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暖是在一縷晨曦中慢慢醒來的,對上的就是一雙水盈盈飽含關切的眸子。


    薛明玉?


    她先一愣,又揉了揉眼睛:自己這是做夢麽?怎麽眼一睜薛明玉就過了來?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吧!


    “哎呦!”


    林暖暖一急之下起得有些急,扯得手臂疼了起來。


    薛明玉忙過來扶,林暖暖挑眉看向她一臉的疑惑。


    待薛明玉支支吾吾說明了來意,林暖暖這才徹底清了過來,瞬時紅了眼睛。


    這個薛明玉,一大早就過來給自己招淚!怎麽能這麽好?要不怎麽總說“朋友千萬個,知心隻一人”呢,自己的眼光可真好,交了這麽個好姐妹。


    原來,薛明玉昨日攔阻老王妃不及,又聽見薛明珠和李清淺那一番話一晚上翻來覆去,覺都沒睡好,這丫頭也是個實心眼子,還道林國公府真要同誠親王府退親,隻過來說,無論林暖暖作何打算,薛明玉都站她這一邊兒!


    並沒有去計較老王妃和薑青媛將嫁妝都給自己的話,也不管其中對對錯錯、紛紛擾擾,卻是在第一時站出來聲援自己!這樣的薛明玉比自己要強,讓自己汗顏!畢竟若讓林暖暖從薛明玉同父母親人中抉擇,她林暖暖不定會似她這般斬釘截鐵!


    還有什麽好說的?有友如此,夫複何求?


    當那雙水潤的、還帶著些許疑惑和嬌憨的杏眸一如從前地看向她時,薛明玉這才放下了心來,隻是被昨日陣仗嚇著仍舊想從林暖暖的口中真真切切地得一句話。


    “暖暖,那日若換做我是你,你絕不會似我那般懦弱吧,你定會衝上去的吧。”


    看吧,互相交心的朋友都是如此,總是對旁人想得多,對自己想得少!都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隻是推己及人的事情能做到的能有幾個?


    好友雖不介意,薛明玉還是鑽進了牛角尖,她覺得依著林暖暖的脾性怎麽也不會袖手旁觀看著自家祖母將正在難受的林暖暖拉扯進了王府,想他們誠親王府這一件件、一樁樁事情做的,她都羞臊。


    多大點子事情?至於若此?


    林暖暖沒好氣地白了眼薛明玉,眼眶卻濕潤了起來:都說女人善變,想不到孤傲的薛明玉居然為了自己也變得心思細膩了起來。這若不是真將自己放在心上又豈能糾結至此?


    她輕咳一聲,帶起額頭青筋、扯得生疼,


    “怎麽了,還疼?”


    薛明玉忙忙扶著林暖暖,又勸:“老夫人不說讓你靜臥幾日麽,下榻作甚?”


    作甚?


    自己這會兒若是不下來隻怕不多久,明玉郡主的金豆子就得要“啪嗒、啪嗒”往下掉吧!


    林暖暖想了想,還是咽下了那些:“謝謝明玉你來看我,你一來我就好多了!”


    亦或是:“那些事情跟你無關,再說那紫凝不也受了教訓了?”並不敢牽起了薛明玉的心緒,讓她再難過,隻是捂著頭衝著外頭的秋菊喊:


    “秋菊,快去喚煜之哥哥。”


    還是體虛,這麽一通喊下來,林暖暖隻覺得喉頭滾動,有些頭暈目眩起來。她強忍著抓住手邊的椅子,竭力讓自己顯得康健些。


    “暖暖?”


    薛明玉驚呆了:按著慣例、依照常理,林暖暖此時不是應該溫言軟語寬慰自己一番?這會兒讓林煜之來做什麽?林煜之這會兒也在林國公府?


    薛明玉理了理衣角,又扶了扶鬢邊釵環,忙忙又看向林暖暖,見她不曾朝自己看過來,這才噓了口氣!自己也是魔怔了,聽說讓林煜之過來,居然心裏湧起股竊喜!


    自己怎們能夠,暖暖還傷著呢!


    不過,暖暖喚了林煜之來要做什麽?


    人若是羞愧或是覺得對不起人,總是會往壞處想,譬如薛明玉此時滿心都是:糟糕,暖暖莫不是要同林煜之告狀?


    “想什麽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林暖暖好笑地看著滿臉糾結的薛明玉,抿唇隱忍輕笑:


    “不會以為我找煜之哥哥來告狀吧?”


    見薛明玉擺手焦急就要辯解,林暖暖捂著頭又戲謔:“還有,即便我告你的狀,煜之哥哥也隻會幫你不會幫我吧!”


    這個暖暖看來傷得還是不重,說話這般口無遮攔!


    薛明玉惱羞成怒地作勢要捶,卻又在落拳時改為輕撫,她是知道林暖暖傷在何處的,哪裏舍得捶。


    “好了些沒,可還疼?”


    終究還是不放心!


    “好多了,要不說你們誠親王府的秘藥好呢,這一敷下去藥到傷好。”


    想起有人要將秘藥方子統統都給自己,林暖暖覺得頭輕了些。


    她說著將受傷的胳膊掄了一圈子,還想旋轉一圈做個高難度的旋轉、跳躍....


    卻聽外頭有人焦急地怒斥:


    “林暖暖,快放下,你這是要做什麽!怎麽能那樣!”


    “哥哥來了!”


    薛明玉忙忙站了起來,想不到林老夫人終究還是讓哥哥進了來,如此,薛明玉對林國公府的印象越發好了許多。


    “暖兒,還愣著作甚,手放下,放下!快些放下!”


    林暖暖木木呆呆地看著薛明睿,這人就好似從天而降啊!想及此又轉頭看向薛明玉。


    “不是我,哥哥在我之前過來的。”


    薛明玉就知道林暖暖相差了,忙擺手。


    薛明睿昨晚見林暖暖不被薛明珠、李清淺帶走時正好才審問完紫凝,見到後就跟在後頭疾馳狂追,卻又在看著林暖暖進了府裏後默默地站了半夜,今晨更是天將破曉後就立在門口守候,待薛明玉來時,還見著自家兄長在門口徘徊的身影.


    這一對兄妹大早上來了,至於要做什麽林暖暖心裏也略有些數。


    “暖兒,莫要發愣。”


    薛明睿見林暖暖呆呆站著不動,忙小心扶著她坐下,又駕輕就熟地按起了林暖暖的風池穴。


    “不用,不用。”


    當著薛明玉的麵,她二人如此親密總是有些讓人羞赧。林暖暖忙推薛明睿:“好了,真不用。”


    “莫要動。”


    一向寡言的薛明睿絮叨得薛明玉真真是瞠目結舌:這還是自己那個一天不發一言也不覺得稀奇的哥哥?


    不待她多想就聽自家哥哥正哄起了林暖暖:“按揉風池穴可清心明目,清熱散風還可通竅活絡,你在船上還有些落枕,須得多按些時候!”


    此言一落,林暖暖還不覺怎樣就見薛明玉的臉上一片揶揄,星目閃爍,還衝著她擠眉弄眼:


    “落枕啊?哥哥怎會知道?”


    林暖暖氣結,不客氣地迴瞪她一眼:


    “心中有佛所見皆佛,心中有愛所見皆愛。”


    薛郡主的眼神好看,暖郡主的眼神卻太過複雜,薛明玉瞟了一會兒也沒能從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裏看得出端倪,隻好跺腳:


    “你個小暖兒心裏憋著壞呢吧。”


    林暖暖笑看著門口晃動著的珠簾繼續揶揄:“好了,看也看過我了,如今也好同我煜之哥哥交差了,去吧。”


    談笑間,很有股老成持重之感,直讓薛明睿的嘴角都翹了起來,隻是薛世子手不離穴為,還糾正著林暖暖的坐姿:


    “莫要含胸。”


    含胸?


    林暖暖一口老血險些噴出,自己莫非並不懂薛明睿,莫不是薛世子一張冷峻清雋的麵容下藏著一顆火熱的心?


    再說,那唐伯虎的《搗練圖》中的美人兒不都是含胸駝背一副風吹之將倒、將要飄搖的樣子麽,怎麽到了她這處就是莫要含胸了?


    “林暖暖!”


    若不是薛明玉惱羞成怒的一聲吼驚動林暖暖,她還要沉醉於驚詫莫名之中不可自拔也。


    “好了,你也消停些,玩去吧。”


    薛明睿看不下去了,薛明玉方才聲音太大,莫要嚇著自己的小暖兒。


    “哥哥!”


    薛明玉最怕薛明睿,聞聽此言,不由鼓起了腮幫子,卻沒膽反駁,唯有跺腳叉腰以示不服。


    “去吧,去吧,哎喲,瓜噪得我頭疼。”


    林暖暖趁機痛打“落水玉”,揮手讓她走。


    “林-暖-暖!”


    真是夠了!一個兩個都是如此,這二人是合起夥來欺負自己吧!


    一時間,薛郡主忘了來林國公府安慰小姐妹的初衷,忘了為自己哥哥同林暖暖往後歲月的擔憂,心裏隻湧起對一對冷心冷情之人的憤懣和不平,


    不就是欺負她的林煜之沒來麽?


    她氣得直哼哼,卻見那雙水杏眼正朝她瞟了過來,那話也跟著蜂擁而出:


    “睿哥哥,你看看明玉這是怎麽了?該不會是傻了吧,怎麽連你我都不識得了,還哥哥、暖暖的喊,哎呀,還是快些讓我煜之哥哥來,莫要一會兒連他都不認識,那明玉就該哭了。”


    明玉?不喊玉姐姐了?其間深意令人深思。


    薛明睿將這話在口中咂摸著,待薛明玉走了,立時鬆開了林暖暖,看了眼左右。


    還道他要說些私事兒,林暖暖很有眼色地喝退了左右,卻見本該端坐的薛明睿居然半跪在她滿前一雙鳳眸自下而上深邃地仰視著她,落在林暖暖的眼中有種別樣的認真和...


    深情...


    這樣的薛明睿,讓林暖暖看得悸動。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胸口,卻突兀地自腦海中響起:“做好,莫要含胸!”


    咳咳,還駝背呢!


    林暖暖扶額,自己這可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了!


    其實,被迷的人並非林暖暖一人,不都說“你在看風景,卻不知你也是旁人眼中的風景。”這話用在薛明睿身上真是萬分妥帖,因為此時薛明睿隻覺身心好似都能溺斃在那泓澄澈、迷人讓人沉淪的星眸裏...


    怎麽會有人的眼眸這般好看?


    不說眼睫纖長卷翹,不說眼如水杏,單說就這麽一看就讓人不能自拔!


    忍,要忍!


    畢竟林暖暖昨日才受了傷,自己若是這會兒就孟浪,那麽與禽獸又有何異?


    嗯,的確同禽獸無異.....


    ——是不如禽獸!


    待一吻再吻後,薛明睿在心裏默默地添了這一句。


    “暖兒,對不住!”


    眼睛始終沒離開那雙紅潤甜美的櫻唇,卻不得不說出這麽一句苦澀的話來。


    自己可能真是傷了腦子,薛明睿說的話自己怎麽就接不下去呢?對不起什麽,能不能說清楚!


    林暖暖不及多想,隻往後退了退,提防著:


    該不會一聲對不起之後再來一迴吧?


    嗯..


    林暖暖踟躕著往前又進了一步,雖說自己也很喜歡,可時下人都喜歡含蓄婉約自己還須得要入鄉隨俗的好。


    隻是薛世子哪裏肯放過她,一雙鐵臂更是緊緊圈住了林暖暖,大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額發。


    林暖暖登時沒脾氣地乖順站著,這是一個她並不想克服的毛病:每每親近、喜歡之人摸一摸她的額發,林暖暖性子總會較之平日要溫和許多。


    更莫說薛明睿:


    ——自己這個毛病就是自小被他這般個摸出來的。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卻總會讓林暖暖想起從前,想起小時候,想起青蔥歲月裏那些無言的陪伴和默默的相守,每當這時她的心裏就會溢滿了柔情...


    “暖兒,”


    “嗯。”


    不知不覺間二人早已相偎相依,林暖暖嘴角噙笑,其實讓丫鬟門下去時,她也並非沒想什麽吧!


    “我,入贅林國公府可好?”


    “嗯。”


    林暖暖隨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就被薛明睿一句入贅給驚得外焦裏嫩起來。揉揉耳朵,又抬頭看向外頭,天沒黑啊,自己做的哪門子的夢?


    她隻好裝鵪鶉地又躲進了薛明睿懷中,心裏卻是早被薛明睿這一顆不按常理發出來的石子兒驚得漣漪頓起、心湖蕩漾....


    “暖兒,我是認真的!”


    薛明睿的聲音也沒了方才的閑適和家常,林暖暖不用抬頭就可知此時的薛世子定是滿麵肅穆,一臉的冰。


    一時想起這位的性子,林暖暖險些驚出一身冷汗:


    “睿——睿哥哥,你莫不是同老王妃和姨母說過了?”


    “嗯!”


    迴答的果然是簡短有力又讓人沮喪!


    完了,完了,自己這這迴雖算不上火鍋妖姬,也能稱一句鴻雁禍水了!


    一時間林暖暖隻覺得才被薛明睿按過後好些的頭又疼了起來,她撫額避開薛明睿伸來的手,一疊聲地歎氣:


    “我餓了,要吃火鍋,要吃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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