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的晚飯吃得多,瞧著好似很高興。


    傅九卿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好似之前某人的“偷香竊玉”根本沒發生過。


    偶爾他會往她碗裏夾菜,看她的眼神裏帶著清淺的溫柔,隻是這份冰雪消融,他自己未必知曉。否則依著他的性子,慣於遮掩,必不輕泄。


    “你讓明珠去做什麽了?”傅九卿往她碗裏夾了片肉。


    靳月心下一怔,俄而笑嘻嘻的咬著筷子,眉眼彎彎的瞧他,眼底蓄滿了流光璀璨。


    “對於宋宴而言,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傅九卿音色清冷。


    這話倒是沒少聽,靳月也知道這個道理,“同我有什麽關係,這世間女子數萬萬之眾,多得是他得不到的!當然,也多得是……想被他得到的。”


    “你就不怕適得其反?”他問。


    靳月眨了眨眼睛,“你都知道了?”


    “明珠什麽都沒說,我猜的。”他壓了壓眉心,瞧著好像有些倦怠,也不正經抬眼看她。


    靳月喝口水,“但凡有點企圖的,都不會安生。”


    指尖一頓,傅九卿忽然側過臉,眸中漾開濃烈的陰鷙,“所以,你沒有企圖?”


    一口水嗆在嗓子裏,靳月憋得滿臉通紅,也不知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是嫌她太安分?想想也是,府衙那幫臭男人圍攏在一起議論,常常說起這些男男女女的話題。


    那些臭男人說什麽呢?說:女人嘛,要麽圖錢,要麽圖愛。


    靳月想,自己圖什麽?


    當初嫁到傅家,既不是圖財又不是圖愛,圖的是她爹一條命。現在一切都安穩下來了,她的確該考慮一下,圖點什麽。


    圖……


    傅九卿這個人嗎?


    皮相甚好,手段卻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夜裏。


    靳月低頭,瞧了一眼自個的手,就在不久之前,她衝他舉起了五根手指頭,於是乎接下來的幾天,她大概都會被折騰得生不如死!


    脊背兀的一陣發寒,靳月默默放下筷子,“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某人落荒而逃,傅九卿渾不在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照樣得乖乖迴到他身邊?


    “少夫人,您怎麽了?”霜枝不解。


    靳月坐在秋千上,夜裏風涼,她卻覺得渾身燥熱,耳根子都是燙的,“霜枝,傅家兒郎,是不是各個都三妻四妾啊?”


    霜枝不明所以,掰著手指頭照實迴答,“二公子有兩位妾室,通房不知數;三公子嘛,那就更不得了,三公子最貪戀美色,成日流連風月之地,所以……奴婢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個內室外室。”


    四公子肯定不可能的,老四傅東寶是個傻子,至今還沒娶親。


    夫人孫氏也張羅過,但都被傅老爺給迴絕了,究竟是什麽緣故,傅老爺並未太多解釋,隻說是,傅家又不是養不起他。


    “少夫人?”霜枝心裏有些發慌,瞧著少夫人扯著唇角偷笑的表情,輕聲笑問,“您想什麽呢?”


    “你說,傅九卿要是多幾個妾室,他是不是會忙得顧不上我了?”靳月靠在秋千處,晃動著雙腿,悠哉悠哉的開口。


    這可把霜枝嚇得不輕,手一抖,差點沒把秋千甩出去。


    “少、少夫人?”霜枝麵色發白,唇都有些輕顫,“您可千萬不要胡思亂想,請神容易送神難呢!”


    別人家的夫人,恨不能將夫婿身邊的女人,清得一幹二淨,怎麽到了自家少夫人這裏,反而想走歪門邪道呢?這要是弄幾個妾室進來,那還得了?整個上宜院都得吵翻天。


    霜枝:不敢想不敢想!


    “你想什麽呢?”靳月翻個白眼,“我是說……小王爺和顧若離不是閑得慌嗎?我讓他們熱鬧熱鬧,惹我一次,我就給他們添一次堵!”


    霜枝差點沒跪下來喊“祖奶奶”,這大喘氣的,真是要把人嚇死了。


    “少夫人!”明珠迴來的時候,難得唇角帶笑。


    “成了?”靳月問。


    明珠連連點頭,“顧側妃這會正在趕往漪瀾院的路上,燕王妃也沒閑著,這事兒要是鬧起來,燕王出征都得不安心。”


    “誰讓他們喂我吃那亂七八糟的東西?”靳月晃著秋千,“這叫活該!看看我臉上的疹子,害得我出門還得遮著,真真是氣死了。”


    爹說了,她是運氣好,原就是燥熱體質,再吃那等上火的東西,險些要他老命,她不過是以牙還牙,討點債迴來而已!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人!”陰測測的聲音忽然響起。


    若不是漠蒼躲得快,估計明珠這一腳,又得將他踹迴池子裏去。


    漠蒼捂著砰砰亂跳的心口,一臉慘白的望著明珠,“能不能溫柔點?都說大周的女子溫柔似水,我遇見的怎麽都是冰渣子?你們這一個兩個的,下手特麽比男人還狠!”


    “好人會吃虧,壞人活千年,你是想早點死,還是想延年益壽?”靳月翻個白眼,“大晚上的不在廂房裏待著,跑這兒幹什麽?皮癢?”


    “欸,你到底是什麽人?”漠蒼問。


    靳月嘖嘖兩聲,“這話不是該我問你嗎?你到底是什麽人?”


    “你身上的毒,是哪兒來的?”漠蒼想了想,“我這人很公平的,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是不是也得給你辦點事兒,總不能白占你便宜。”


    “我說了,我爹是個大夫,有什麽毒也早就解了!”靳月有些不愛搭理他,這般眼力見,就跟江湖遊醫差不多,明明是下了藥,到了他嘴裏就變得這麽難聽。


    一口一個毒,毒個屁!


    “我們南玥的巫醫,跟你們不太一樣,你們講求望聞問切,我們呢……靠直覺。”漠蒼想著,糊弄糊弄也不過分吧?畢竟她此前綁了他那麽久。


    靳月笑得涼涼的,“那你要不要即興來一段鶯歌燕舞?”


    “呸!”漠蒼翻個白眼,“我說真的,你身上的毒,我都未必能解,估摸著隻有我師父可以,太難了!”


    靳月晃著秋千不理他。


    “真不想?”漠蒼笑問,“機會就一次,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幫……哎哎哎……”


    話音未落,明珠抬腿就踹在漠蒼的腿肘,對著他的後腦啥就是三巴掌。


    “哎呦,三個響頭哦!”靳月捂著肚子,笑得合不攏嘴,“真乖!”


    漠蒼的臉瞬時黑得能滴出墨來,憤然從地上爬起來,氣衝衝的跑開,那股子羞惱模樣,惹得明珠都止不住笑出聲來。


    迴廊盡處,傅九卿隱於暗處,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斂了眸中幽冷。


    “公子,這漠蒼怕是有些本事的,他在南玥是跟著大巫醫的。”君山欲言又止,“隻不過,他未必會吐出來,饒是少夫人真誠相待,這漠蒼……”


    傅九卿不說話,緩步行過長廊。


    光影搖動,長睫微垂。


    有暗影落下,“公子,南王派人來傳訊,說是請您過去一趟,出事了!”


    “知道了!”傅九卿麵色微沉,抬步就走。


    “公子,要跟少夫人打聲招唿嗎?”君山邊走邊問。


    傅九卿腳步一頓,側臉瞧著迴廊盡處,風吹過耳鬢間,依稀能聽到她們幾個的笑聲。斂襟,正色,眸染霜華,薄唇緊抿成一條線,“不用!”


    夜裏,傅九卿沒有迴來。


    靳月倒是樂得自在,“五”的懲罰還沒開始,她這算是先逃過一劫。


    第二天一早,霜枝興衝衝的跑進來,笑得合不攏嘴。


    靳月懶洋洋的坐在梳妝鏡前,瞧著麵上褪得七七八八的紅疹子,不用問都知道霜枝想說什麽,“漪瀾院那頭的熱鬧,好看嗎?”


    “可好看了!”霜枝去擰了把濕帕子,滿臉的幸災樂禍,“昨兒個漪瀾院裏可熱鬧了,小王爺包了負琴姑娘一宿,順帶著還來了好些個姑娘一起作陪,等著顧側妃和燕王妃趕到的時候,小王爺醉得七葷八素的,一把將燕王妃給抱住,嚇得燕王妃差點厥過去。”


    明珠將被褥疊起,“燕王原定明日出征,今兒鬧出這麽大的笑話,說是過午就走,一刻都不停。走之前又打了小王爺一頓,這會沒個十天半月的,小王爺別想爬起來。”


    “少夫人,您是怎麽做到的?”霜枝撚著玉篦子,輕輕打理著靳月的長發。


    靳月把玩著手裏的玉簪子,“就隻許他們有藥,不許我也有?我那些東西,可都是爹給的護身之物,尋常還舍不得拿出來,比他們那些強多了!”


    江湖人玩的東西,能迷人心智,又無色無味。


    可比這些宮裏宮外的,不知強多少倍。


    當時宋宴和程南全然沒防備,等到迴過神來,什麽味兒都沒了,就算知道是靳月讓明珠幹的,那證據呢?他們隻能認栽,沒有證據,汙蔑太後的義女,依著太後對燕王府的厭惡,還不得一龍頭杖敲下來?


    “不明不白的吃虧,一點意思都沒有,就跟玩傻子似的。隻有讓人明明白白的吃虧,才叫痛快!”靳月摸著臉上的紅疹,俄而捋起袖口,腕上的已經褪了,眼下就剩下臉上和脖子上的紅印。


    待吃過早飯,漠蒼早就坐在台階上等著了。見著三人,某人鼻孔出氣,哼哼了幾聲,可見還對昨夜的事兒耿耿於懷。   “我也不白受你幾個響頭,今兒帶你去見我爹,幫你找人,然後把你打發了,免得在我家白吃白喝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養的小黑臉。”靳月快步出門。


    漠蒼屁顛顛的跟著,“為什麽是小黑臉?”


    霜枝、明珠異口同聲,“因為你黑啊!”


    漠蒼:“……”


    大周的女人,都是冰渣子!


    靳氏醫館。


    靳豐年今兒正好不怎麽忙活,瞧了一眼蹲在門口嗑瓜子的四海,這小子聽那些三姑六婆、小商販,眉飛色舞的說著昨兒趣事,聽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連藥櫃都不去整理了。


    “幹什麽呢?”靳豐年挽著袖子。


    “靳大夫,您沒聽說啊?昨晚的漪瀾院,可熱鬧了!”四海嗑著瓜子,啐一口瓜子皮,“燕王府的小王爺被打了一頓,這會躺在床榻上都爬不起來了。”


    靳豐年心道:該!


    “我家丫頭來了,快迴去!”靳豐年用腳尖踹了四海一腳。


    四海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緊緊護住了掌心裏的瓜子,好險……差點翻了!


    “少夫人!”四海搓了搓掌心裏的泥,瞧著從馬車上下來的靳月,立馬彎腰笑道,“靳大夫今兒不忙,您樓上請!”


    這話剛說完,四海就愣了一下。


    怎麽今兒,多了個人?這男人是誰?


    靳豐年在樓上暖了路子,轉身去取了茶葉罐子,然則剛進門,就瞧見了屋子裏的漠蒼,腦門上就跟遭了雷劈似的,一把拽過靳月,“這人是誰?怎麽敢把陌生人往這兒領?”


    “爹,他來找人的。”靳月不解,“您是大夫,這一行認識的人應該不少吧?他就是來問個信,您若是不知道,迴了他便是。”


    話是這樣說,可……


    靳月皺了皺眉,“爹,你的臉怎麽白了?”


    何止是臉白了,連握著茶葉罐的手,指關節都泛起了青白色,這是用力過度的表現。


    是緊張?


    是害怕?


    漠蒼進了屋就開始東張西望的,待迴過神來,他才瞧見拿著茶葉罐的靳豐年,學了大周的禮數,衝著靳豐年拱手作揖,“您是靳大夫?”


    “你是誰?”靳豐年斂了麵色,轉身去泡茶。


    泡茶這事,素來是霜枝的活,可今兒靳豐年卻拂開了她,顧自擺弄。霜枝尋思著,今兒的醫館,委實不忙,靳大夫都開始搶她泡茶的活了。


    “在下漠蒼。”漠蒼拱手,“聽說靳大夫行醫數十年,應該認識不少大夫,不知您有沒有聽過一個叫雲中客的大夫?他是英州人士,後來聽說去過衡州。”


    “沒聽過!”靳豐年一口迴絕。


    靳月正剝著花生殼,聽得父親這般斬釘截鐵的迴答,反而神情一怔。眸光流光,她掀了眼皮子,似笑非笑的瞧著自家老父親,嘴裏的花生仁嚼得脆響。


    “他大概和您一般年紀。”漠蒼還在顧自形容,“聽說早年浪蕩不羈,後來成了軍醫,再後來遊曆在外,師承棲山老人。”


    “就是那個被人稱為神醫妙手的棲山老人?”靳月插了一嘴,她之前還真不知道,漠蒼要找的人,竟然有這般來頭。


    漠蒼點頭,“是,就是他!我師父和這位棲山老人頗有淵源,所以我特意來找他。”


    “找他看病?”靳月剝著花生,“爹,水開了!”


    靳豐年赫然迴神,慌忙提起水壺,泡了三杯茶,“我知道棲山老人,但我不認識什麽雲中客,你怕是問錯人了,還是去別處找找吧!”


    漠蒼的眼底難掩失落,“是嗎?”


    “你說說,你找他到底幹什麽來了?”靳月開口。


    靳豐年坐定,聽得靳月這戶,不由的蜷了蜷袖中的手,“找大夫應該是看病吧?小夥子,我瞧你年紀輕輕的,不像是有病灶、痼疾之人。”


    “我不是看病!”漠蒼搖頭,“我就是找他有點事。”


    “什麽事?”靳月眉心微蹙,“報仇?報恩?又或者是,他拐了你媳婦?”


    漠蒼輕歎,“都不是。”


    “那你倒是說啊!”靳月翻個白眼,“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我娘臨終前交代過我,要查清楚我舅舅的冤案,所以我不遠萬裏而來,想找到當年、當年的一些人,問一問究竟是怎麽迴事。”漠蒼麵色發青。


    靳月愣怔,“你娘臨終前?”


    “娘生前不肯說,我也是在她臨終前才知道這些事的。”漠蒼垂眸,“所以我就跑到了大周,想要完成我娘的遺願。”


    “你要查冤案?”靳月來了興致,“什麽樣的冤案?多少年前的冤案?冤主是誰?什麽身份?到底發生何事?你且同我說說,我是捕頭,說不定我能幫忙!”


    靳豐年的杯盞“砰”的一聲擱在桌案上,“死丫頭,什麽案子都敢接?哪涼快待哪兒去,等你當了知府大人,再說這種大話不遲!”靳月翻個白眼,“爹,我好歹是個捕頭,聲張正義難道還有錯?”


    “骨子裏的東西沒錯,錯就錯在方式。”靳豐年深吸一口氣,“你小子若是真的想申冤,就去知府衙門告狀,不要禍害我家閨女,聽見沒有!”


    漠蒼愣了愣,“我沒禍害她,我還想幫她來著!”


    “省省吧!”靳豐年瞪了他一眼,“我一眼就瞧出來你不是什麽好人,南玥來的吧?想在我大周幹什麽?當細作?探敵情?”


    “爹!”靳月喝口水,潤了潤嗓子,“他去過知府衙門了,若然是細作,蘇大人早就把他抓起來了。他也沒說讓我去查,隻是想找人而已。您不知道這雲中客是誰,那就不知道唄。迴頭,我讓傅家的夥計幫著留意!”


    靳豐年緊了緊手中的杯盞,外頭傳來四海的喊聲,大概是有病人來了。


    “爹,您先去忙吧!”靳月道,“我坐坐就走。”


    “臉上的疹子還沒褪,別到處瞎晃悠,早點迴去。”靳豐年叮囑了兩聲,頭也不迴的離開房間,走的時候麵色微沉。


    靳豐年一出去,霜枝和明珠便進來了,一則不放心,二則怕有閑言碎語。


    “你爹好像不太歡迎我!”漠蒼輕歎。


    靳月也有些奇怪,爹算不上好客,但是身為大夫,爹一直溫和至極,可現在……爹好像有些情難自禁。她托腮,仔細打量著眼前的漠蒼,這小子算不上儀表堂堂,但也算是眉眼端正,不知是遺傳了他爹還是他母親。


    “你說的雲中客,是英州的?”靳月問,她忽然想起來,最近似乎聽說過這個地方,“有什麽特征嗎?不要跟說,年紀和我爹差不多,這差不多的老頭多了去,我總不能抓著一個就問,喂,你是不是雲中客?”


    漠蒼點點頭,瞧得出來,靳月是真心想幫他找人。


    “他的後背有一顆黑痣!”漠蒼說。


    靳月“噗”的噴出一口茶水,舌尖燙得發麻。


    “少夫人!少夫人!”霜枝慌忙去倒了一杯冷水,“快,潤潤口!”


    靳月忍著疼,灌了口冷水,眼淚星都出來了,“你、你再說一遍,在哪個位置?”


    漠蒼指了指背部,“背上,脊梁骨位置。那個……你沒事吧?燙著沒?”


    脊梁骨位置?!


    “還有沒有別的?”靳月推開霜枝,以指關節揩去眼角的淚,“我總不能扒人衣裳,一個個看黑痣吧?”


    “還有還有!”漠蒼忙道,“我娘說,雲中客的腳底心有個胎記。”


    眉心突突的跳,靳月瞧了瞧緊閉的房門,又若有所思的盯著漠蒼。


    漠蒼期許滿滿的望她,“這樣夠不夠清楚?隻要能幫我找到他,讓我做什麽都行,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你真的是來查案的,不是來殺人的?”靳月問。


    漠蒼搖搖頭,“我娘說,他知道一些事情,但他沒有能力去力挽狂瀾,所以幹脆隱居山林,失了蹤跡。所以我不是來報仇,我隻是想替我娘完成心願,想為我舅舅求一個清白。”


    “你舅舅幹了什麽事?”靳月撓撓頭,“殺人放火?燒殺搶掠?你是南玥的人,南玥的案子跑到我大周來查,你腦子進水了吧?”


    “不不不,我舅舅不是南玥的人,我母親是大周人士,我舅舅也是。”漠蒼他雖然跟著母親,學了一口流利的大周話語,但在南玥了這麽久,在表述上有些困難。


    靳月的眉心狠狠皺了皺,“說得我腦子發昏!”


    “我父親是南玥的人,我母親是大周人士,他們結合,就有了我!”漠蒼眨著眼,“我這麽說,你能聽懂吧?”


    靳月點頭,“能!”


    “所以我舅舅也是大周的人。”漠蒼急得滿頭是汗,“這案子不是南玥的男子,是你們大周的冤案,我、我……我就是……”


    說到最後,漠蒼變成了結巴。


    舌頭打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靳月示意他別著急,“行了,我聽明白了!到底是什麽案子?”


    “叛國!”


    兩字一出,靳月駭然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漠蒼,半晌沒敢吭聲。


    難怪爹說,讓她別什麽案子都接,這案子還真是碰不得,弄不好,滿門抄斬,誅九族,都是分分鍾的事兒,她可不敢輕易的連累父親,還有整個傅家。


    “對不起!”漠蒼歎口氣,扶著桌案迴坐,“就當我沒說過。”


    他之前一直不敢說,也是知道其中利害,一旦摻合進來,很多人都會受到牽連,會死!大周現在和南玥水火不容,能容忍他一個南玥的人,在京都城內自由行走,已經是大周的寬容。


    若是再去查這種事,想必……


    “太難了!”靳月深吸一口氣,“我幫不了你!”


    漠蒼點點頭,“我能理解,所以我沒打算讓你們幫我查,我隻要找到雲中客就行了。是死是活,我自己一人承擔,這畢竟是我的個人恩怨,同你們都沒有關係。”


    “我幫你找雲中客,其他的……就當我沒聽過。”靳月退一步。


    漠蒼感激涕零,這會是真的給靳月跪下了,“大恩大德,我願意當牛做馬報答你!”


    “男兒膝下有黃金,不必如此!”靳月快速將他攙起,“我幫你找人,是因為我覺得你從南玥跑到這兒,若不是抱著破釜沉舟之心,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毅力。就這份孝心,我樂於成全!”


    “謝謝!謝謝!”漠蒼拭淚,“我在大周舉目無親,若不是你收留我,我一定、一定會……”


    瞧,這人一緊張就結巴。


    又哭又笑的表情,逗得一旁的霜枝也跟著哭笑不得。


    “你在這兒歇會,我再去問問我爹。”靳月起身,“我爹的脾氣有時候不太好,不過……他很疼我,等著!”


    “多謝!”漠蒼行禮。


    靳月走出門,衝明珠遞了個眼神,“盯著他,我去去就迴。”


    明珠頷首,老老實實的站在房門口守著,一顆心卻高高懸著,漠蒼一番話,夾雜了太多的信息,若是少夫人察覺一二,隻怕……


    大堂內,四海正在抓藥,靳豐年站在水盆邊上洗手。


    見著靳月過來,靳豐年頭一扭就朝著後堂走去,一副“老子不願搭理你”的嫌棄表情。


    “少夫人?”霜枝都瞧出來了,“靳大夫生氣了!”


    “老小孩發脾氣了。”靳月抿唇,笑得眉眼彎彎,順手抓了台上的果子,慢悠悠的掀開簾布,“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哄哄!”


    “是!”霜枝頷首。


    靳豐年還真是動了氣,對著靳月愛答不理,就在後院抖著手,倒騰他的草藥。


    “爹,生氣了?”靳月笑嘻嘻的湊上去,“爹?爹!爹。”


    “你閉嘴。”靳豐年哼哼兩聲,“不要跟我說話。”


    靳月曲著一條腿,單腿站立,吊兒郎當的靠在廊柱處,美滋滋的啃著果子,“爹,那是不是你生在外麵的野兒子?”


    “什麽?”靳豐年拎起邊上的柴片,“你再說一遍!”


    驚得靳月當即竄到了欄杆上,攀著欄杆直撇嘴,“爹爹爹,有話好說!”


    “要不要好好說話?”靳豐年冷聲問。


    靳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要!”


    “下來!”靳豐年咬著後槽牙。


    靳月從欄杆上爬下來,鼓了鼓腮幫子,默默的用果子堵住了自己的嘴。


    這麽生氣,還不是惱羞成怒?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靳豐年插著腰,“你是我閨女,肚子裏那些彎彎繞繞,我一摸一個準。我可告訴你,我靳豐年這輩子就你這麽一閨女!聽明白沒有?”


    靳月連連點頭,咬一口果子,“聽明白了!”


    俄而又小聲的問,“可是爹,為什麽人家連你的黑痣都知道?還知道得那麽清楚,就在脊梁骨……哎哎哎,爹爹爹,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哎,別打……”


    靳月鞋都掉了一隻,被靳豐年追得竄上了樹。


    “你下來!”


    “我不,下來會被你打死的!”


    “你下來,我保證不打你!”


    “大夫的舌頭閻王爺的嘴,我信你才有鬼!”  靳豐年氣得直哆嗦,站在樹下仰頭望著那光著一隻腳的死丫頭,“天底下那麽多人,難道就我一個人背上有黑痣嗎?往我頭上扣屎盆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靳月喘口氣,還好當初在靳家莊,爬樹慣了,要不然真的要被爹打死了。


    “那你脫了鞋子讓我看看,要是你腳底沒有胎記,我就再也不提了。”靳月哽咽兩聲,一副泫然欲泣的淒慘模樣,“我這麽較真還不是為了我那苦命的娘,年輕輕的給你生了兩個閨女,那是怎樣的功勞。可你呢?一眼沒看住,就被人家給害死了一個。”


    說到這兒,她裝模作樣的揉著眼睛,直到眼睛通紅才繼續抽抽道,“現在我們爺倆相依為命,我得為我娘,把你守住了!別到時候,在咱們靳家祖墳地,遷個莫名其妙的妾室進去,膈應著我娘!”


    靳豐年七竅生煙,就差拿斧頭砍樹了。


    聽聽,聽聽,這是閨女該說的話嗎?


    “好,你要看腳底板是嗎?好,我給你看!給你看!死丫頭,待會看我不打死你!”靳豐年罵罵咧咧的踹掉了鞋子,狠狠扯下襪子,扶著一旁的樹幹,將腳底板朝上,“看清楚了嗎?”


    靳月的眉頭,狠狠皺了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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