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些,池律才在床邊坐下,用力將唐鬆靈裹進懷裏。


    腦中突然清明了一刻,一個從一開始就想做但下意識逃避甚至抗拒的念頭變得青清晰。


    他沒有低頭去看懷裏人,一邊賀旗在說什麽他也聽不清,隻眼睛睜得大大地盯著虛空。


    很久,才把唐鬆靈往上抱了抱,用手兜著唐鬆靈的後腦,迫使他的臉貼在自己脖頸上。


    冰涼濕潤的觸感傳來的一瞬間,池律狠狠抖了一下,這種皮肉裏透出的冷意讓他遍體生寒,詭異的,恐怖的,血都被凍住了。


    似乎過了很久,皮膚上才傳來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的氣息在浮動。


    “咚”


    “咚”


    “咚”


    被他忘記的心跳漸漸變重,一下一下頂著胸口,他疼得喘不上氣,隻能張著嘴用力唿吸。


    須臾,低下頭用唇瓣貼著唐鬆靈臉側,房間安靜,隻有池律嘶啞低弱的喚聲。


    賀旗站在床邊,垂眼看著床邊躬著腰的男人,他失了從容和鎮定,此時隻是脆弱到似乎一碰就會碎的無助的普通人而已。


    一個小時前他還執著於打聽這人對唐鬆靈到底什麽想法,現在看來,似乎不用問了。


    牆上的表滴滴答答,一點一點堆積著驚慌。


    “鬆靈.....”


    “鬆靈.....”


    “怎麽洗個澡弄成這樣,小孩一樣...”


    “總是不長記性,把自己弄得滿身是疤......”


    “說要追人,還沒追到手就想不管了是嗎?什麽時候染上輕言放棄的惡行的?”


    “不負責任,以前是,現在也是。”


    “你這毛病不改,再追一百年也追不到我。”


    喉嚨很痛,但他停不下來,也不敢停下來,他急需分散注意力,忘到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池律沒看過恐怖片,但他覺得應該沒有恐怖片比剛進衛生間是看到的更恐怖。


    後來,池律果真再也沒有想起這天的具體細節,隻記得深入骨髓的驚懼。


    唯一清晰的是當時打開衛生間門的那一幕,似乎被攜刻在靈魂上,每一幀都被記錄的清清楚楚。


    或許是他不間斷地聲音貼著唐宋靈耳畔一直在響,過了十來分鍾還真起了作用。


    一直沒動靜的人突然發出一聲模糊的氣音,池律猝然抬頭,緊緊盯著唐鬆靈。


    他臉上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舒展終於被打破,眉頭蹙起,嘴巴微微張開,過了一會兒,發出一聲夢囈。


    但那聲太輕太低,池律還沒來及反應就消失了。


    很快,蒼白的唇瓣又輕輕扇動。


    “好黑........”


    心髒重跳了下,池律顫聲道:“唐鬆靈,不黑的,睜開眼睛看看。”


    唐鬆靈全無反應,隻仰著脖子急促唿吸著,臉上漸漸浮現驚恐,“巷子裏.....沒有燈.....”


    “太黑了.....”


    “......什麽?”


    “有血.....”


    “他在等我......”


    好好的,眼角突然滾下一滴淚。


    池律愣住,半晌,他聽見自己問:“誰?”


    “他。”


    “在哪等你?”


    唐鬆靈又重重喘了一下,似乎在掙紮什麽,半晌,夢語一樣口齒不清道:“在.....老廣場。”


    池律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得看著唐鬆靈,心神俱震。


    原來他一直都記得。


    那為什麽沒來?


    第132章 池家計謀


    又約莫六七分鍾分鍾,救護車才到。


    唐鬆靈隻中途醒了一下就又沒動靜了,臉已經開始泛青。


    急救室門緩緩合上,池律和賀旗被擋在門外,大口粗喘著氣,剛才急救醫生進去時聽了簡單描述,沉重的臉色讓門外兩人心不斷得往下沉。


    時間被無限拉長,焦灼和恐懼持續堆疊,一寸寸擠走這裏的每一絲氧氣。


    額頭有汗流下來,池律想抬手擦一下,卻發現四肢太過僵硬,根本不聽使喚。


    不知道多久,門開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池律都以為他們在門外等了好幾個小時,但一次偶然機會了解到這種突發病症的有效搶救時間往往隻有十幾分鍾,當時知道的時候驚愕了好久。


    醫生從急救室出來,喘了口氣道:“救迴來了,是劇烈刺激引起的神經源性休克,聽你們說中途醒過一次,應該是那次之後才開始休克的,不然根本來不及救。”他歎了口氣,微側頭,下巴往身後揚了下,“再觀察一會兒就可以推出去了。”


    “那以後怎麽防護,需要注意什麽?”


    “注意不要刺激他就行了,剛出來得吸一陣氧,保持唿吸通暢,剩下的護士會交代。”許是眼前這倆人麵色太糟糕,又補了一句,“救過來就沒什麽大事,不用太緊張,以後注意點就行。”


    “哦好.....謝謝醫生。”


    看著醫生走遠,賀旗扭動了下脖子,咬肌微微鼓動,下一瞬撲上去揪住池律衣領猛力將他貫到牆上。


    “聽見沒有,差點沒來及。”他雙目充血,死死瞪著池律,牙齒咬得咯咯響。


    池律沒有防備,被這一下震得後背生疼,他本來神經就緊繃著,恰好賀旗送上門來給他泄氣,哪有手軟的道理?


    他一把攥住揪他衣領的手臂向賀旗身後擰去,與此同時迅速離開牆麵繞到賀旗背後,一個巧勁似使得賀旗踉蹌著往前撲。


    動作太快,賀旗來不及反抗就被從後背懟到牆上,池律一隻手擰著手臂將他摁住,壓著聲音道:“我和他之間輪不到你來發表意見,以前怎麽對他的忘了?這會兒跑到我麵前裝深情。”


    他聲音太沉太狠,恰好這又是賀旗的死穴,本來還在掙紮,聽到這句話突然蔫兒了。


    “之前唐鬆靈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他本來打算來找我的對不對,那天到底發生什麽了?他為什麽沒來?”


    賀旗被他摁著,臉緊緊貼在牆上動彈不得,聞言嗤笑一聲,“你問我啊?想知道自己去查啊。”他斂了笑,狠道:“我倒是想問問你,韓莊在監獄呆的好好的為什麽會提前出來!”


    “!”


    池律猛然聽見這個好幾年不曾聽過的名字,第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過了兩秒才猛地瞪大眼睛,手上因太過震驚而失力。


    賀旗趁機掙脫,嘲諷道,“鬆靈還想徹底把你摘出去,怎麽可能。”


    “什麽意思。”池律眼神陰鷙,盯著他沉聲道。


    “說過了,想知道自己去查。”


    “所以這件事和韓莊有關。”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池律感覺心髒都在顫抖。


    “不知道。”賀旗偏頭,一臉什麽都不打算說的樣子。


    晚上九點,單人病房。


    窗戶緊緊拉著,將外麵的雜音阻隔開,房門緊閉,周圍靜謐又壓抑。


    池律僵坐在凳子上,黑沉的眼睛一動不動。


    他像是在看床上躺著的人,又似乎隻是眼神放空,透過唐鬆靈盯著虛空發愣。


    賀旗瞥了好幾眼,有池律在這兒,他渾身不得勁,見人像個雕塑一樣往那兒一坐,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陰陽怪氣道:“你那什麽眼神?困了就迴睡覺去。”


    池律靜止的眉眼微動,撩起眼簾淡淡掃了眼賀旗,“聲音小點。”


    “......”


    賀旗被他一句話懟迴去,憋的臉都青了,要不是現在在病房,他高低要和池律切磋一下。


    池律卻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賀旗要吃了他的表情,隻垂眼看著還在昏睡的唐鬆靈。


    燈光刺白,照的唐宋靈本來就沒血色的臉更加蒼白,靜靜垂落的眼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襯得他看起來越發乖巧。


    池律指尖動了下,落在唐鬆靈臉側,輕輕蹭動,他動作輕柔又眷戀,但再看他那張臉時,又分辨不出更多的情緒,一直都靜靜的。


    賀旗盯著這張冰雕似地臉,越看越不爽。


    不久之前他還以為池律真的還喜歡唐宋靈,但自打人從急救室出來他反應就淡淡的,一點沒有愛人死裏逃生的喜悅和激動,更別說像電視裏一樣哭天搶地了。


    他循規蹈矩地做該做的事,記錄注意事項,辦理入院手續,買住院要用的東西。


    看起來太冷靜了,和兩個小時前抱著唐宋靈話都快說不出來的人簡直判若兩人。


    賀旗甚至懷疑那都是他裝的,越想越不爽,便梗著脖子道:“你能不能出去?這兒有我就行了。”


    池律起初沒反應,還是定定看著唐鬆靈,兩分鍾後突然站起身往門口走。


    賀旗一臉震驚地看著池律,他本來隻是嘴一下,沒想到人這麽聽話,還真要出去。


    “不是,你.....”


    池律走到門邊時側頭扔下一句,“你也出來。”


    “你他媽......”


    池律猛地頓了腳步,迴頭盯向賀旗。


    他這一眼太攝人,給賀旗看得一激靈,說了一半的話生生卡在喉嚨裏。


    兩分鍾後,賀旗果然乖乖跟著出去了,隻是在心中把池律祖宗問候了一遍才覺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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