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政兒滿臉不屑:“這路是你家修的,我不能走?”她掃了眼提著垃圾桶匆匆跑開的唐鬆靈,又道:“你剛說什麽勾引?他勾引你?”


    “你別惡心我。”


    “剛聽你說他媽?你和他媽認識?”


    “老子的事你別管,走了。”


    賀旗轉身就走,路政兒也不生氣,看了眼他,又轉頭看向已經走遠了的唐鬆靈。


    賀家那些破事當年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賀旗對他爸這些年在外麵養得情人恨之入骨,可也奈何不了他那個留戀煙花柳巷的爹。


    路政兒盯著唐鬆靈的背影眯了眯眼,眸低漸漸幽暗。


    本來這次聯考成績還不錯,唐鬆靈還沒來得及高興,所有的好心情便被突然出現的賀旗全部打破。直到下晚自習前,他把和池律在學校見得每一麵都認真複盤過,沒有任何一次是越矩的,除了池律給他送早餐這件事以外。


    可是給朋友帶早餐再正常不過,賀旗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琢磨得多了,情緒竟然漸漸沉澱下來。在其他人看來,韓莊和賀旗是同一種人,惹是生非,不學無術。但被他們揍得次數多了,唐鬆靈也漸漸品出不同來。


    韓莊是純粹的壞種,以欺淩為樂,賀旗則不同,他其實並不常欺負別人,聽同學說,他學習成績也並不差,而且除了第一次,之後幾次找他麻煩,也都留有餘地。


    如果賀旗想把事情鬧大,他大可以到處宣揚,而不是看見有人過來,立刻止住話頭。


    唐鬆靈一下午過得渾渾噩噩,驚懼已沒有初時那樣強烈,他現在害怕的,是韓莊現在知不知道這件事。韓莊恨池律入骨,要是被他知道,絕對會有大麻煩,媽媽的擔心若是被坐實,她一定會拚死阻止他們在一起的。


    他抬頭看了看中旬的滿月,還有二十幾天,他就可以見池律了,可現在,他特別想他。


    唐鬆靈隨著人流走出校門,在公交站等車的時候,手機響了一下。


    [出校門往左拐四百米的小巷子,找你有事。]


    唐鬆靈捏著手機看半天,確認是穆寧發來的,又覺得她語氣怪怪的,問到:[什麽事啊?等迴去了再說吧,我在公交站台這兒,你過來。]


    對方很快又迴了一條:[急事,你先過來。]


    唐鬆靈皺眉看著穆寧的消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迴道:[好吧。]


    心裏有些莫名的怪異感,卻又說不上來哪怪,那條巷子他知道,之前經常有放學之後在那約架的。想到這兒,唐鬆靈提著包就往那邊跑,穆寧怕是被人欺負了。


    巷子口有幾盞路燈,再往裏就沒了,黑咕隆咚一片。


    唐鬆靈有些緊張,站在巷口喊了幾聲,卻不見人答應,剛要打電話,巷子深處傳來幾聲悶響,接著響起一聲尖叫。


    “唐鬆靈,快跑,報警”


    是穆寧。他瞬間慌了神,緊張的腿直發軟,腦子嗡嗡作響,扔了書包向裏跑了幾步,又趕緊停下來,用最快的速度報了警。


    可警察不可能立刻過來,他不能放著女生不管,哆嗦著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一路朝聲源狂奔。


    直到盡頭拐了個彎,才看見躺在地上縮成一團的穆寧,和幾個站得歪七扭八的男生女生。


    他們聽見聲響,齊齊朝唐鬆靈看過來。


    穆寧早已嚇呆了,臉上已經有好幾處擦傷,一看見唐鬆靈就哭出聲來,哆嗦著道:“他們、他們拿我手機發消息,叫你過來。”


    至此,唐鬆靈才知道這些人一開始就是衝著自己來的,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機會,隻好拿穆寧開刀。


    他脫了外衣罩在穆寧身上,將她護在身後。今天晚上左右躲不過一頓霸淩,想到這,整個人反倒冷靜下來。


    唐鬆靈抬眼望向韓莊,道:“有事直接找我,欺負女生算什麽本身?”


    “看看,這是在池律身邊待久了,連說話都硬氣了。”


    韓莊的臉映在暗處,那雙眼睛倒是亮得很,一動不動得盯著唐鬆靈。


    “本來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費時間,要不是你和池律走得太近,老子都不稀得搭理你。 ”說完,懶散得朝後揚了揚下巴:“還等什麽呢,池律迴國可就沒這機會了。”


    唐鬆靈愣了下,才想起池律之前提過他五月中學有有競賽。


    還和往常一樣,他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人扔來摔去,以前不是沒想過反抗,但每次反抗,都會招致更加狠厲的毒打,再說今天還有穆寧。


    身上落下的拳腳又重又密,痛感成倍增長,唐鬆靈逐漸變的昏沉,耳邊盡是穆寧驚恐尖利的哭喊聲。


    在這樣混來的情況下,他竟還有空想,幸虧池律不在,不然都不知道該怎麽向他交代。


    跟著韓莊的這些人都不是善茬,但聽說唐鬆靈是跟池律混的,也不敢真把人怎麽樣,下手也就留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模糊聽見巷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喝問聲,不多時,遠處幾道抖動著的煞白的光柱照進來。那些施暴的人立刻慌了神,四散逃竄,隻有韓莊麵目陰沉的看向縮在地上的唐鬆靈,聲音陰寒:“你報得警?”


    話音剛落,唐鬆靈感到背上一陣劇痛,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天旋地轉間腰部好像撞在一個石台的尖角上,劇痛順著神經末梢海潮般襲遍全身,頃刻間將他淹沒。下一瞬便重重滾落在地,疼得他整個人都在打顫,痛感讓胸口條件反射般緊縮,連唿吸都非常艱難。


    他被疼痛侵蝕,對外界的感知全是朦朦朧朧的,耳朵像是被誰塞了棉花,狹小的巷子裏好像擠進來許多人,隱約聽見穆寧的哭喊,卻疼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起初還強撐著,到最後眼皮越來越重,徹底墜入黑暗。


    晌午,國際機場熙熙攘攘,池律隨著人流快步走出出站口,掏出手機看了眼,李生還是沒迴消息。


    這次出國前心裏本就有些不安,苗韻不準他見唐鬆靈,就隻能托李生幫自己看著。昨天早上李生發來一條消息,說唐鬆靈請假沒來,具體為什麽還不知道,還沒等查清原因他自己也請假了。


    本來計劃兩天後迴來,但他等不了了,隻能告別團隊先行迴國。


    池律彎腰鑽進來接機的車子裏,蹙眉想了片刻,拿起手機撥通電話。


    “喂?池哥?”


    “李生呢?”


    “李生?他昨天下午請假了,說是瓜吃多了,拉肚子....”


    “這我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還好嗎?”


    “.......應該沒事吧。”孫啟瑞隨意道。


    “你幫我查下有個叫穆寧的女生電話號碼,或者找下她在哪個班,越快越好。”


    “穆寧?昨天學校來了幾個警察,聽說是韓莊霸淩,被人報了警,走訪來了,好像相關人員就有個叫穆寧的,你找她幹什麽?”


    池律隻聽完第一句話,腦袋就嗡地一聲,後麵說什麽都沒大聽清,等緩過神才趕緊問:“唐鬆靈呢?這件事和他有沒有關係?”


    “沒聽說啊,我也就隨便聽了一耳朵......”


    他話還沒說完,有聽筒裏又傳來池律冷沉的聲音:“先不管其他的,你幫忙找下穆寧電話。”


    聽筒裏傳來的聲音充斥著太過明顯的急迫,孫啟儒也不敢耽擱,趕緊道:“好,有消息馬上給你打電話。”


    池律握著手機的的手慢慢收緊,心裏的不安幾乎已被證實,可他還殘存著一絲僥幸,希望隻是自己緊張過度胡思亂想的。他臉側輪廓已緊繃到極致,眉間隱隱泛黑,沉沉盯著窗外倒退的街景。


    不久,電話又響了。


    “不用找電話了,她現在市醫院,唐鬆靈也在那,病房號我發給你了。”


    第52章 寸骨之傷


    池律捏著電話的手指瞬間收緊,心間驟然泛冷。


    隻是離開七天而已,怎麽會這樣?


    車在醫院門口剛剛挺穩,他便跳了下來,一接觸地麵,才察覺到雙腿有些發軟。


    那條漆黑寒冷的巷子裏淡淡的血腥味如毒氣般無孔不入地滲進心裏,他從來都沒能忘記過那天晚上。


    池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甩了甩因過度緊張有些發懵的腦袋,一路連走帶跑。本應該遵守承諾,不去見他,可現在不看他一眼,實在不能心安。哪怕是隔著門窗遠遠望一眼,知道他好好的,就夠了。


    病房在走廊盡頭,房門是虛掩著的,裏麵安靜得地像是沒有人,他透過房門上窄窄地窗戶,將目光定在最靠裏的那張病床上,眼圈漸漸變得赤紅。


    唿吸都在顫抖,他想念了那麽久的人,再見時竟是在醫院。


    病房裏四張床一字排開,隻有兩張病床上躺著人,其中一個是年過六旬的老奶奶。


    最裏麵靠窗的床上,躺著一個單薄的少年。


    被子鋪得很平展,中間隻有一個小小隆起,幅度微小的起伏幾乎看不見。窗子沒關嚴實,外麵吹進來的風將窗簾吹的微微扇動,光點隨著飄動的窗簾,在他白皙的一樣的臉上輕輕跳躍。


    他半張臉都埋進被子裏,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出清晰的影子。


    如果不是在醫院,這一幕對池律來說,是再安逸舒心不過的。但唐鬆靈臉上的擦傷和正在輸液的手腕上刺目的青紫告訴他,這隻是假象而已。


    池律在床邊坐下,抬手輕輕觸上那漏出一角的傷痕,靜靜地看了許久,才啞著嗓子道:“我迴來了。”


    病床上的人無知無覺得躺著,連睫毛都未曾動一下。池律向來冷靜自持,此刻,漆黑的眼底卻全是翻騰的痛楚。他微微俯身,將臉頰貼在唐鬆靈臉側,閉上眼,一定不動,片刻後,喉間傳出狠厲而嘶啞的聲音。


    “他居然還敢傷你!”


    從得知他在醫院時就在胸口彌漫的慌亂此時在胸口炸開,心髒仿佛要被誰撕裂開一樣,身體因痛楚而不自覺地發著抖。


    以前,他從不曾懷疑過自己的能力,隻要他認真去做的事,總能做到最好,可是現在,卻有一種靈魂深處的無力感。


    好像他再怎麽努力,都沒辦法將這個人嚴嚴實實得護在身後,別人總有機會傷害他。


    唐鬆靈溫熱的唿吸有節奏的在他耳側浮動,好一會兒,這若有似無的流動著的氣息,漸漸撫平池律激烈翻湧的心緒。


    良久,他才眷戀得蹭了蹭,輕輕在他眼角留下一個輕吻。


    池律直起腰身,窗外溜進來一絲微風,他才察覺到臉上有些冰涼,伸手一摸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哭了,他有些怔忪地看著濕潤的指尖,恍然間想,這大概是他長大之後,第一次為父母之外的人掉眼淚。


    他撚了撚指尖的濕潤,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裏麵隱隱翻騰著恨意,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真正恨一個人。


    “韓莊。”


    病房裏,池律透著徹骨寒意的聲音響起,順著沒關嚴的門縫漏出。


    苗韻無端得打了個冷戰,透過門上的窗戶注視著病房裏背對著自己的少年。


    她不自覺得捏緊手裏的病曆單,上麵的血液檢查有二十多項異常,耳邊又迴想起門診室裏醫生的低沉渾厚的聲音。


    “上次檢查結果就已經很嚴重了,不是讓你立刻住院治療嗎?”


    “哦,家裏有點事....”


    頭發稀疏的中年男人抬頭有些責怪地看了眼她:“再重要的事能有你的命重要?”


    苗韻自知有錯,抿了抿唇沒出聲。


    醫生歎了口氣,手指敲著檢查單道:“你看看,肌酐已經九百多了,尿蛋白五個加號,你發現的太晚,吃藥作用已經不大了。”


    “那,這怎麽辦?”苗韻愣住,急聲道。


    “還是上次說的,按目前醫療技術,不換腎的話,隻能透析,如果你身體沒其他問題,透個五年十年也是可以的。”


    醫生停了一下,又道:“但是長時間透析,勢必會對身體其他器髒造成負擔,幾年之後,並發症也會很多,而且血液一抽一送,對心髒傷害很大。”


    他說完,看著眼前枯瘦的女人,見她神色踟躕,猶豫不決,道:“你如果經濟寬鬆的話,我當然建議換腎,成活率高,但腎源不好等。”


    苗韻神色黯然,搖了搖頭:“算了,我還是做透析吧。”


    “那就盡快,今天就得住院,以後每周必須定時透兩次,晚一天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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