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相交時節,某蟲便會爬於草木之上,吸漿食葉。它約莫指甲兒般大小,狀如水龜。若一不留神碰著了,某蟲便會發出一種奇臭難聞的味兒。故而,人見之,俱都遠而避之。


    這是林暖暖問了桂嬤嬤後,桂嬤嬤說的。她當時還不明白林暖暖一個仙女般的小娘子為何要問這九香蟲什麽樣子,何時出現,如何尋找,怎麽捕捉。


    唉!


    想起這些,林暖暖不由長歎一聲,這人人躲閃的九香蟲,自己不僅不避,還非得要同它親近,真是無奈啊,無奈;傷感啊,感傷!


    並非是林暖暖突發奇想,隻因這在大夏人人避之不及的“屁巴蟲”卻是某人眼中的美味佳肴。據說,屁巴蟲內有九香蟲油,一經炒熟,美味可口,還能祛病延年。故而又稱“九香蟲”


    九香蟲,香?


    林暖暖嘀咕了一聲,還是認命地去了花境後頭的那一排稼穡處。她平日裏會除卻照料芍藥、牡丹,也喜歡挖些野外小徑處長得不知名的野花兒,更專僻了處沃土,栽了些葵、雚、韭、菘、薺之物。隻留著一家子用。


    說是栽種,也不過就是她撒撒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照拂一兩日,也不怪她怕辛苦,實在是林小娘子天生的不適稼穡,餘下的就都是由花匠順手給料理了。


    這不,才幾日不見,這處書了“青葵園”的園子裏,已經長得鬱鬱蔥蔥,很是喜人。


    林暖暖謝絕了胡三的好意,讓其自行忙乎去了。不是她不想偷懶,隻是那個嘴刁之人點名要她自己親手捉!


    這個刁鑽古怪的老太婆!


    林暖暖深吸了口氣,眼珠子轉了轉,這林念兒和薛明玉可是自己上趕著要來的,又不是林國公府的下人,自己找這兩個幫手,應不算是陽奉陰違吧?


    薛明玉還不如林暖暖,更是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嬌嬌小娘子,不過倒是不同於一般小娘子聞蟲色變,居然興致勃勃一個勁兒地詢問林暖暖:


    “暖暖,嗝,這九香蟲香麽?”


    香?久而不問其臭之後說不準能覺得香!


    林暖暖才要告訴薛明玉,話到嘴邊就轉了音:“這大夏貴女們可真愛蟲子。”


    薛明玉此時正咽著口水迴味著從前林暖暖給她做的炸金蟬,一聽林暖暖這話,不由樂了,


    “可不是。”


    她心裏默默地想,自己可是想了小丫頭的那盤炸金蟬,想了好久了。也不知林暖暖這丫頭怎麽迴事兒,即便是一樣的金蟬,隻到了她手裏就是比旁人做的更焦香更好吃。


    “說到蟲子,”


    薛明玉倒也笑了,


    “聽母妃說,從前三公主帶著幾個貴女偏愛青蟲、金蟲,人家頭麵上簪金簪玉簪花的,隻她們一行人頭上都是簪著這兩樣蟲子,”


    這話林暖暖也曾聽說過,她也跟著笑:


    “嗯,據說,那青蟲殼甲泛青光,金蟲殼甲泛金光,‘灰冷殘香柱,發冷青蟲簪’說的可不就是她們這樣的。”


    “就是,就是,不過,暖暖我也聽說過有詩,隻為何就記不住呢?”


    話是如此說,薛明玉倒是一點兒不見羞赧之色。


    “可是自從三公主和親大食,就再無人於頭上簪蟲了!”


    林暖暖想起那個和親後兩年就鬱鬱而亡的三公主,不禁喟歎,幸而薛明睿下手快,不然若是現下薛明玉沒了親事,保不齊就有有心人從中作梗,扯到薛明玉的頭上去,本來,自古以來,郡主代公主和親的可是不勝枚舉。


    “暖暖,為何那日四公主沒人傳,你也不讓蕭逸傳?”


    薛明玉從來不是個蠢的,如今京城之中宣講侯府千金閨帷秘事的一波接著一波,定遠侯府使力壓下去後,第二日就會迅猛地又出新鮮事兒,以至於如今定遠侯再不彈壓,隻是急急讓徐元貞同馮冀才擬了日子,直接成親。


    “明玉,薛寶琳往後可是南詔的妃子。”


    林暖暖的未竟之言,薛明玉聽明白了,若鬧得厲害,隻會讓穆宗麵上難看,正好拿捏了她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處,隻讓穆宗知會也好讓她順順利利去往南詔。


    見薛明玉若有所思地隻盯著自己看,分明就是神遊旁處去了,林暖暖悄默聲地捏了一個野草在手,趁著薛明玉沉吟之際,突然往她麵上一拂,


    “哎呀,九香蟲來啦!”


    嚇得薛明玉立時忘記了薛寶林和親之事,隻躲至林暖暖的身後問她:“在哪兒,快幫我捏下來!”


    林暖暖忍著笑,將手裏的野草轉了一轉,


    “看,九香蟲在此!”


    氣得薛明玉抓住林暖暖就是一通亂撓,惹得林暖暖忙搓著手告饒。


    待好歹掙脫了魔爪,林暖暖忙往後站了站,指著薛明玉訕笑:


    “哼,總是欺負我!一會兒炒了九蟲香不給你吃。”


    薛明玉手雙環抱,壞笑:“我可不敢欺負你,若讓我哥哥知曉,還不得吃了我!”


    每次都是這句車軲轆話兒!卻很奏效!


    林暖暖紅著臉,四下看去,這會兒花匠都迴去了,幾個大丫鬟也都在前頭,倒沒什麽人。她略略鬆了口氣,猶覺有些不對,忙朝著“葵園”門口處瞟了一眼,隻這一眼,就看見薛明睿正玉樹臨風地立在那兒,身上還穿著上朝的紫色官袍,腰間的金魚袋正晃動著,也不知來了多久!


    隻看了他一眼,林暖暖的臉就火燒一般滾燙。她轉了頭,假作沒有看到,隻撲倒一株葵菜,低首含笑:


    “九香蟲,哪裏逃!”


    籍此,方才將話給掩了過去。


    薛明睿知道小丫頭羞窘了,也不說話,隻含笑看她撲蟲。來時風塵仆仆,倦怠不堪,這會兒卻是疲憊立消!


    薛明睿也不過來,隻仍舊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幾人。


    未幾,林念兒就捉著一隻黑乎乎的蟲子,抖著手給林暖暖看:


    “姐姐,這個可是九香蟲?”


    林暖暖並不怕蟲子,隻是不喜此種軟綿綿、慢慢蠕動的。


    她忙教林念兒:“九香蟲是青黑色的,頭呈三角狀,背上有翅。”


    林暖暖餘光瞥了眼那個修長的身影,忍了忍,還是說道:


    “也不用太仔細看,你一靠近就能聞見它身上的‘九香’味兒。”


    林念兒是個好學的孩子,一聽此言,忙不迭地就奔向一叢韭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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