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蒙蒙抱進臥室放好,又輕手輕腳退出來關上門,深深歎了口氣,兩人都心情沉重不已。


    過了一會兒,穆寧試探著道:“要不......就不在京城念了,咱門迴縣城吧,現在國家教育發展得不錯,縣城也是一樣的。”


    唐鬆靈沒說話,腦袋深深低下去,像是不堪重負,好一會兒才道:“我自己就是從鄉下來的,教育資源到底比不上京城,我不想委屈蒙蒙,想上......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他突然抬頭,“你那邊有多少存款?”


    “三萬,怎麽了?”


    “有些私立學校想加名額進去倒是可以,但是得塞錢。”


    “可.....我們哪來那麽多錢,沒有負債還好說,但現在我們欠那麽多錢沒還,現在房子都是租的,阿姨還在醫院......”


    唐鬆靈垂著腦袋沉默了陣,道:“我先想想辦法,實在不行,找…...賀旗借點。”


    家裏唯一一個櫥櫃裏堆滿各種生活用品,空間實在有限,不管這麽收拾,看著都淩亂不已。唐鬆靈搬來一個小凳子放在櫥櫃前,試著踩了踩,確定咯吱亂響的小木凳能承受自己的體重,才站上去。


    晃悠著踮起腳尖,將手伸到櫃頂摸索著,不一會兒碰到一個鐵盒子。


    這盒子被一把生鏽的小鎖鎖著,上麵落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已經看不出最初的顏色。它被擱在櫃頂上已經有快五年時間了,從來沒被拿下來過,似乎已經被人遺棄。


    唐鬆靈將鐵盒擦幹淨,抱在胸前看了好一陣,顫抖著唿出一口氣,才抬手在脖頸見摸索一會兒,拽出一拴著鑰匙的繩子。


    他心跳得厲害,好像即將打開的是被自己刻意忘記,已蒙塵許久的記憶。


    隨著一聲輕微的脆響,盒子裏的東西徹底暴露在陽光下。


    那裏麵裝著的東西很多,很雜,都是那些年池律送給他的。


    他以為過了這麽多年,那些過往早已被時間模糊,可看到這些東西,隻一眼,便恍如昨日,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刻心跳的力度,每一寸溫柔的目光,都 穿越時間從昨日撲殺過來,將他早已失去痛感的心髒撕得血肉模糊。


    曾經他給這個鏽跡斑斑的鐵盒上了鎖,放在看不見的地方,即使再想念,他都不敢打開看一眼,他怕自己舍不得,放不下。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開啟,沒想到最終還是被生活逼迫,去用那人最初的愛換得眼下的苟延殘喘。


    “爸爸這盒子裏是什麽呀?”蒙蒙見他抱著一個鐵盒看了很久,一動不動,好奇湊上來問


    “這是.......”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呀......爸爸這個表怎麽碎了?”


    唐鬆靈拿起橫著好幾道裂縫的表,輕柔地摩挲著,“這個,是爸爸不小心摔碎的......”


    許是唐鬆靈眼裏的痛苦太過深刻,連蒙蒙都察覺到他在傷心,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擦過他眼角的濕痕,聲音裏透著小孩獨有的天真:“沒關係爸爸,摔碎了把它粘起來就好了。”


    “粘不起來了......”


    “可以的!”蒙蒙使勁點頭。


    唐鬆靈看著小孩滿臉的堅定,苦笑道:“好,那就粘起來。”


    第100章 讓他上來


    同一時間,長陵集團總部大樓上下一片歡唿雀躍,尤其是銷售部,人人臉上都是大戰之後的輕鬆,唯一與這氣氛格格不入的便是董事長辦公室,還如往常般清靜冷寂。


    白心提著禮物去銷售部門慰問了一圈便上了頂樓,手指在厚重的木製大門上扣了三下,“池董。”


    “進。”


    辦公室空調開得很低,桌子上堆著一摞待處理文件,池律手裏忙著,頭也不抬道:“隨便坐。”


    白心施施然靠在沙發邊上,笑道:“不愧是董事長,全公司估計就數你最淡定。”見池律仍未說話,便繼續道:“沒想到我們真的贏了秦盛。”


    池律在審判文件最後一頁利落地簽上字,將筆插迴筆筒,抬頭隨意道:“沒想到?”


    “畢竟我們和秦盛這樣龐大的龍頭企業比還是太嫩了不是嗎?一開始我還真沒什麽自信。”她看著靠在椅背上的池律,微微笑著道:“以前知道你優秀,但沒想到竟然這麽厲害,兵行險招,向死而生。”


    “還好,正常的商業手段,他們輕敵了而已。”


    “哈哈,你是沒見開標會上秦盛那個銷售經理的臉色,堪比豬肝,太好笑了。”


    池律舒展身體靠進柔軟的椅背,手指抵著太陽穴慢慢按揉,眉眼間盡是疲憊,不見一絲喜色。


    白心見他這樣,也漸漸斂了笑意,擔心道:“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我聽曉桐說你連著半個月天天加班到十二點。”


    池律半垂著眼睛,盯著虛空中的某個點,竟是在發愣。


    白心極少見他這般神情,想到最近的一些傳聞,試探著道:“最近......聽說池路兩家要結親,是......真的嗎?”


    聞言,池律目光微動,仍然沒出聲,神色卻更加沉鬱。


    白心歎了口氣,了然道:“你沒否認,看來,這件事至少不全是謠傳。”她歎了口氣,又道,“你要是不樂意,為什麽要勉強自己呢?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沒有人有權利決定,即便那人是你的父母,可能這麽說有些人會覺得大逆不道,但這其實就是一種捆綁。”


    池律這才從愣怔中迴神,目光落在白心有些擔心的臉上,定了片刻,道:“謝謝你,白姐。”


    視線在他那張仍然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停了幾秒,長長唿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我也不便多說什麽,今天下午幾位股東要出去慶祝,邀請你呢,要不去放鬆放鬆?”


    池律看了眼對麵的石英表,道:“不了,你們玩吧,我下午還有個飯局。”


    正說著,內線電話鈴聲突然插進來,池律掃了眼來電,隨手接起,“喂,曹海。”


    “池董,樓下有人找你,說是有急事。”


    池律微微蹙眉,“我的行程表裏沒有安排今天下午見麵的人。”


    他語氣有些嚴厲,惹得對麵人一陣緊張,“呃......是、是您認識的,就是上次那個唐先生。”


    “........”


    不知是不是曹海的錯覺,聽筒裏的唿吸驟然重了幾分,不掛斷也不吭聲,曹海隔著電話似乎都能感到那股讓人窒息的沉默。


    曹海艱難得咽了口唾沫,道:“他說有特別重要的事要跟您當麵說。”


    嚴格來說他不該打這通電話,池律的行程都是提前三天安排好的,除非重大事項,否則不可能變動,要不是那天晚上的事,他才不會頭鐵去打這個電話。


    就在曹海心要從胸膛裏蹦出來的時候,對麵終於開了尊口:“讓他上來。”


    辦公室裏,白心見他眉眼壓低,臉側線條微微緊繃,自掛斷電話之後他周身氣息似乎都變了。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一樓大廳地麵光可鑒人,唐鬆靈低頭看著地板上自己的身影,那上麵映出的自己有些模糊,但不難看出緊張得有些發白的臉色。


    等了一會兒,又抬頭往大廳最裏麵的電梯間張望,偶爾有進出的工作人員,他們穿著皆是嚴肅的職場風,自己往大廳一站,顯得格外紮眼。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穿了很久的灰色短袖上起了一些細小的的毛疙瘩,可能質量不太好,麵料很不平整,到處都是細小的褶皺,褲子還好,黑色的,不太看得出來,再往下,鞋就顯得更加寒酸了,他常年搬貨物跑外麵,根本沒有一雙像樣的鞋。就這一眼能看出寒酸的一身還是他在衣櫃裏挑挑選選好久才穿出來的。


    “唐先生你好,請跟我來。”


    唐鬆靈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一抬頭看見曹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麵前,趕緊“嗯”了一聲跟上去。


    專用電梯無聲無息地上升、停止,“叮”一聲脆響,門開了,往前走幾步右拐,越過長長的走廊又左拐,眼前便出現一扇高大厚重的黑色木門,唐鬆靈這才注意到這一整層都沒什麽人,異常安靜。


    他眼前出現輕微的眩暈感,頭皮和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手心出了許多汗,濕滑得快要捏不住那張硬質卡片。


    想到馬上要見的人,他甚至想臨陣脫逃。


    走在前麵的曹海又迴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剛要上前敲門,不想門自己開了。


    裏麵走出一個著裝正式幹練的女孩,氣質很獨特,是那種清冽的美,她看見唐鬆靈時的眼神明顯愣了下,眼角微微上翹的眸子裏露出來不及掩飾的驚訝,但很快便恢複正常,衝唐鬆靈微笑著點點頭,便走開了。


    “篤篤篤池董。”


    裏麵傳出一道熟悉又低沉的聲音:“進。”


    得了準許,曹海轉身衝唐鬆靈微微欠身,“唐先生,可以進去了。”


    他像個沒有靈魂的機器人一樣,抬著僵直發硬的腿走進去。


    辦公室裏有一股冷香,是和前幾次聞到的一摸一樣,中間靠右邊放著一張很大的辦工桌,左邊是茶幾和沙發,下麵鋪著一層泛著柔光的乳白色地毯,桌子後整個牆麵都是寬大的落地窗,白色的紗簾全拉上了,因此房間很亮,但不刺眼。


    然而這一切都讓唐鬆靈無所遁形,他像一個突然跑進人家的髒兮兮的流浪狗,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


    唐鬆靈後頸僵直,腦子其實已經不太會轉彎兒了,後背往下滾落的汗水帶來一股癢意,他想偏頭看看曹海,結果身後的門已經關的嚴嚴實實,曹海沒跟著進來。


    辦公桌後的人正低頭看著桌子上的文件,好像根本沒察覺到有人進來。


    半晌,唐鬆靈咽了咽幹澀的喉嚨,“池......”剛一開口就僵住了,該怎麽稱唿他?叫池律好像已經不合適了,他迅速迴憶了下曹海對他的稱唿,緊張得舔了下唇角,才又出聲道:“池、池董......”


    咚咚咚,耳邊盡是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池律似乎頓了下,從文件中抬起頭,往門口掃了一眼,隨意道:“先坐。”便又低頭翻著手裏的文件。


    唐鬆靈挪動快抽筋的腿往沙發邊走了幾步,再往前就是潔白幹淨的地毯,他有些尷尬地將抬起的腳又收了迴去,迴頭看向不知道在寫什麽的池律。


    似乎察覺到唐鬆靈的不安,他將看了一半的文件合上放到一旁,起身時見他踟躕在原地,麵色緊張不已,臉側汗水直流。


    “怎麽了?”池律開口問,隨即視線落到他停在地毯前的帆布鞋上,了然道:“沒關係,過來坐吧。”


    唐鬆靈無法,隻好上前,果不其然,地攤上立馬出現一串灰黑的腳印.....


    池律左右看了一圈,他平時不在辦公室招唿客人,沒有一次性紙杯可用,隻好找出自己備用的水杯接了溫水放在唐鬆靈麵前,在他對麵坐下。


    “來找我什麽事?”


    唐鬆靈張了張嘴,緊張道:“就是......有、有件事想求你......”


    池律攏了攏裹在襯衫外的休閑薄衫,往後靠在沙發上,是一個很自然舒展的姿勢,他鬆散的視線在對麵隻坐了個沙發邊、渾身緊繃的人身上定了片刻,才淡道:“嗯。”


    唐鬆靈斟酌了下,囁嚅道:“...我最近急需用錢,但是欠了很多債......”他說著,剛要將捏了一路的銀行卡遞給池律,結果張開手一看上麵全是自己掌心的汗水,瞬間尷尬得頭皮都發緊,趕緊用袖子擦了擦,這下也不敢直接遞給他了,放在桌子上,“這個是......是、是當年你給我的那一百萬,我沒花,今天還、還給你,那十七萬,還有後來幾萬的衣服錢,我明年再還好不好?就......拿這一百萬抵半年,你看......可以嗎?”


    第101章 蒙蒙墜樓


    唐鬆靈不敢去看池律的眼睛,可等了半天對方都沒說話,在這樣極具壓迫感的沉默中,唐鬆靈唿吸都有些不順暢,實在忍不住又抬眼偷看對方。


    池律麵色淡然,垂眼看著那張卡。


    唐鬆靈一陣緊張,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以前那些糟心事了,趕緊道:“我不是不還了,隻是、隻是給我寬限些時間,等我喘過氣,後麵會補上的......”


    “既然著急用錢,為什麽不直接用這一百萬。”他抬頭對上唐鬆靈瑟縮的眼眸,平靜道:“既然給你了,就是你的東西,沒必要再還迴來。”


    唐鬆靈卻搖了搖頭,呐呐道:“怎麽能隨便拿別人這麽多錢,況且.....”


    “況且什麽 ?”


    況且這是當年你付出多少代價換來的,我怎麽舍得。


    當然,唐鬆靈沒把這句話說出口,隻幹巴道:“我前麵說的,你看可、可以嗎?”


    池律沉默幾秒,問:“既然你覺得這錢你不該拿,那為什麽後麵沒來找我還?”


    唐鬆靈羞愧得說不出話,隻能低了頭。


    他太瘦了,低頭時後勁處突出一塊明顯的骨頭,讓人覺得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被折斷,半晌他才沙啞出聲:“對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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