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枝撿了一根小樹枝,戳了戳還在撲騰的漠蒼,“沒死就站起來,別汙了少夫人這一池好水,明年開不出蓮花來,將你埋在泥裏當蓮花。”


    漠蒼還在撲騰。


    霜枝皺眉,扭頭望著明珠。


    “給!”明珠遞給霜枝一塊大石頭,“砸下去!”


    霜枝笑得眉眼彎彎,當即捧起了大石頭,“好勒!”


    刹那間,漠蒼渾身泥濘的站起來,水深隻到胸口,也就是說……隻要他站起來,壓根淹不著他,這幾口泥漿水,他是白喝了!


    “讓你裝!”霜枝撇撇嘴,將手裏的石塊丟進水裏。


    隻聽得“嘩啦”一聲巨響,水麵上泛起碩大的浪花,若不是漠蒼趕緊捂住了連,隻怕又得喝上兩口。


    “你!”漠蒼咬牙切齒。


    那個……怎麽形容來著?哦,潑婦。


    “你個潑婦!”漠蒼扯著嗓門喊。


    明珠飛身便是一腳,又將漠蒼踹翻在小池裏,穩穩落在霜枝身邊,衝撲騰在水裏的漠蒼冷笑,“多喝幾口,潤潤喉!”


    “你們……咕咕咕……”


    不會水性之人,落水之後簡直就是災難,連站都未必站得住。


    霜枝和明珠也不去管他,顧自進了房。


    “少夫人,您別往心裏去,那廝瞧著就不像是好人,自然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霜枝輕聲寬慰,瞧著鏡子裏的麵孔,心下有些詫異,“好像退了點。”


    靳月點頭,她原就是吃了那藥產生的不良反應,喝了爹的藥自然會起效用,但想完全退去,尚需時日。


    見著靳月不說話,明珠心裏略顯忐忑,生怕少夫人真的察覺了什麽,“少夫人,您沒事吧?”


    “我真的好像見過那個狼紋。”靳月自言自語,不由自主的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位置,恍惚間,她覺得好像是、是自己也有一個吧?


    腦子有些亂,腦子裏千絲萬縷的思緒,就像是一團麻線,找不到起點,找不到終點。


    想了想,靳月忽然起身往外走。


    傅九卿的書房裏什麽都有,外頭的人是不會攔她的。


    “少夫人,您找什麽?”明珠和霜枝不敢進去,隻能在外頭等著。


    “我一會就出來!”靳月合上房門。


    霜枝急了,“少夫人這是怎麽了?”


    “去告訴公子,就說少夫人遇見了漠蒼,現在進了公子的書房。”明珠衝著門邊的奴才吩咐。


    能守在書房外頭的,自然是傅九卿千挑萬選的,最是可信。


    靳月翻找書架,雖然兵書都消失了,但是其他的都還在,她識字不多,字寫得也夠醜,但磕磕碰碰這麽多年,理解能力和記性卻是極好的。


    看過一遍,又或者聽人讀過一遍,她基本上就能倒背如流。


    “在這裏!”靳月搬來凳子,從書架最上方抽出一本冊子。


    這是大周以及周邊列國,各個名門望族的圖騰,外頭隻標注了兩個字“圖騰”。


    她當時就掃過一眼,沒想到現在竟派上了用處,奇怪的是,關於狼的圖騰,記載最多的是南玥,大周境內不多,興許是江湖人更喜歡一些這種野性的東西。


    “南玥?”靳月皺眉,漠蒼的確不像是大周人士,若說是南玥人,倒也眉眼相似。


    但是在南玥的記錄上,隻有南玥的皇室,才具備刺狼紋的資格。比對各種狼紋,喜怒哀樂,甚至於咆哮的狼紋都有,每個貴族的印記千差萬別,獨獨沒有……缺牙的狼紋。


    靳月撓撓頭,“難道是年紀不同,所以紋路不同?”


    書房裏陰測測的,靳月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隻覺得陰風陣陣,從脊背處漫起,快速蔓至四肢百骸,涼得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好看嗎?”


    清音冷冽,驚得靳月駭然轉身。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她壓根沒聽到開門聲,也沒聽到腳步聲。


    狐狸不愧是狐狸,腳底心長了肉墊,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傅九卿披著墨氅,昏暗中,冷白色的肌膚,泛著幽幽青白色,愈襯得瞳仁幽邃如墨,同這暗影合為一處,周身透著難掩的寒戾之氣。


    “拿來!”他伸手,玉扳指的涼光,靜靜的倒映在他掌心。


    靳月戰戰兢兢地將書冊遞過去,“我、我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不該、不該闖進來,隻是我有些好奇,所以沒經過你同意就進來了。我就找了這本書,其他的一概沒動過,真的什麽都沒碰!”


    傅九卿沒作聲,長睫半垂著,完美的掩去眸底翻湧的情緒,緊了緊手中的書冊,指關節泛著瘮人的青白之色,連指尖上細小的血管,仿佛都能看得清楚。


    “看過了?”他嗓音清冽。


    靳月抿了下唇,低聲應著,“嗯!”


    “看明白了?”他又問。


    靳月脊背發寒,“其實不是太、太明白!”


    她站在那裏,看著他幽然轉身,繞過書架,行至軟榻前。


    “還不過來!”


    靳月迴過神,當即屁顛顛的跑過去,瞧著他半倚著軟榻,掩唇輕咳,竣冷的麵上浮起異樣的微紅,她下意識的為他掖好大氅,轉身將暖爐裏的炭火挑得更旺盛些。


    瞧著她動作嫻熟,甚至於很多都是下意識的習慣,某人眸中的霜雪漸融。


    待靳月轉迴,小心翼翼的挨著他坐下,傅九卿當著她的麵重新打開了冊子,“看到哪兒了?”


    “這兒!”靳月指了指“南玥”的部分。


    她不敢問他,為何他這裏連這些東西都有?手裏的這些冊子,瞧著不像是野冊子,倒像是他精心收集的消息匯總,是他親自整理的嗎?


    且瞧著上頭的字跡,委實有點像他的手筆。


    “沒有狼牙的狼紋,是嗎?”他問。


    靳月俯身瞧著書冊,背上的涼意忽然來襲,驚得她瞬時僵直了脊背。


    傅九卿彎腰,兩手撐在她的左右兩側,掌心抵在桌案上,剛剛將她圈在自己懷中,他微微側頭,下顎正好抵在她的肩胛處,溫熱的唿吸不偏不倚,恰好噴薄在她耳鬢間。


    癢癢的,甚是令人心悸。


    “上頭沒有,是嗎?”他又問。


    口吻極為平淡,聽不出任何的情緒變化。


    靳月不敢迴頭,脖頸處的小絨毛根根立起,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唇,距離她肌膚的距離。


    毫厘之距,近在咫尺。


    她敢扭頭,他就敢吞了她。


    “嗯!”她嗓子發澀,低聲應答。


    “想知道為什麽沒有嗎?”他循循善誘。


    靳月當然想,然則……她也知道所謂的代價是什麽,這討厭的狐狸,做慣了生意,從來不肯吃虧,“你、你想怎樣?”


    靳月的眼睫瞬時抖得厲害,眼底的微光像是漾開了陣陣漣漪。


    “求我!”


    他說。


    靳月咬了一下唇,小聲嘀咕,“我可以不那麽好奇的。”  身後安靜了好一會,靳月終於忍不住,微微側過頭,正好瞧見他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輕纏繞著她的青絲,一圈又一圈,慢條斯理的動作,何其嫻熟恣意。


    靳月狠狠皺了皺眉頭,隻覺得這些青絲,好似繞在自己的脖頸上,一圈又一圈的,令人窒息。


    “夫人的好奇心,不允許……半途而廢。”傅九卿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若不是好奇到了極致,牽動了內心深處的某些陳舊記憶,她又怎麽可能闖進他的書房?


    嗬,口是心非的女人。


    靳月默默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就這麽多。”


    某人輕輕挑起她另外兩根手指,“三!”


    “不要!”她鼓了鼓腮幫子,那不得要了她的命?


    冰冰涼涼的指尖,又開始不安分的遊走,輕輕撥了她第四根手指,“四!”


    靳月瞪大眼睛,“不要!”


    最後的最後,嗯,五!


    沒骨氣的人,最後自找苦吃,以“五”的代價,達成了協議。


    “沒有狼牙的狼紋,是被逐出南玥皇室的罪人。”傅九卿圈著她,冰涼的麵頰緊貼著她,“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至高無上的象征。在南玥,狼是主。”


    靳月愕然,“至高無上?”


    那漠蒼怎麽看都不像是身份尊貴之人,怎麽可能是至高無上?


    “在南玥,狼牙是用來祭祀的,是聖物、聖器,不是誰都有資格貢獻狼牙的。沒有狼牙,說明這人要麽是罪人,要麽是高不可攀的。”傅九卿眸蓄陰鷙,冰涼的掌心貼在她的腰間。


    涼意滲入,靳月唿吸微促,“那我撿迴來的這個人……”


    “介於兩者之間,看你信哪個?”傅九卿沒有正麵迴答。


    靳月不知道要信哪個,不管是罪人還是至高無上,似乎都跟漠蒼的表現不太相符,那這漠蒼到底是什麽人?


    傅九卿指尖輕輕一撥,將她緊咬的下唇釋放,極是好看的俊眉擰起,周身寒氣淩人,“不許咬!”


    “我可以把他留下嗎?”她迴望著他。


    傅九卿沒說話,她卻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於他的不悅。


    很顯然,她的好奇,不是什麽好事。


    四周,死氣沉沉。


    昏暗中唯有暖爐裏的炭火,在嗶嗶啵啵的炸響,聲聲叩在心頭。


    靳月唿吸微促,瞧不清楚他眼裏的神色,隻覺得根根分明的黑鴉羽,遮掩了太多的情緒,她不懂那些也看不明白,自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驀地,她冷不丁湊上去。


    溫熱的唇,輕輕啄在他的唇上。


    片刻的溫暖,不期而至。


    往常都是傅九卿占據主動,如今赫然被突襲,他竟有了片刻的愣怔,待他迴過神來想要……某人已經一溜煙似的撤了。


    傅九卿瞧著她淺色的唇 嗓子裏澀得厲害,原本陰涼徹骨的書房,突然間極為憋悶。


    大氅裹著他,就跟著了火似的。


    嗯,熱!


    “你想怎樣便怎樣。”他別開視線,不再看她。


    “謝謝相公!”靳月轉身就跑。


    傅九卿狠狠的閉了閉眼,饒是眼不見為淨,可這心……卻是再也平靜不下來了。蜷在袖中的手,指尖有些輕顫,他舔了一下唇,不自覺的勾起唇角。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都在外頭守著,見著靳月麵紅耳赤的跑出來,各自心下仲怔,生怕公子會責難。


    靳月笑得有些靦腆,“我臉上的疹子,好點沒有?”


    霜枝眨了眨眼睛,這話不是之前問過了?少夫人自個都在梳妝鏡前瞧過的。


    “好、好點了!”霜枝迴答。


    靳月瞧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屋子裏黑,大概沒瞧清楚吧?”


    否則,這般滑稽醜顏,他不笑死才怪。


    廂房內。


    漠蒼狠狠打了兩個噴嚏,捧著薑湯裹著被褥,瑟瑟發抖的瞧著桌前的主仆三人,“你們、你們……哈欠……幹什麽?審問我呢?”


    “南玥的細作!”靳月剝著花生。


    明珠和霜枝一左一右,極是警惕的瞧著他。


    “呸!”漠蒼喝一口薑湯,辣得他舌頭發麻,說話都有些大舌頭,“我跟南玥沒關係,別把我跟他們扯一塊,這話我就說一遍!”


    “南玥的細作!”靳月將花生仁塞進嘴裏,貝齒輕咬,咯嘣脆。


    漠蒼氣急,“我恨南玥,聽明白了嗎?”


    “南玥的細作!”靳月還是這句話。


    漠蒼直撓頭,裹著被褥在房間內兜圈圈,“我跟南玥有仇,怎麽可能是南玥的細作!”


    “那你來幹什麽?”


    “找人!”


    “找誰?”


    “表……”


    漠蒼忽然咬住舌頭,疼痛讓他瞬時眼淚汪汪,如此腦子才算清醒起來。瞧著坐在桌案前,剝著花生喝著茶的女子,他仿佛明白了什麽,屁顛顛的坐迴原位,重新捧起了湯碗,“你在詐我!”


    “傻子!”靳月白了他一眼。


    漠蒼磨著後槽牙,“你這個騙子!”


    “彼此彼此!”靳月喝口茶,潤了潤嗓子,“找表妹還是表哥?又或者表弟、表姐?小舅娘,應該是表親沒錯了。需不需要幫你一起找?細作。”


    漠蒼喝兩口薑湯,身子總算暖和了不少,“你套我的話。”


    “不騙傻子騙誰?”她低頭剝著花生,動作嫻熟得很,指尖輕搓,那乳白色的花生仁就跳到了她的掌心裏,隨手一丟,不偏不倚的丟進嘴裏。


    這般動作一氣嗬成,看得漠蒼有些發愣,“你為什麽喜歡吃花生?”


    “你為什麽喜歡喝水,為什麽喜歡睡覺?”她反唇相譏。


    漠蒼想了想,“我想喝就喝,想睡就睡唄!”


    “那不就結了。”靳月撣去袖口的花生皮,“如果不舒服就說一聲,讓人給你請個大夫,別到時候死在我上宜院,我還得費力給你丟亂葬崗喂狼。”


    漠蒼揉著眉心,“你這女人,怎麽就沒半句好話。”


    “知道就好。”靳月起身,“好了,既然你跟南玥有仇,我暫且不把你扭送大牢,至於你為什麽非得跟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隻是怕那些人,重新找到你而已。”


    漠蒼理虧,“你、你都知道了?”


    “傻子才不知道。”她又不是傻子,“要幫忙就說一聲,找人這事,傅家最是在行。”


    漠蒼笑了笑,可惜他沒見著傅九卿,否則就笑不出來了。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人的名字?”漠蒼神神秘秘的開口,“他叫雲中客。”


    一旁的明珠陡然皺眉,但旋即眉心舒展,宛若什麽都沒聽到。


    霜枝心頭微緊,方才明珠的動靜,她瞧得一清二楚,隻是……明珠是公子派來的,若是明珠知道此人,想來公子也知道。


    公子的事,誰敢插手?


    霜枝,不敢!


    “沒聽過。”靳月搖頭,“什麽模樣?”


    “瘦高個,可能是個大夫!”漠蒼在大周舉目無親,唯有眼前的女子,瞧著並無惡意,且不管她跟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有什麽瓜葛,但眼前他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似乎也隻有她了。


    大夫?


    靳月皺了皺眉,“何處的大夫?”


    “好像是英州什麽縣的,後來好似去了衡州,現在究竟去了何處,我也不知道。”漠蒼麵色發青,神色略顯暗淡,“我知道,大周這麽大,要找一個人,確實是大海撈針,實在是太難了!”  “雲中客,是江湖遊醫?還是正兒八經的開醫館的大夫?”靳月問,“我爹就是大夫,可能他知道一些。畢竟同行之間,了解的稍微多點。”


    漠蒼驚喜,“真的嗎?”


    “自然是。”靳月瞧了一眼外頭,“等明兒吧!”


    今兒她臉上的疹子委實太多,明兒褪了些許再出門不吃。


    漠蒼連連點頭,差點沒給靳月跪下,“隻要找到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就你,身無長物還要報答我家少夫人?”霜枝滿臉嫌棄。


    “我、我是巫醫!”話一處口,漠蒼便有些急了,瞧著靳月滿臉的不解,慌忙解釋,“這是南玥的說法,在你們大周,叫大夫!”


    霜枝噗嗤笑出聲來,“落湯雞還差不多。”


    “我真的是大夫!”漠蒼指了指靳月,“你中毒了。”


    眉心陡然擰起,靳月想著,燕王府下的藥委實厲害,都這會了,還能被人瞧出來?麵色微紅,靳月尷尬的笑了兩聲,“是有點眼力見!”


    “中毒不淺吧!”漠蒼盯著她的臉。


    靳月捂了捂臉,都長紅疹了,自然是不淺。


    “你好好休息吧!”靳月轉身就走。


    “唉!”漠蒼搖搖頭,瞧著靳月匆匆離去的背影,嘴裏匍出兩字,“難咯!”


    什麽人這般心狠手辣?瞧這女子頗為善良,不像是大奸大惡之輩,怎麽會中這般詭譎狠辣的毒?毒入骨髓,委實難比登天!


    難!


    燕王府內。


    顧若離也挺難的,臉上挨了一巴掌,一屁股跌坐在地。她淚眼朦朧的揚起頭,不敢置信的望著勃然大怒的宋宴,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小王爺,您要的東西若離已經拿迴來了,您到底是怎麽了?”顧若離泣不成聲,不就是因為讓靳月跑了,他沒能得償所願嗎?


    宋宴咬著後槽牙,狠狠的將紙張砸在她臉上。


    裹著油紙包的紙張,帶著銳角,將顧若離的額角劃出血,她驚恐的縮了縮身子,快速捂住額頭,再瞧著地上飄落的紙張。


    滿紙歪歪扭扭的“滾”,何其觸目驚心。


    哭聲驟歇,顧若離如同五雷轟頂,愣是沒敢再出一聲。


    所以,她費盡心機從靳月那裏撈迴來的,就是這樣一張東西?一張寫滿了“滾”字的紙,犯得著這般小心翼翼的用油紙包裹著嗎?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宋宴拂袖而去。


    顧若離麵如死灰,癱坐在地。


    “主子,您這是被算計了!”琥珀快速攙起顧若離,“主子您得振作起來,不能因為一次失敗而垂頭喪氣啊!如今燕王出征,郡主很快就會迴府,您的機會來了!”


    提起宋嵐,顧若離眼底的灰白之色漸漸散去,“是啊,宋嵐要迴來了!”


    “待郡主迴來之後,一定饒不了那賤人!”琥珀可沒忘記,自己臉上還未消退的巴掌印。那一巴掌,打得她半張臉都歪了,耳朵到現在還有些嗡鳴。


    顧若離絕豔的臉上,浮起蒼白的笑,“小王爺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主子,您這就心灰意冷了嗎?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琥珀咬咬牙,“封了公主又如何?平民公主,說到底誰會真的當她是公主?不過是太後娘娘一句話,誰都瞧得出來,是太後娘娘借此來打壓咱們燕王府罷了!主子,您可是正兒八經的小王爺側妃呢!”


    顧若離斂眸,“若我能有個孩子,所有的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孩子……”琥珀沒敢再吭聲。


    這個問題,委實棘手。


    “去把裴春秋給我找來!”


    然則……


    裴春秋可沒那麽好欺負,他雖然在燕王府當大夫,但入府之處就說過,是為了還燕王爺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隻為燕王府的主子們治病。


    他好鑽研醫術,關了藥廬的門,顧自琢磨藥方,其他的一概不管。


    琥珀,自然是請不到他。


    不隻是請不到,連藥廬的門兒都進不去。


    藥廬外頭。


    “主子,裴老頭欺人太甚!”琥珀咬著牙。


    顧若離冷著臉,“裴春秋。”


    木門緊閉,裴春秋躲在裏頭不出來,誰能奈他如何?


    “師父,外頭的人在叫你呢!”小童壓著嗓門低聲說。


    “師父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沒聽見!”裴春秋將成塊的草藥鋪曬在竹簾上。


    小童盯著緊閉的木門,“萬一闖進來怎麽辦?”


    “闖進來就闖進來,反正現在,我耳朵聾了。”裴春秋最不想瞧見的就是顧若離,平生不做虧心事,唯一一件虧心事,就壞在這女人的手裏。


    造孽!


    小童摸摸索索的,抱著篾籮刪選草藥,權當自己也聾了。


    師父說沒聽見,那就是沒聽見。


    木門被侍衛踹開,顧若離大步流星的進來,冷眼瞧著在院子裏忙碌的師徒兩個,“裴春秋,你裝什麽傻?我要的方子呢?”


    “側妃,我早就說過了,這種事是天意。緣分不到,你就算要了我的命也沒法子!”裴春秋抖著手裏的草藥,“有些東西呢,還是順其自然為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顧若離冷著臉,身後的侍衛快速撤離。


    院子裏,曬滿了草藥。


    可這些草藥,沒有一樣能治好她的心病。


    “裴春秋,你是真的鐵了心?”顧若離緩步上前,蔥白的指尖輕輕撚了兩根草藥,“當年的事情,非我所願,你怎麽能把賬算在我的頭上?”


    “不敢!”裴春秋拱拱手,“您是側妃,我不過是個草頭大夫,這些年您都瞧見了,那點本事早就不夠瞧了。您若是真的急於求成,就去找別的大夫瞧瞧,老夫實在是有心無力,醫術有限!”


    琥珀冷笑,“裴大夫當年能起死迴生,如今卻說什麽有心無力,打量著是蒙誰呢?”


    “年紀大了,很多東西啊……早就不行了!”裴春秋歎口氣,“世上本就沒有起死迴生一說,不夠是一命換一命而已。”


    提起這個,顧若離瞳仁微縮,“裴春秋,若是有九尾草呢?”


    裴春秋猛地僵在原地,“你說什麽?”


    “你該不會連九尾草是什麽都不知道吧?”顧若離涼涼的瞧著他,勾唇笑得美豔絕倫,“裴春秋,你見過那東西嗎?”


    裴春秋心裏是激動的,可麵上卻不敢過多表現出來,九尾草有多難得,他比誰都清楚。隻要能拿到九尾草,就算拿他的命去換,他都願意。


    人呢,就是不能幹壞事,否則這一輩子都難以心安。


    “你真的能拿到九尾草?”裴春秋試探著問。


    他不相信顧若離,這女人心機太深,手段太狠,說的話不可深信,但又不能不信。若是能拿到九尾草,說不定真的可以放手一搏。


    “自然!”顧若離負手而立。


    “那就等你拿到了再說!”裴春秋斂去眸底的慌亂之色。


    退出院子,顧若離麵上的悅色快速垮塌下來,目光瑟瑟如刃。


    “主子,拿到九尾草就能讓您有孩子嗎?”琥珀不解。


    “靳月!”顧若離眯了眯眸子,“派人盯著裴春秋,他怕是不太老實了。”


    琥珀詫異,“主子的意思是……”


    “聽到九尾草的時候,他不是驚喜,而是慌亂,又故作鎮定,我估計他把傅家的靳月當成了當年的靳月。”顧若離其實也不太肯定,這兩個靳月,是不是同一個人?


    當年的靳月,對宋宴幾乎可以用忠心如狗來形容,可現在呢……對宋宴棄如敝屣。愛一個人,能輕而易舉的剝離出去?


    似乎不太可能。


    “他想贖罪?”琥珀恍然大悟。


    “想拿到九尾草,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命!”顧若離繃直了身子,“走著瞧吧!”


    這九尾草若是能輕易得到,當年宋宴就不會這般費盡心機了。


    沒走兩步,顧若離頓住腳步,“小王爺去哪了?”


    琥珀垂眸不敢語。


    “說!”


    “小王爺出府了,聽人說是、是……”


    顧若離了然,打量著又去找那有夫之婦了。


    可惜,靳月今非昔比,公主之尊,其實宋宴想見就能見的?若是把她逼急了,一紙訴狀告到太後那裏,宋宴會吃不了兜著走。


    尤其是現在,燕王出征在即,若是宋宴再惹出什麽亂子,宋雲奎怕是要氣死在軍前。


    傅家現在也是有了底氣,自家出了個公主,太後的懿旨都到了,就差冊封,門口的守衛便將腰杆挺得筆直,打死也不能放宋宴進去。


    壞了少夫人的名聲,來日冊了公主,還不得讓整個京都城的人看笑話?!


    “少夫人少夫人,那個小王爺又來了,但是被擋在了府門外。”霜枝急急忙忙的跑進院子。


    靳月正拿著小鋤頭蹲在牆角刨坑,聽得這話,眉心微擰,“藥不死我,還敢上門,是想討打嗎?”


    “少夫人,燕王殿下要出征,咱們再忍忍。”霜枝喘著氣,“您幹什麽呢?”


    靳月深吸一口氣,“打算把外頭花園裏的黃泥搬點進來,迴頭咱們可以隨時烤雞吃,明珠已經讓人去挪了。”


    “外頭怎麽辦?”明珠問,“小王爺那脾氣,應該不會罷休吧?”


    “過來!”靳月勾勾手指頭。


    明珠當即湊上前。


    主仆兩個咬了一陣耳朵,聽得明珠的麵色忽明忽暗,最後止不住笑出聲來,“少夫人,可行嗎?”


    “去吧去吧!整不死人。”靳月繼續刨坑,“霜枝,那池子裏的錦鯉都給我放了,換成草魚、鯽魚、鯉魚,反正能吃的就成,錦鯉的肉不結實,委實不好吃。”


    霜枝呐呐的應了聲。


    少夫人是要把上宜院,變成菜園子?養魚池?好吧,連葡萄架都倒騰好了,以後還會變成果園。


    隻是,少夫人讓明珠去做什麽了?


    整不死人?


    難不成是要整小王爺?!


    霜枝倒吸一口涼氣,可別鬧出大禍才好。


    靳月起身,笑得邪邪的,來而不往非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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