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肅陰著臉看他:“你確定今天非要走出這個門?”


    “對不起。”


    池律便不再做任何停留,轉身消失在門外濃重的夜色裏。


    西街廣場是個沒什麽特色的建了許多年的老廣場,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塊供人活動的空地,由於時間久遠,好多磚都碎了。


    雖然破舊,但坐在廣場邊掉了漆的長椅上,可以看見不遠處一座和這個廣場一樣老的鍾樓,過年時晚上十二點會有鍾聲,以前唐鬆靈帶他來過這兒。


    池律到的時候快九點了,廣場閑逛的人還很多,到處都是笑鬧的小孩和跳廣場舞的大媽。


    他站在最邊上,眼睛不住地在人群中搜索,期盼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起風了,卷起被角落裏不知誰扔的零食包裝袋,在空中飄蕩片刻晃晃悠悠往下落,還沒著地,又倏地被卷向更高更遠的地方。


    廣場邊的小商販手忙腳亂地去壓貨品下墊著的塑料布,但剛壓下去又被吹得翹起來,後來索性收攤了。


    “媽媽,好冷呀。”


    “那就快去叫爸爸,我們迴家。”


    人群漸漸散去,本來擁擠的廣場變得空曠,也還會沒見到想見的人。


    他不用再來迴看,一眼就能將這片空地望到底。


    北方四月的晚上還是很冷,外衣有點薄,無法抵禦深夜的寒氣,凍得池律手指都有些僵硬,他又往路邊走了幾步,望著空蕩蕩的大街,心裏無端地生出些慌亂。


    直到接近十二點,還是沒等到人來。


    望著空蕩蕩的街道盡頭,池律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或者太想他出現了幻覺,唐鬆靈或許根本就沒給他發消息。想到這兒,他又掏出手機將那三條消息反複看了很多遍,確認自己沒有理解錯,才強行按下心裏的焦急,手指在時機屏幕上快速敲著。


    【我已經到了】


    【到哪了】


    【快點來,好冷】


    【怎麽還沒來】


    【是被什麽事絆住了嗎】


    【鬆靈,迴消息】


    ......


    【看到迴個電話好嗎,我有點擔心】


    【到底怎麽了】


    【接電話】


    能打通,但是無人接聽。


    對麵的人消失了一樣。


    最後一通電話沒響完突然沒聲了,拿下來一看已經自動關機,他身上沒帶現金,此時手機一關徹底斷了聯係,連車都打不了,又怕自己走了唐鬆靈來了找不到自己,隻能又迴到原地。


    淩晨的廣場安靜地一點聲音都沒有,池律甚至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不安和焦灼在不斷堆疊,口鼻似乎堵著浸了水的棉花。


    四周隻有怪叫的風聲。


    手機沒電,他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隻感覺等得心都木了,後來像是患了驚跳反應一樣,周圍稍微有一點動靜都能引起他劇烈的反應,像受傷了的貓,一動不動得盯著小廣場的入口。


    從來都沒覺得夜晚這麽長過。


    可直到周圍又漸漸有了人聲,遠處灰色的建築背後染上魚肚白,他都沒能等到那個人。


    清晨,街道兩邊的店鋪接連開門,池律挪動僵硬沉重的身體走到最近的店鋪,找店家給手機充了會兒電。


    他有些呆泄得盯著門口跳躍的麻雀,昨夜的寒冷似乎將他眼裏的光也凍住了,臉上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夜沒合眼,情緒又高度緊張,此時臉色已經十分憔悴,老板娘見他臉色難看得很,又極少見長得這麽俊逸的男生,難免心生惻隱,“怎麽了小夥子?我給你倒被熱水吧,暖暖身體。”


    “謝謝,不用了。”池律被身後的人聲驚了一下,猛地迴神,一開口,才驚覺自己聲音沙啞難辨。


    老板娘還是給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他手邊,“喝一口吧,或者握在手裏暖暖身體也行,這充電還得好一會兒,看你臉色凍得都有點泛青。 ”


    池律不想拂了老板娘的好意,隻能伸手接過來,熱氣透過貼著紙杯的掌心緩緩流進身體。


    印象裏四月是個萬物迴春的暖熱天氣,可他從來不知道這個時期的夜晚竟這般寒冷。


    手機電量剛到百分之二,池律便有些急迫得開了機。


    置頂欄沒有新的信息。


    池律捏著手機的指節不自覺得收緊。


    那這種憑空而來的心慌像溫水煮青蛙一樣,能將人一點一點逼瘋。


    徹夜未眠再加上長時間神經緊繃,導致池律腦袋漲痛不已,思路混亂不堪,但他清楚自己必須盡快找到唐鬆靈,確認他沒事。


    池律在路邊掃了個充電寶,去興虹小區的路上又給唐鬆靈打了幾個電話,手機裏機械冰冷的電子聲告訴他對方手機已經關機了,所有發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清晨行車方便,沒多久就到了,他在路口下了車,迅速穿過髒亂又狹窄街道,直到站在熟悉的五樓門口,才稍微喘了口氣,剛要抬手敲門,突然想起自己一夜未睡,形容狼狽,趕緊抬手理了理跑進來時被風吹亂的發絲,才又敲門。


    一開始禮貌克製地敲門聲漸漸變得急躁,池律懸在半空中的心不住得往下沉。


    他不在家。


    池律泛紅的手指垂落,額頭漸漸冒出汗珠,眼睛有些發直得盯著麵前鏽跡斑斑的大門。


    堆積了一整夜的不安終於在心中爆開,他覺得胸口悶得厲害,用力喘了兩口,又轉身往樓下跑。


    還沒下幾個台階,突然碰到從樓下拐上來的一個晨練完的老人,他不敢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得到消息的機會,緩下腳步,喘著氣探頭對老爺爺道:“爺爺您好,請問您知道五樓0501的住戶去哪了嗎?”


    老爺爺抬頭掃了眼他指著的那家住戶,搖頭道:“這我不知道。“說完,臉上的紋路隨著皺眉堆起,思索片刻,道:“.....好像一個月前吧,碰見這家小孩帶了好幾撥房屋中介往家裏跑,沒幾天就看他上上下下跑著搬東西,應該是在搬家了吧?好長時間都沒見他了。”


    池律眼前花了一瞬,顫聲問:“搬家了?是.....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老爺爺看著麵色驟變的年輕人,“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哦.....沒事,謝謝......”


    種種跡象都告訴池律,這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什麽變故,而且唐鬆靈一直都故意瞞著他。


    突然沒來由得渾身發冷,是那種從內到外,要將內髒凍傷的冷。


    沒敢多做耽擱,又坐車往人民醫院跑。剛剛到上班時間,醫院裏人還不是很多,池律一路跑到苗韻所在的住院樓層,護士站沒什麽人,估計都去查房了,池律做不到站著幹等,隻能一間一間的找,直到最後一間,都沒有看到那兩個熟悉的身影。


    走廊昏暗,池律突然失了方向,臉上出現一種迷蒙得空白,他不知道還能去哪找那個人,眼神下意識在每一個能看見的人身上掃過,每一個都不是他。


    直到被來來往往的人的人撞了下,才愣怔得往邊上讓了讓。


    護士站查房的人迴來了,池律將漂浮在走廊裏的眼神收迴,幾步跨過去,“你好,能幫忙查一下腎內科有個叫苗韻的病人住在哪間病房嗎?”


    護士上下將他上下打量了下,“苗韻?你是她的?”


    “我是她親戚。”


    “稍等一下。”


    三分鍾後,護士邊翻著住院記錄單,疑惑道:“好像沒有啊....不過這個名字好耳熟......”


    池律急道:“對,她之前經常來這邊住院。”


    護士皺著眉頭翻了半天,“但是目前住院名單裏好像沒有.....”她念叨著,突然停了一下,恍然道:“前幾天出院的幾個人裏麵好像有個叫什麽韻的,你等一下.....”


    不一會,護士鬆了口氣,將電腦屏幕往池律方向掰了掰,“看下是她嗎?”


    “是她。”


    “她五天前就出院了。”護士皺著的眉頭突然鬆開,“哦對!我想起來了,半個月前她兒子瞞著她要給換腎,結果被她給知道了,人都躺倒手術台上了又跑了,這事鬧得還挺大的,到最後手術也沒做成,不了了之,後來沒多久就出院了。”護士碎碎念,不經意間抬頭掃了眼站在護士台外的男生,語氣突然收緊:“你怎麽了?哪不舒服嗎?”


    第87章 找不到他


    池律沒意識到自己在不自覺得打顫,不明白護士怎麽那副表情,隻木訥道:“我沒事,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周圍嘈雜的聲音變得忽遠忽近,對麵護士嘴正一張一合說著什麽,但池律試了幾次都沒聽清。她原本清秀的臉出現好幾道重影,那幾道影子合在一起又立刻散開,池律甩了下頭再看,還是看不清。


    他想跟女孩說自己沒事,但張了幾次嘴,聲音都很難發出去。


    天邊起積沉沉灰色,看著像是要下雨,但是遲遲沒有一滴雨落下,也沒有任何起風的跡象,很平靜但是沒有陽光。


    池律走到出醫院門口,昏昏沉沉地抬頭望了望天,他覺得胸口憋得難受,一種被強行壓抑的窒息感將他層層裹住,外界的任何事物都無法通過感覺器官進入他的身體。


    聲音、氣味、觸碰、光線,離他越來越遠。


    隻有不久前齊主任的話在耳邊迴蕩:“那天下午給他發消息,他沒迴,到晚上才找過來,但是已經晚了。”


    他想不明白,這麽重要的信息唐鬆靈為什麽會錯過。


    但是現在這些都不再重要,唐鬆靈不見了。


    好像徹底從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論怎麽努力都得不到他一丁點消息。


    還有苗韻,她三天內必須透析一次,否則很快就不行了,可是護士說她五天前就已經出院,是轉院,還是其他可能性?


    想到這兒,池律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還能去哪找?池律突然發現自己對唐鬆靈了解的太少,連他在大學的朋友是誰都不知道。


    對了,朋友。


    池律灰敗的眸子亮了亮,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甩了下頭,抖著手指在聯係人裏翻了半天才找到穆寧的手機號。


    將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的時候,他甚至沒發現自己在屏息。


    ... ...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池律拿下手機,看到自動息屏了的手機屏幕映出一雙盛滿驚恐的眼睛。他用力唿吸著,抬起發顫的指尖按了按不斷收縮的胸腔,他開始害怕了。


    天邊堆積的雲更加低垂,但還是一滴雨也不肯落,一絲風也沒有。


    一切都凝固了,隻有絕望在堆積。


    直到手機再次自動關機,也還是沒打通任何一個人的電話。


    他開始滿到處瘋找,一刻也不敢停,因為一停就能聽見心裏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他去唐鬆靈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很快便發現,來來去去,都是唐鬆靈曾經打過工的地方。


    最後,是還沒退掉的藍湖小區。


    自兩個月前他們從這裏分開之後,再沒人進來過,根本看不到任何近期有人住進來的痕跡,他突然發現好像隻有自己在的時候,唐鬆靈才會住進來,隻要他一走,唐鬆靈便會毫不猶豫地又迴到那個狹小擁擠的破舊一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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