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鬱霆心念微轉,沒有急著迴答。


    看著他不自覺地將掌心的手機握緊,元書對於自己心中的那種猜疑,就更明晰了分。


    車廂裏,一時安靜至極。


    直到車子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的時候,元書偏頭看著車窗外,聲音輕輕地問:“她…死了,是不是?”


    樓鬱霆的薄唇繃了繃:“是她咎由自取。”


    心中的猜測真正得到印證,元書的睫毛還是顫抖了下,顯擺的手指也不自覺地收緊。


    樓鬱霆展臂將元書撈進自己懷裏,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大掌握著她那雙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沒有說話。


    元書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裏,也沒說話。


    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亂糟糟的,卻是無窮無盡的悵然。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元書又問:“是你吩咐下去的,還是出了其他的什麽意外?”


    “負責人說,我們離開以後,他們沒能將虞晚音的狂躁情緒控製住,她衝破工作人員的圍攔跑出房間,想要來追我們,結果從樓梯上摔下來,腦袋倒砸在地、摔死了。”


    摔死了。


    曾經風光無限、高高在上的虞氏長女、虞總監,還不到30歲,一生算計,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元書腦袋裏控製不住地想象了下那種場麵,頓覺胸腔裏一陣幹嘔,惡心又難受的感覺,無邊無際地蔓延上來。


    她慌忙地抬手捂住嘴,摁下車窗,吹了風才稍稍覺得好受了些。


    也不知道是冬天的風太刺骨了還是惡心嘔吐的感覺讓她想起了她懷孕那段艱苦而孤獨的時光,眼角莫名就滾出幾滴淚來。


    樓鬱霆察覺到她的情緒,在那一瞬間有些驚慌無措,以為她是被刺激了身體不舒服,於是趕緊mbert將車停在路邊,打開車門讓元書能更好地透風。


    元書也確實有些難受,便下車走到路邊的綠化從邊,麵對著綠化從站著。


    樓鬱霆追上來,看著元書在寒風裏飄揚的發絲,將身上的深色長大衣脫下來,披在了元書肩頭。


    元書轉過頭來,主動窩進了樓鬱霆懷裏,被他的一雙鐵一樣有力的手臂緊緊抱住後,這才如恍然迴神般。


    樓鬱霆輕輕地撥了撥她的頭發,剛想叫她,元書在他懷中悶悶地開口,說:“樓鬱霆,虞晚音死了,我一點都不開心,真的一點都不開心……”


    “我知道。”樓鬱霆眉宇緊蹙;這也是之前他沒有選擇直接把虞晚音弄消失掉,而是費盡心力地把她弄迴國內的精神病療養院的原因。


    虞晚音對元書來說,不僅僅是一個敵對者那麽簡單。


    元書吸了吸鼻子:“樓鬱霆,你還記不記得,我讀初一的時候,在學校裏被一堆男生堵在角落裏、不準我迴家的事情?”


    “當然記得。”樓鬱霆的聲音也很輕,“當我趕到的時候,你哭得稀裏嘩啦、一雙眼睛都腫了。可是你被那時候也才16歲的虞晚音護在身後,虞晚音手裏捏著一塊石頭,咬牙切齒地威脅那七八個男孩子說,誰若是再敢欺負她的小妹妹,她就用那塊石頭砸穿他的腦袋。”


    “對,那年的夏天特別熱太陽特別刺眼。外公心疼我、特地給我買了那時候便是限量版的公主裙。結果在去廁所的路上,就被一群男孩子給圍住了,惡劣地要過來掀我的裙子,饒是我那時候那般尖銳傲慢,也被嚇哭了……”


    說到這裏,元書咬了咬唇,聲音有些哽咽:“那時候,虞晚音就比尋常的女孩子要更狠更有魄力。當時那群男孩子,雖然也有兩個比虞晚音的個頭高的,但看著她那副架勢,竟然也就真的沒人敢上前。如果不是你趕過來,我覺得虞晚音會一直護著我,拿著那塊其實很重很大的石頭,一直跟他們對峙著。”


    樓鬱霆默了默,想說什麽,卻也覺得什麽都不合適,唯有讓元書將情緒發泄出來、傾訴出來,也許會更好。


    元書吸了口氣,像是陷進了迴憶裏:“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已經是我認識虞晚音幾年以後的事情了。我還記得,以前璣璣的爺爺還在世的時候,每次我去找璣璣玩兒,因為懼怕他們院子裏的那條大狼狗,都隻能在門口眼巴巴地等著。後來有一次,虞晚音發現了這件事,每次隻要看見我出現在門口,她無論正在做什麽,都會第一時間跑出來,將我護在身後把我帶進去。”


    “還有,我第一次來大姨嗎的時候也是在虞家老宅裏,那時候我不懂,看見一裙子的血嚇得哇哇大哭,璣璣也跟著我一起哭。後來還是虞晚音趕過來,發現事情的原委後,一邊安慰我和璣璣,一邊拿了換洗衣物過來幫我換了衣服。因為我害羞,我當時穿的那套衣服,還是虞晚音背著傭人、親自幫我洗的……”


    “雖然後來虞晚音出國,我們便基本沒有再見過麵,感情和熟稔程度都訊速地淡了下來,但是對我來說,她仍舊是姐姐一般存在在記憶裏的人。可是誰知道後來,一切都變了,那個曾經拿著石頭將我護在身後、那個曾經一次次地帶我穿過虞家老宅的庭院、那個幫我洗衣服洗褲子的人,成了最恨我的那個人。”


    “人心不足萬象生。”樓鬱霆屈指輕輕地刮去元書眼角的淚水,“對你好的,隻是年少的那個虞晚音,後來的這個,不配也不值得,是她自己斷送了前程,也是她自己葬送了身邊人對她的尊重和感情。”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人是感性動物,又怎麽能分割得那麽清楚呢。


    元書重抿了抿唇,胸腔深處的鈍痛越來越明顯。


    她緊緊地攥住樓鬱霆的衣服,嗓音低啞地呢喃了句:“其實我的感覺根本不重要,不論是對年少的虞晚音的眷念感激也好,還是對現在的她恨之入骨也好。我隻是覺得…她不死,我對不起卷卷對不起曾經那些因此被傷害過的人;但她若是死了,我又對不起璣璣。畢竟,璣璣曾經那般鄭重而決絕地囑托過我。”


    若是……


    若是有朝一日虞璣能迴來,發現自己的母親沒了,自己的姐姐也死了,不知道她到底該怎麽去麵對。


    想到這一層,元書突然希望,虞璣能夠不迴來,也許是最好的結局。


    可若是不迴來,一直等著她找著她的莫寒宵,又該怎麽辦呢?


    這萬般的思慮與牽扯,讓元書的一顆心像是被一雙大手握著、擰一下又鬆開、下一次卻又擰得她更疼。


    樓鬱霆為了安撫元書,最後說:“別難過了,若你覺得對虞晚音歉疚,我可以讓人給她好好地安排一下後事。”


    “不要。”元書低垂下眉眼,“樓鬱霆,你通知虞愛民吧。候孝秀伯母是他的原配、虞璣和虞晚音都是他的親生女兒,連續出了這麽多的事,他也應該有所作為了。虞晚音的事,我要為了卷卷,而不再管了。就算是對不起璣璣,但這一切的一切,都畢竟是虞晚音做錯了,我並不想當這個善人。”


    “好。”


    樓鬱霆也不過是為了元書的感受而隨口一提,元書不同意那是最好。


    況且,樓映雪的屍骨火化以後,一直沒有好好地安葬。


    ……


    樓映雪的葬禮,盡管樓鬱霆和元書已經辦得很低調,但因為樓映雪曾經是傾絕一時的歌手,而元書又是當下大紅大紫的演員,所以很多媒體還是見縫插針地報到了些內容。


    那天,一行人舉行完葬禮從墓園迴來mbert便提出要迴意大利,不再在燕城停留。


    他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的那天,柳媽特地做了一大桌子中國菜招mbert,樓鬱霆和元書陪mbert吃完,樓鬱霆竟主動mbert提了行李箱,並提出要親自mbert去機場。


    mbert拍了拍樓鬱霆的肩,跟柳媽萱萱等人告別後,就跟在樓鬱霆身後走出別墅。


    元書當時剛好在接一個電話,便沒有立即跟出去。


    等她跟人說明緣由迅速掛斷電話的時候,人還沒走出去,就聽見已經年邁的坨坨接連的吠叫聲。


    仔細去聽,隱約還能聽到說話的聲音。


    聽到那熟悉又陌生至極的聲音,元書的眼眸瞬間就冷了下來。


    她將掌心的手機捏緊,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緩步走出去。


    一到庭院裏,遠遠地就看見樓鬱霆mbert並肩站在黑色紅旗車旁。


    而他們麵前赤紅著一張臉站著的人,正是她的生父、元振岐,和現任的元夫人、沈瑛。


    沈瑛正拉著情緒激動的元振岐,低聲勸解著什麽。


    而站在他們身邊的、挺著個大肚子的元瑤和濃妝豔抹的元景善,幾乎是在同時就看到了從別墅裏出來的元書。


    元瑤扶著肚子,一臉驚愕地將元書看了會兒,又偏頭去看了眼站在自己身邊的元景善。


    而元景善的眼睛裏怒火燃燒,仍舊一如當年,像是恨不得立馬就將元書撕成碎片。


    元書看著這幅景象,略彎了彎唇,便慢悠悠地朝他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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