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致佑有些無語的看著她一連串的舉動和表情,要報答他送顆糖也就罷了,她有必要像在看什麽傳家之寶般不舍嗎?他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正想開口把糖還給她的時候,胖花娘的丫頭突然一陣催魂般的喊——


    「姑娘!該走啦!不走的話迴去該遲了!」


    莫纖纖點點頭,羞澀的對他一笑,朝他揮揮手後,轉身跑開了。


    幸好兩人懂得順著路邊走,不至於再讓路上擁擠的人潮再給擠散了。


    他麵無表情的看著手心裏那帶著黏膩的粉嫩糖果許久,最後緩緩將手一偏,讓那顆粉嫩糖果落入塵土之中,染上髒汙塵埃。


    甜或不甜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對一個吃什麽都吃不出味道的人來說,這顆糖就跟含了一塊石頭在嘴裏一樣。


    他看著已經消失在人潮中的主仆倆,有些嘲諷的一笑。


    或許,在某些時候,那個胖花娘是比自己要幸福得多了,不是嗎?


    文致佑不曾想過,在短短時日裏,他竟這麽快的又碰見那胖花娘第三次。


    他坐在涼亭裏,看著一群女人推推搡搡的往池邊走,那個明顯比一旁的花娘還要大上一小圈的身影,讓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後不得不無言的想著,如果這是巧合的話,那麽他和這胖花娘碰上的巧合也太密集了點。


    隻不過賞花宴會請些花娘來助興也是常理之事,能夠看見這一群花娘們似乎也不是太過奇怪。


    他靜觀著那些女人到底要做些什麽,心裏雖說不打算再跟那胖花娘有什麽接觸,眼神卻不由自主的盯著那群女人看,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他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也不是在意那個胖花娘,就隻是想看看無趣的賞花會能夠鬧出什麽有趣的事情來而已。


    這時候他已經忘了自己不是專門來賞花宴的,而是來巡視自家這座園子的,畢竟也不是園子借給人辦賞花宴後就可以全都撒手不管,尤其還是借給胡定存那半點都不會憐香惜玉的,上迴借給他,差點把偌大園子裏的花都給糟蹋個幹淨。


    他替自己倒了杯茶水,像是隨意的瞥到那群花娘停下的地方,眉頭輕皺,耳裏清楚的傳來那些花娘們的說話聲——


    「死胖子!別以為現在一堆人捧著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也不想想當初不過就是一兩銀子買來的下等貨,以為現在弄些奇淫巧技就能夠攀天了啊?!」說話的是一個狐狸臉的女子,一雙細細的長眉在她說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勾起,看起來多了幾分兇狠。


    身段妖嬈的牡丹輕搖著團扇站在眾女之間,噙著冷笑看著身邊的幾個花娘你一言我一語的聲討著站在水池邊上的莫纖纖,心中忍不住一陣快意。


    哼!明明都是花娘,憑什麽她得辛辛苦苦的賣笑捧著那些不過五、六品的小官,還要忍耐那些人對她的調笑,而莫纖纖就能憑著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東西,反倒讓那些男人們一個個捧著她,甚至連鴇娘對她也都有求必應。


    鴇娘也不好好想想,在這之前,如果不是她牡丹還願意挑這個大梁待在攬花樓,就憑其它花娘的程度,花街上早已沒了攬花樓的存在。


    其它的她就不說了,就提鴇娘上迴兒居然那樣下她的麵子,她若是不好好的提醒提醒這個胖花娘,她還真以為自己可以在攬花樓裏拿喬了。


    「各位姊姊,我沒想過要攀天啊,那些客人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個來路的……」莫纖纖一臉認真的解釋。


    她眼睛有些花,看人如果不湊近了看,哪裏分得出誰是誰?而且那些客人一般來說也不會自報家門啊,一開始是春鵲姨沒介紹,後來是客人們端著麵子也沒說,畢竟要吃那些藥,也怕樓子裏的人出去亂傳,所以她頂多就是知道今兒個是王老爺、明兒個是薛公子的稱唿而已,其它的則是一概不知,自然也不清楚現在許多個客人都是京城裏腳一踱,朝廷就能抖三抖的人物。


    隻不過她的解釋在其它人聽來都成了辯解,她們接的那些客人,哪一個不是拚命吹噓自己的來曆,你要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奉承,還討不了賞。


    「月半妹妹,你也真是的,樓子裏大家姊妹還不都是好來好去的,偶爾客人一多,大家也會互相幫忙,你卻一直說不知,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姊妹,想要把客人都給占了?」牡丹在一旁煽風點火,不用她親自出手,身邊自然有許多自願衝上前去的傻瓜。


    嗬!攬花樓的確是因為這個胖花娘變得好上許多,隻是當其它人就隻是接接那打賞頂多幾兩的客人,月半一個人卻接那些打賞是整箱成打送的大人,這要其它人怎麽想?牡丹早先按捺不動,就是等著這些人再也忍不住的時候,此時不用她費心挑撥,三言兩語便能說動這些人出力把月半的風頭給壓下去,即使做不到,能夠稍稍教訓她一下,也是大快人心。


    狐狸臉花娘冷哼了聲,咄咄逼人的往莫纖纖靠近。「是啊,你一個人倒好,吃著獨食,連個殘羹剩飯都舍不得分給其它姊妹,怎麽,是怕我們搶了你的客人?還是瞧不起我們這些殘花敗柳伺候不得?」


    「是啊,秋菊說的對,可不就是這個道理!」有了第一個出頭說話,其它人也紛紛跟著附和。


    莫纖纖不是個傻的,隻是不愛把人心往壞裏想,但如今看她們的態度,她也猜到今兒個是難以脫身了。


    這些人要她把客人給讓出去,但是那些人也不是她自己找來的,要怎麽個讓法?再說了,真是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的話,怎麽不在樓子裏提,怎麽不在春鵲姨麵前提,偏偏在賞花宴的時候攔著她說這些話?如果不是心虛,又何必如此?


    莫纖纖小臉一繃,頗為嚴肅的道:「各位姊姊說的話真是好沒道理,這明明不是我的錯,怎麽你們全都把錯攤在我身上了?如果大家以為我一個人占了太多的好處,那我迴去就跟春鵲姨說說,看看要如何才能夠公平公正可好?」


    牡丹聽她這麽一說,臉一僵,不禁感到惱怒。


    這個肥子,怎麽這般油鹽不進?本來是打算讓這些人嚇唬嚇唬她,她自己能夠鬆口把那些客人分給她們最好,就是不鬆口,也能逮到一個現成的理由出手教訓她,卻沒想到她一張口就是要迴去告狀?!


    身為花娘,哪個沒吃過鴇娘的手段,即使春鵲姨平日看起來再好說話,那也是一樣的。


    秋菊當初可是吃了春鵲姨不少的苦頭,這時聽著莫纖纖說要迴去讓春鵲姨作主,哪裏還忍得住,她不等牡丹開口,又跳出來嚷道:「別以為春鵲姨這時候捧著你,你就囂張了,你……」


    她邊說邊往前逼近,話還沒說完,就見莫纖纖錯愕驚慌交錯的臉在眼前晃過後,緊接著撲通一聲,一大灘水花濺起,莫纖纖的人影就從眼前消失了去。


    秋菊驚慌的看著在水中掙紮的莫纖纖,往後退了好幾步,嘴裏直嚷著,「不是我……我沒推她……是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說著,她求救的眼神看向牡丹,她還記得今日說要找月半麻煩的話頭,可是牡丹先提起的。


    牡丹迴視著她,心中暗罵她這個愚蠢的東西,臉色也有些僵硬,也退了幾步,手裏的團扇半遮著臉,急慌慌的說道:「唉呀!我們姊妹似乎都沒有識水性的,我們還是趕緊去喊人來幫忙才好。」話落,她就慌忙走開了。


    其餘人看著牡丹走了,也紛紛跟著走了,至於嘴裏說要去喊人來幫忙,到最後是誰要去喊呢?這個問題大家放在心裏也沒人去提。


    現在把春鵲姨的掌中寶給弄到水裏去了,要是她死了還好,要是沒死,隻怕到時候她們都得要脫一層皮。


    每個人心照不宣的匆匆對視一眼,便又立刻撇開視線。


    不過幾個喘息之間,原本還很熱鬧的池邊,除了還在水裏撲騰的莫纖纖外,走得一個人都沒有。


    從頭看到尾的文致佑已經不知道該說這女人蠢還是天真,這樣的人居然能夠當上攬花樓的頭牌花娘,她說自己不是靠賣身來的,他這下是真的相信了。


    想想那些靠賣身上位的花娘,哪個不是心機轉得九彎十八拐,像她這樣的……


    嗬!


    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別人自然不知道,他就是對她的天真覺得可笑,看在她之前給他的印象不算太差的分上,他還是出手搭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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