蘇覓芳低聲應道,心卻提緊了。


    “哦。”葉瀾拉長聲音應了一聲,這一聲應的當真是令人聽著百轉千迴,心肝亂顫。


    蘇覓芳在心裏重重的歎了口氣,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奴婢想著太後一定掛念王後的身體,這跋山涉水的來到西戎,為了不讓太後憂心,奴婢這才迴來並告一聲王後一切安好,太後老人家聞言也能放下心了。”說到這裏聲音微微一頓,蘇覓芳又加了一句:“太後福體安康,才是奴婢們的福氣。”


    蘇覓芳短短一句話便是有好幾重意思,既說明了自己迴宮可不是隨便迴來的,是太後想要知道王後的情況,可是又不能這樣說,隻能說是自己為免太後掛心主動迴來的,還說了一點王後一切都好。這裏麵既表了她對太後的忠心,還婉轉的維護了太後的形象,更重要的還透露了一個重要的信息給葉瀾,王後一切安好。


    葉瀾素來知道蘇覓芳是個妥善謹慎的人,今日聽她這一番話便知道她的確是個聰明人,能當上尚侍也不隻是有運氣,便淺淺一笑:“蘇尚侍果然是有心的人,太後跟前有你自然是可心的多了。”


    蘇覓芳這才鬆了口氣,彎腰道:“若無它事奴婢就告退了,行宮那邊不好長時間不見人。”


    葉瀾揮揮手,道:“去吧。”


    蘇覓芳這才轉身走出了珠華宮,一直到走出了珠華宮的宮殿拐角這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氣,手心又濕了,就連後背上都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仰頭望天,眼眸微眯,日子總要過,人總要活下去,這樣擔驚受怕的也不知道到幾時……


    蘇覓芳迴到行宮的時候緋璃還沒有起身,卻聽到一個重大的消息,她們的王來了!


    王來了,王後還沒起身……


    “王上現在在哪裏?”蘇覓芳隻覺得心口一跳,眼角微微的抽搐起來,王後的膽子真大,她身邊的人膽子也很大,難道都不稟報的嗎?


    小宮女顯然還在受驚嚇中,怯怯懦懦的應道:“王就在大殿裏批折子,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王後。”


    蘇覓芳心裏又是咯噔一聲,揮揮手讓小宮女退下,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發呆。


    王後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人,王宮裏就是綺妃娘娘也不敢這樣膽大包天的,難道說那些傳言是真的?王真的喜歡上了王後,所以為了她連命都不要?如今居然一個人批折子等著王後的醒來?


    哎,這後宮怕是要變天了,隻是綺妃知道後不知道心裏又是什麽滋味?這些年獨霸後宮,如今來了強敵,這夜不能寐的滋味也該輪到她嚐一嚐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變天了,真是好。


    瞧著新王後也不是一個讓人隨便捏弄的人,太後……綺妃……王後……越發的熱鬧了,真是好,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麽一場熱鬧,將來死去也能心安了。


    夜色漸升,叩門聲輕響,蘇覓芳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在窗前站了幾個時辰,收拾了一下心思,這才說道:“進來。”


    進來的是個小宮女,行了禮,這才迴道:“蘇尚侍,王後已經醒了,王吩咐傳膳,可是……廚房裏不知道今日王迴來,也沒料到王會留下用膳,所以……”


    小宮女害怕的說不出來,渾身顫抖著。


    蘇覓芳渾身一冷,臉色就是一白,哪裏是沒料到,隻怕是有人動了手腳!


    她就知道那個人不會放過要自己性命的機會,便猛地站起身來,瞧了小宮女一眼獨自走了出去。現在去廚房也問不出什麽,那些人狡猾的很,一定會將事情推脫的一幹二淨,都怪自己居然發了一下午的呆,她也沒有想到王居然會留下用晚膳……


    事情沒辦好,隻能去請罪。與其到時候被發現還不如自己主動認罪,如果廚房的人是自己的人現在就是補救其實來得及,可是不是自己的人而是她的人,那麽自己現在迴廚房,隻怕是那起子人也不會幫自己的,他們這群狗腿子想要自己的命還來不及。


    白馨正要去催膳,卻看到遠處蘇覓芳正走過來,眉眼間全是一股哀愁,心中便是一凜,蘇覓芳是行宮的最高女官,誰還能讓她發愁?


    兩人這一碰麵,蘇覓芳心神不屬便被唬了一跳,抬頭看到是白馨,心口又是一跳,她已經知道白馨是王後的陪嫁嬤嬤,很得信重,便俯俯身行禮道:“覓芳見過白嬤嬤。”


    白馨便慈和的笑道:“蘇尚侍來得正好,老奴正要去催膳,你看……”


    蘇覓芳這一刻真有大禍臨頭的感覺了,難怪那人這麽用力的說服太後讓自己來行宮做管事女官,想來是早就把這一切算計好了,借王後的手要自己的命,當真是幹淨利落,一舉數得。既除掉了自己這個敵人,又讓新王後的名聲受累,還能在太後麵前討好,怎麽想覓芳都覺得自己的路也許真的走到頭了,可是她總還是要掙紮一下,那人沒死之前她還是要努力的活下去。


    想到這裏覓芳便拉著白馨,道:“嬤嬤,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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