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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盤瓠嚇了一跳,向後蹦了半步道:“小獬豸,原來你會說人話呀!為何不以人形相見?”


    獬豸答道:“我向來以真形示人,誰像你呀,明明是條狗,卻總喜歡扮做人的樣子。”


    盤瓠不服氣道:“我這也是真形啊,心境之相如此,也是我的修為神通,不知者不識,能識者自知之。既口吐人言,又在人間行事,化人形乃是修行。”


    獬豸站起身來道:“我也沒說你這不是修行,但你幹嘛說我呀?以真形示人怎麽了,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反倒是你,化出原身來試試!……咦,小苗是誰?”


    盤瓠剛才在心裏嘀咕:“假如我無此修為,小苗也不能喜歡啊。”這話雖沒說出口,卻被獬豸“聽”見了,居然跟進了大門追問。


    盤瓠又嚇了一跳:“這你也能聽見?……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瑞獸,頭上長根角有什麽好拽的?”


    獬豸又問道:“善吒是誰,他把你怎麽樣了,你卻在這裏腹誹?”盤瓠方才想到了善吒,在心裏嘀咕了幾句,不料又被獬豸“聽”見了。


    虎娃是哭笑不得,這獬豸的脾氣和善吒不同,既不像善吒那麽狂傲,但也有身為瑞獸的自尊,就喜歡以原身真形示人。


    妖修化為人形修煉,確實很有好處,但也有很多妖修並非如此。尤其是天地所化生的瑞獸靈禽,它們隻在必要的情況下才化為人形,隻是為了行事方便而已,但內心深處還是把自己當成了瑞獸靈禽,也不羨慕人的樣子。


    這種心態其實人也有,比如虎娃雖精通吞形之法,也不會沒事化為金兕或者山魈,在他的自我認知中就是現在這副樣子。


    這頭獬豸剛才懶洋洋地趴在那裏好似懶得搭理人,此刻卻追著盤瓠問個不休。少務略帶歉意地對皋陶解釋道:“我這位師弟,行事總有些頑皮,請司士大人見諒。”


    皋陶不以為意道:“山水君天真有趣,而我那頭獬豸平日也無聊得很,難得有人能與它聊得這麽開心……”


    自己一手養大的獬豸,皋陶當然清楚其脾氣,這頭瑞獸威名在外,任誰見了都覺得神秘與可畏,誰又會吃飽了撐的去撩撥它呢?難得碰到盤瓠這樣的家夥。


    獬豸以真形示人,性情天真,毫無偽飾之意,但天下民眾所認為的那頭威嚴神獸,卻不是真正趴在司士大人府門前的那頭獬豸。以瑞獸的壽元,這獬豸還是頭小獸,正是天真活潑之時,可平時也沒人敢逗它玩啊,碰到盤瓠還真是意外之喜。


    皋陶話音未落,又聽盤瓠說道:“你這頭小獬豸,究竟是公是母啊?天地所化生的瑞獸怎麽了,難道就比別人長得漂亮嗎?真要有本事的話,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我就以原身跟你大戰一場!”


    獬豸叫道:“好啊好啊,我對這裏熟,我挑地方,你選時間,我們大戰一場,說話不算數就不是好狗!”


    盤瓠:“你本來就不是好狗。”


    獬豸:“我說的是你!我是好獬豸,你是好狗嗎……”


    連皋陶都閉嘴不說話了,其他人都盡量板著臉裝做沒聽見,山水君盤瓠定下“大戰”之約,趁機擺脫了瑞獸獬豸的糾纏,與眾人一起走進了廳堂。大家剛剛坐下,門外又有客人來訪,來者是侯岡。


    侯岡今日也在蒲阪城中,聽說消息特意趕來與故人相見,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特意帶著一名後生,名叫子丘。子丘身高八尺,健碩魁梧,走在侯岡身邊就像一名護衛武士,但他其實是侯岡的弟子,出身於濟丘氏部族。


    子丘久聞虎娃之名,曾行遊天下求學,也到過山水國欲向虎娃請教,侯岡還特意對虎娃打過招唿。但是子丘到達山水國的時候,並沒有見到虎娃。虎娃當時正在山河圖中修煉呢,後來又去了仙界。


    子丘在山水國沒有見到虎娃,後來到了蒲阪,又成了皋陶大人的學生。這些年皋陶編製九典,子丘是他最重要的助手。此人不僅學識淵博,而且精通射禦,可謂文武雙全。仔細想想這也正常,若是沒有一身好功夫,怎麽可能遠遊至山水國還能安然而迴?


    子丘上次在山水國沒有見到虎娃,今日在蒲阪城中彌補了遺憾,特意跟隨侯岡來拜見幾位尊長。行禮已畢,皋陶命坐,話還沒說上幾句,門外又有人來訪,今日的司士大人府上還真是熱鬧。


    這名訪客走到門前時,就連院中的瑞獸獬豸都被驚動了,瞪大雙眼扭動頭顱,那支獨角就朝著大門外的方向有流光閃爍。它並非發現了什麽奸邪之徒,而是來者的身份不凡,此時突然登門拜訪,也不知有何目的。


    司士大人府當然不能擅闖,階衛攔住來人欲問明來意,這時獬豸走到門前道:“讓他直接進來吧,其人身份,非你等所能知。”


    訪客是被獬豸迎進來的,皋陶等人聽見動靜已經走到廳外。隻見來者形容清臒,年紀約在三旬左右,身上穿的袍子樣式古樸,不知以何種材質製成,竟看不到縫製的痕跡。


    虎娃率先開口道:“這位道友,您從何處下界至此?”他一眼就認出了來者是一位下界真仙。


    那人答道:“山人號巫知,來自昆侖仙界,有事找伯禹大人。”


    伯禹當即就反應過來道:“您是為息壤神珠而來嗎?……請到廳中坐下說話。”


    巫知一露麵,便表明了下界真仙的身份,皋陶大人待客如常,一起請進了屋裏。虎娃先前就對玄源說過,軒轅天帝既讓崇伯鯀將息壤神珠拿走,就有理由派人下界,如今人果然來了。


    巫知也不繞彎子,坐下後直接開口提起了當年之事。崇伯鯀從昆侖仙境中取走了天帝玄珠,用完了卻沒歸還,軒轅天帝便派他下界尋找。可是這東西上哪去找,誰拿的誰負責,崇伯鯀已不在,他便來找伯禹。


    伯禹苦笑道:“我亦不知玄珠在何處,不知軒轅天帝可曾告訴您,應怎樣找到玄珠?”


    巫知搖頭道:“天帝未言,我也不知怎樣才能找到玄珠,所以才來找伯禹大人。”


    虎娃插話問道:“巫知道友,軒轅天帝既派您下界,不知您有何長?”


    巫知答道:“吾之修行,在於擅知,因此號巫知。”他不好開口自吹自擂,但仙家神意中自有解釋。巫知聰慧,擅解擅知,世上各種技藝以及知識,他幾乎是一學就會,成仙前就是個了不起的人才,所以軒轅天帝才會派他下界。


    虎娃笑道:“那麽巫知道友可研習天下山川地勢、風水流向,以推測玄珠可能遺失何處,跟隨在伯禹大人身邊是最好不過。”


    伯禹趕緊附和道:“玄珠失落,禹有其責,將行遍天下治水,定當留意尋找玄珠。”


    巫知點頭道:“天帝所托,不敢怠慢,伯禹既要為治水行遍天下各部,巫亦當隨行身側、時時留意玄珠下落。”言下之意好像是要監督伯禹尋找玄珠。


    廳中的少務等人神情多少都有些古怪,對視一番又皆帶著笑意。伯禹治水還沒出發呢,軒轅天帝在就派了一名真仙下界,說是監督伯禹尋找玄珠,但有這樣一位真仙在身邊,不僅能保障伯禹的安全,還能幫忙出不少主意。


    ……


    伯禹來的時間很巧,不僅正趕上軒轅天帝派巫知下界,而且恰逢皋陶編九典完成。次日朝堂上,天子重華召集眾臣與各部君首及其代表相會,命皋陶獻九典於朝堂,並向眾人解說其真義——為何要編製這樣的國典,其內容依據了什麽,對天下各部有何意義,又應怎樣執行?


    子丘率幾名力士搬了一車簡書上殿,並由子丘當眾打開一卷卷簡書宣讀講解。這也是個力氣活啊,文弱之人根本做不了子丘這等“書生”。


    《九族》、《九德》、《五教》、《五刑》、《五禮》、《五服》、《祭典》、《獄典》、《盟典》……之要義,三言兩語可是講不完的。連番朝會,子丘共宣講了三天,天子與眾君若有所問,皆由皋陶親自作答,朝堂上眾人無不交口稱讚。


    皋陶製典成書,是前所未有之功。九典的內容並不是憑空拋給天下眾君,這麽多年來,皋陶考諸史料、訪問長者賢人,與各部君首甚至民眾商議,待到九典頒布之時,已是順理成章。


    若說如今還有什麽事情的重要性堪比治水,那便是皋陶製典了,所以伯禹也沒有打斷子丘的宣講,很耐心地等了三天。


    三天之後的朝會上,伯禹終於向群臣講介紹了他的詳細治水方案。天子重華道:“治水之策看似完備,但伯禹大人如何能保證各部遵行、中華有治?”


    伯禹答道:“臣此行本就打算向皋陶大人請教,恰逢皋陶大人為國作典功成,此乃天命所歸。天子將頒行九典於天下,那麽禹治水之時,便宣九典於各部,以之治世。”


    伯禹治的僅僅是水嗎?江河奔流、滄海桑田,本是自然之天道,若無人煙城廓、村寨田園,水根本就不需要去治,正因為有人類社會的出現,此事才會變得有必要。所以治水亦是治世,以人道合天道,借治水推行皋陶之典,便是治天下。


    重華點了點頭道:“伯禹大人將以何人為輔?”


    伯禹:“請天子派伯益為輔。”


    伯禹舉薦了一名助手伯益,這也是皋陶私下裏向他推薦的。傳說伯益有神異,精通鳥獸之言,而且擅驅禽獸聽命。這聽上去似是巴原宗門眾獸山擅長的秘法,實際上還是有所區別,伯益乃國中賢士,甚至被後世尊為畜牧之祖。


    豢養家禽家畜,自古有之,而伯益對此做了係統性的總結,教會人們如何更好地培飼與選育、使用各種禽獸。他傳授的技藝完全是民用化的,各部普通民眾皆可掌握。


    伯禹治水可以號令各部民眾,但城廓村寨之外山川野地眾多,他也不可能通知山野禽獸配合,所以需要伯益的協助。


    朝會之後,伯禹領天子命出發,他要穿過中原一帶的湖澤、渡過大河與淮水,首先到達相柳部。虎娃則與伯禹就在蒲阪城外告別,約定於巴原東海再見。伯禹渡大河登岸南行,卻沒有坐車,甚至連鞋都沒穿,就是赤著一雙腳步行。


    副手伯益隨行,巫知隱跡不現,丙赤和丁赤則拉著白香木馬車跟在後麵,車中裝著行路所需,包括帳篷、幹糧等物。


    ……


    相柳原是共工之臣,共工部撤封後,部民分裂為大大小小的很多支勢力,後來天子帝堯又冊封了三位伯君,相柳是其中之一。因為這場大洪水,有的部族損失慘重、很多民眾遷移,相柳部卻趁勢坐大,吸納了很多勢力歸附,如今儼然已有取代當年共工部的勢頭。


    這一日,相柳召各支部族首領議事,就連同受中華冊封的另外兩位伯君,在相柳麵前亦是畢恭畢敬。有屬下向眾首領匯報道:“伯禹已奉天子命南行,有飛天之輦卻不乘坐,竟赤腳步行。”


    相柳冷哼道:“崇伯鯀治水時亦常赤腳步行,他這是效仿其父以搏名望。……他在路上又做了些什麽?”


    屬下答道:“伯禹每至人煙聚集處,不論是何部族、是何城廓,必尋參天之木,將天子新近下令頒行的五教、五刑、九德之典烙刻其上,使民眾皆可見之,並教以讀誦。”


    相柳皺眉道:“他有這等心思,倒是投天子所好,難道忘了他與重華有殺父之仇嗎?……其人治水之策,是劈開巫雲山引巴原東海下行,人多言不利於我等之炎帝舊部。”


    一旁又有人說道:“伯禹此舉,對君上您未嚐不是好事。當年帝江大人欲一統大江兩岸各部,可惜未能功成。如今若真要劈開巫雲山,重辰部亦將受重創,恐無力再牽製我等。


    炎帝眾舊部遠徙南方,已群龍無首多年,幸有相柳大人出世,聲威更勝帝江當年。正可用此事引民意,以炎帝舊部之名詰難伯禹,亦是詰難中華天子。民心若動,無人聽伯禹之言,君上則可登高而唿,大勢成矣。”


    相柳展顏笑道:“我已有安排,各地族老將迎路詰問伯禹,他想走到這裏可不容易。及其來時,天子任命鯀之子治水、將不利諸炎帝舊部之言,當已傳遍四方。我等君首不好不奉天子之命,但民意沸騰,伯禹必有求於我等,正是可作為時。”


    話剛說到這裏,忽又有屬下來報——伯禹已入相柳之地!


    相柳驚愕道:“他不是赤腳步行嗎?怎會來得這麽快!我安排各地族老以炎帝舊部之名,迎路詰問其治水之策,難道也沒有動靜嗎?”


    屬下低頭答道:“各地族老,至今仍多以炎帝舊民自居。伯禹出炎帝令,令眾人皆聽其詳述治水得失。如今眾族老亦隨伯禹而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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