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乖了,好像問什麽都會迴答,讓他幹什麽都會乖乖聽話。


    但是別人不知道的事,又怎麽會想到去問呢?


    池律歎了口氣,閉起眼微微低頭,鼻尖蹭上他被凍得冰涼的鼻頭。


    過了會兒,又捉住他的手捂在懷裏,指尖細細摩挲這上麵的繭紋,“為什麽每天這麽拚命做兼職?不累嗎?”


    唐鬆靈自動忽略前麵的問題,道:“不累。”


    池律輕啄了下他的鼻尖,稍微退開,盯著唐鬆靈的眼睛問:“你還沒說為什麽。”


    唐鬆靈長而密的睫毛抖了下,下一刻又笑道:“就還是之前說的呀,不想媽媽太辛苦,我給自己掙上學的錢啊。”


    他抬著頭,瞳孔剛好迎著光,顯出平時淺許多的淺棕色,美而清澈。


    但池律卻知道隻是美好的假象,沒了光,這雙眸子又變迴黑色,他輕聲問:“隻是這些?”


    “是、是啊。”


    池律閉了下眼睛,才又睜開,道:“我剛剛去你家了,阿姨一個人在家裏。”他看著那雙淺色的眸子,道:“我們聊了會兒天,你猜,我們都聊了什麽?”


    第77章 (上) 一場噩夢


    早在池律說完第一句話,唐鬆靈就僵在原地,他猛的從池律懷裏坐起來,連唿吸都透著慌亂。


    什麽都不用問,聽語氣,就明白他什麽都知道了。


    “鬆靈,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對方最親近的人之一,難道對你來說.....不是嗎?或者,你根本......”


    “我沒有!我隻是害怕,我怕讓你有負擔。”他紅著眼眶,顫聲道:“能和你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已經非常幸運了,從一開始,我一直再給你添麻煩,一直是你在照顧我,我不想.....我......”


    “唐鬆靈!”池律驟然抬高聲音,赤紅著眼喝道,“我們不是隻在談一段不鹹不淡的戀愛!從一開始,我們就是要過一輩子的,你什麽都不告訴我,美其名曰是不想給我添麻煩?那我的存在到底是為什麽了?!”


    池律少有情緒激烈的時候,他胸口微微起伏著,好一會兒,才勉強緩了聲音,“我希望我們是可以相互依賴的關係。”


    唐鬆靈費力地張了張嘴,啞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低估了你的感情。


    他湊過去,張開手臂緊緊抱住池律,滿心翻滾著酸澀的情意,他不知道除了說對不起還能說什麽。


    有時候,語言是最貧乏無力的東西。


    好一會兒,池律才用力握住唐鬆靈的肩頭,低沉的聲音從頭頂貫下:“你要記住,我是你的男朋友,任何時候,你都可以無條件依賴我,我不會覺得麻煩。”


    唐鬆靈悶悶出聲:“好。”


    真正相愛的人,吵架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狂風過境後,仍然是沒有一絲雜色的藍天。


    兩人多日未見,自然是要膩歪一會兒,一番折騰過後,唐鬆靈喘著氣趴在池律胸口,捏著他手玩的時候才看見他手心的傷,指尖輕擦過剛長好的新肉,心疼道:“你之前說家裏有事,到底是什麽啊?”


    池律考慮再三,還是道:“我們的關係,被我爸媽知道了。”


    “啊?!”唐鬆靈蹭地從他胸口爬起,“那....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池律笑了下,道:“你不好奇他們什麽態度嗎?”


    唐鬆靈嘟囔:“都不讓你和我聯係了,還能是什麽態度。”


    小家夥還挺聰明,池律捏兩下他豔紅發燙是的耳垂,道:“不用擔心,我應付得來。”


    “你都受傷了,還應付得來?”


    “這是不小心弄得。”


    唐鬆靈小心翼翼道:“你爸.....該不會打你了吧?”


    池律挑眉:“你挺有經驗啊?”


    “.......”


    接下來兩天池律都在藍湖小區住,自從溜出來之後,隻給家裏人報了個平安,就沒再管了,他心裏清楚,隻要一迴去就別想再出來。


    藍湖很久沒人住,到處都一層灰,池律將髒了的床單被套換下來,又裏裏外外擦了一遍,覺得差不多了開始才洗衣服。


    前天唐鬆靈來得時候,換下來的那套衣服還在髒衣簍裏堆著,他將衣服塞進洗衣機前,習慣性掏了掏衣兜兜,從裏麵掏出一張紙。


    這張紙疊得四四方方,磨損很嚴重,而且已經有些泛黃,時間應該挺久了。


    池律將這張疊成長方形的紙塊放在桌上,做完家務,無聊之際,眼神又不經意間落在那張紙上,突然像是有感應般,覺得它對唐鬆靈來說應該很重要。


    他本無意窺探,但關於唐鬆靈的一切,都會不自覺的想了解更多一點。思來想去,還是拿起來,輕輕展開。


    起初,他沒看明白這張上到底是什麽,隻大概知道是醫院出的一個分析報告單,又細細看了兩遍,心髒才開始慢慢失速,直到最後腦袋充血,耳邊嗡鳴一片,劇烈的眩暈感席卷全身。


    這是一份配型報告單,上麵寫著的受供人是苗韻,而供體,則是唐鬆靈。


    他全身都在不受控的顫抖,就快要捏不住這薄薄的一張紙,那上麵得每個字都在扭曲爬行,朝他露出沾滿鮮血的獠牙。


    池律抖著著手打開瀏覽器,搜索了一下的報告分析詳解。


    唐鬆靈的這份報告裏,10個位點,有8個是相匹配的,也就是說,他和苗韻之間是高度匹配,而且時間顯示這張配型分析報告但是兩年前的。


    後來,池律不記得那一刻是什麽感受。


    隻知道胸腔被什麽勒住了,唿吸變得艱難異常,那時候好像特別冷,他把自己縮進被子裏,可還是沒用,每根骨骼都在打顫,他像生病了一樣,腦子混沌一片,什麽都想不了,他努力地迴憶那時候的唐鬆靈,但能記起的,隻有他明媚的笑臉。


    他在被子裏縮了一下午,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每次清醒地意識到唐鬆靈從那時候起拚命掙錢的目的,他便覺得恐懼。


    或許是為了逃避,不知怎麽得竟然睡著了,但還是沒怎麽逃脫的掉,他被拽入了無邊無際得噩夢。


    夢裏,唐鬆靈渾身是血地躺在手術台上,血沿著被浸透的床單滴滴答答掉在地上,積起一攤猩紅的小水窪,到處都是紅色,他踉蹌著上前推開那些醫生,看見唐鬆靈已經被開膛破肚,他平靜地著看驚慌失措的自己,說:“不要害怕,這隻是一個夢而已。”


    夜色漸漸籠罩喧鬧的城市,鋪滿這個世界的角角落落,將房子裏的光一點點擠出去,直到徹底墜入黑暗。


    床上隆起一個包塊,隨著被子下的人的唿吸微微起伏,黑暗裏他眉頭緊鎖,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打濕,不多時,那雙緊閉的眼睛猛的睜開,裏麵盛著濃重的驚懼。


    池律突然想起兩三年前的一場噩夢,那場夢裏唐鬆靈笑著轉過身,胸前的衣服全濕透了,透著濃重的血腥味,那時候他們還沒在一起。


    他在黑暗裏做了很久,也沒看表,不知道什麽時候了,隨便套了身衣服,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了些,裝著那張報告單出門了。


    半夜三點,他在路邊等了很久才等來一輛出租車,直奔興虹小區。


    第78章 (下)一半生命


    早上七點,鬧鍾準時響起,唐鬆靈伸了個懶腰,困倦仍然固執地盤踞在身體裏,他眯著眼睛從沙發上坐起,像個機器人一樣,按指令刷牙洗臉做早餐。


    出門時,苗韻突然嘀咕了一句:“這兜裏怎麽裝了這麽多化驗單....”


    還沒說完,唐鬆靈猛的轉身,見苗韻站洗衣機邊上提著衣服正往外掏一堆紙,心“咚”得一聲,“放下!”


    苗韻被他一嗓子喊呆了,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衣服,又莫名其妙得看著唐鬆靈,他三兩步過去,抓過衣服看了眼,才狠狠鬆了口氣。


    “怎麽了你這是?”


    唐鬆靈扯了扯嘴角,“沒事。”剛說完,突然想起什麽,放鬆了不到一秒的臉色又摹地頓住,什麽也不說就蒙頭往外衝。


    苗韻見他臉色不對,有些莫名地衝他背影喊:“你跑什麽?到底怎麽了?”


    唐鬆靈來不及解釋,扔下一句“沒事”就往外衝。


    一路狂奔到樓下,街對麵那個熟悉得身影就那樣闖進視線,唐鬆靈頓住腳步,慢慢走到他麵前。


    池律的表情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他很憔悴,眼下烏青嚴重,唇瓣幹澀起皮,眼神呆泄。


    見唐鬆靈過來,他轉動拉滿血絲的眼珠,將目光投放在唐鬆靈身上。


    直到這一刻,唐鬆靈還抱著僥幸心理,握住那雙像冰塊一樣的手,輕聲道:“怎麽站在這裏啊,不冷嗎?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上去?”


    他用自己尚且溫熱的掌心捂著那雙細細發顫的手,企圖傳遞一點溫暖給他。


    池律看了他半晌,眼裏有很重的迷茫,他開口時聲音嘶啞的厲害:“鬆靈。”


    “我在。”


    池律點了點頭,“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渾身是血地躺在手術台上。”他平穩的聲線出現一絲顫抖,“我、我嚇瘋了,你安慰我說,不要害怕,隻是一場夢。”


    他扭頭,滿是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唐鬆靈,“這真的隻是一場夢嗎?”


    聽他這樣說,唐鬆靈繃著的神經放鬆下來,抱住渾身冰寒的人,放輕聲音柔聲安慰,“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那隻是噩夢,過去就好。”


    池律垂眸看了他半晌,像是在辨別他話裏的真偽,過了會兒,一開始揣在羽絨服口袋裏的右手動了動,拿出一張泛黃的紙,問:“那這是什麽?”


    唐鬆靈順著他的動作,視線落在那張紙上,下一瞬驀地瞪大眼睛,腳底瞬間便竄起一股寒意,渾身血液都要被凍住了。


    他抖著手從池律手裏接過那張起了毛邊的紙,拚命克製住聲音裏的顫抖,道:“這、這隻是......”


    “隻是什麽?”池律一把將他的臉掰過來,聲音陡然拔高:“你又要編什麽慌?!”


    池律終於失控,壓抑了一晚上的恐懼和憤怒瞬間爆發。


    “你以前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覺得我很傻是嗎?”他慘笑一聲,淒聲道:“我每次滿懷期待的說著我們的未來,說每一件以後要和你一起做的事,你是不是都覺得我像個瘋子,又可笑又可憐,對不對?”


    他捏著唐鬆靈的下巴逼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冷聲道:“我很想知道,你每次說會一直陪著我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態?”


    唐鬆靈徹底慌了,語無倫次道:“不,不是的,我是真心.....”


    “你閉嘴!這兩年來,你不要命的賺錢,到底是在準備什麽?!”


    “我.....”,隻一個字便說不下去了。


    池律見他不答,雙眼漸漸變得猩紅不已,咬牙道:“那我問你,你現在配型成功了,下一步呢?打算做什麽?”他盯著唐鬆靈無處可躲的眼睛,道:“我替你說,等你攢夠了錢,你便會摘掉自己的一顆腎,換給阿姨,對嗎?”


    池律神色已然癲狂,“你高三畢業就做了決定,一直瞞到現在,我很好奇,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嗯?”池律突然笑了下,“你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查出身體指標異常的時候?或者,我站在你墓前的時候?”


    唐鬆靈望著池律有些瘋狂的麵孔,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眼眶堆積的淚水滾落,滴在池律的指尖,“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哭什麽?!該哭的人是我吧?”池律逐漸崩潰,“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啊唐鬆靈,你把我當什麽了?你做這些決定的時候,有考慮過我哪怕一點點嗎?”


    池律猩紅得眼裏終於滾下一滴淚,落在腳下的石磚上瞬間消失不見,快得唐鬆靈以為那隻是自己的錯覺。


    那滴淚化作利劍,裹著冬日的寒風釘進唐鬆靈的心裏,痛得他快瘋了,他抬手捧上池律冰涼的臉,抖著嗓子道:“對不起,都是我自作主張,可是池律,那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啊,生我養我的媽媽,我怎麽能看著她去死呢?哪怕有一線希望,我都要救她迴來,哪怕,是分一半命給她。”


    池律垂眼望著麵前他泣不成聲樣子,一股無可奈何的絕望感充斥著整個胸腔,半晌,苦澀道:“那我呢?我們以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我聽說,腎髒不好的人,一場小小的感冒就能把他帶走,難道以後的日子裏,我都要提心吊膽的活著?”


    唐鬆靈急道:“不,我自己會注意的,不會給你添麻煩。”


    池律漠然地垂眸看著他淚痕遍布的臉,伸手推開,像是力氣終於耗盡般淡道:“你迴去吧,我自己走走。”


    “我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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