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鬆靈脫了衣服,露出滿是傷疤的背,有還在滲血的新傷口,有已經找好了正在掉痂的青灰色舊傷,也有很早以前的已經隻剩淡淡一點痕跡的印子。


    他向下趴在沙發上,看不到苗韻的表情,卻能感受到沾著冰涼藥膏的手指在顫抖。


    良久,唐鬆靈聽到背後傳來她沙啞得厲害的聲音:“靈娃兒,轉學吧?媽媽再給你找個好學校。”


    這是苗韻第二次提轉學,第一次他沒肯,這次就更不可能了。


    那個人在這兒,他斷不會離開的。


    能像現在這樣偶爾和他說說話,唐鬆靈已經非常滿足了,如果走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他稍微醞釀了一下,才迴道:“還是不了,馬上高考了,我不想再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而且,一中的師資力量是最厲害的,我也不想因為這些事就放棄。”


    背後抹藥的手指頓了一會兒,才又繼續:“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其他中學比一中也不差,轉吧,這兩天就準備。”


    唐鬆靈嚇一跳,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定了主意,做起身麵對著苗韻認真道:“我真的不想轉,他也不是經常找我麻煩,就半年了,很快的。”


    苗韻盯著他看了會兒,突然道:“你不想走,真的是為學習?”


    唐鬆靈心裏驚了一下,眸色倏然閃了閃,強自鎮定下來,退下眼簾,悶聲道:“是啊....”


    苗韻見他反應更加狐疑:“你是不是在搞早戀?”


    “沒有。”


    “前段時間總來咱家的那個女孩,我看你倆關係挺好,你是不是喜歡人家?”


    聽她說穆寧,唐鬆靈猛地鬆了一口氣:“真的沒有,她隻是我一個朋友,我們經常晚上一起迴家的。”


    “真的?那女孩長得還挺漂亮,你一點不喜歡?”


    “不喜歡。”


    “你最好是。”


    她的聲音明明沒有什麽特別的,唐鬆靈卻聽的心驚肉跳。


    周一早上,苗韻起的很早,給唐鬆靈做了早餐,又炒了兩盤炒菜連著米飯一起裝進餐盒。


    唐鬆靈提著沉甸甸的書包,心裏踏實了許多。


    都走到門口了,突然返迴來對正在收拾餐桌的苗韻說:“媽,等我上大學了,您就不用這麽辛苦了,以後,您要是不喜歡這裏,我們就換個地方生活。”


    那個瘦小忙碌的背影驀地停了下來,肩膀微不可查得抖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唐鬆靈的錯覺,她一直挺直著的腰背,這一刻有些微微下塌。


    好久,苗韻才轉過身,倉惶笑了下:“嗯,快去吧,一會兒該遲到了。”


    唐鬆靈捏了捏包帶轉身出了門,他知道苗韻並不把他的話當真,隻當是小孩子的豪言壯誌,聽過便忘了。


    沒關係,隻要自己記得,並為之奮鬥,就夠了。


    不需要過多的承諾,也不需要刻意強調,怎麽做才是最重要的。


    唐鬆靈踏著上課鈴跑進教室,還好,班主任還沒來。


    周圍同學對他這一臉慘相已經見怪不怪,私下裏嚷嚷兩句唐鬆靈又被揍了,他怎麽這麽倒黴之類的,卻也無傷大雅,他就當聽不見。


    雪剛停,融雪消耗了太多熱量,室內室外溫差大,教室裏的空氣碰到冰涼的玻璃窗,水分凝結瞬間凝結。兩節課下來,窗戶已經結了厚厚一層霜花,潔白精致,花紋奇特。


    唐鬆靈趴在窗邊興衝衝地拍了張照,順手發到朋友圈,附文:好看。


    唐鬆靈怕冷,本來不想動彈,但前兩節課吃了點消炎藥,喝了好多水,這會兒內存有點滿了,想想還是上吧,不然下一節課又該坐立難安了。


    這節是大課間,樓道裏也到處都是人,這層的衛生間已經滿了,要排好長的隊,唐鬆靈想了想,還不如去教學樓外麵的大廁所,速戰速決。


    上完往迴走的時候,被一個女生叫住了。


    唐鬆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倒不是他反應慢,實在是學校裏願意搭理自己的人不多,何況這聲音嬌嫩嫩的,一聽就很陌生。


    “你好,你是.....唐,唐鬆靈嗎?”


    “......是,你是?”


    對方沒告訴他名字,低頭在厚厚的羽絨服裏掏了半天,拿出一個有些皺了的粉藍色信封。


    “你,你能幫我把這個給池律嗎?我....我....”


    女孩越說越結巴,白皙的臉蛋飄起兩朵紅雲,卻還是固執得看著唐鬆靈,一副你不幫忙就誓不罷休的架勢。


    唐鬆靈不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以前幫路政兒收情書這種事沒少幹,可以前都是大大咧咧的男孩,現在麵前站著的一個嬌豔欲滴的小女孩,他臉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憋了半天,才說:“我不是池律班的,你可以找.....”


    話沒說完,那女孩搶道:“你和他關係好,你腳崴了就住的他家,你幫忙一定可以的。”


    呃這........真實情況就不是這樣好嗎......而且,這種事居然傳播得這麽廣了嗎?


    “那,那隻是個偶然。”唐鬆靈差點閃了舌頭。


    “你不幫忙是嗎?”


    冷風刮得很急,女孩鼻頭被凍得紅紅的,兩眼淚汪汪,眼睛一眨巴就能掉下來。


    “你為什麽不自己送?”


    女孩眸色黯了黯,低聲道:“我聽說,他不收女孩的信,當麵拒絕。”


    “那你還送?”


    “總得試試吧?隻求不留遺憾,找你幫忙.....也是為了被拒絕的話不讓自己太難堪。”女孩臉色有明媚起來,笑了笑道。


    唐鬆靈從來都不擅長拒絕別人,她支棱著不肯讓步,硬撐了一會兒,妥協道:“好吧,至此一次,不過,我也不能保證他會接受。”


    池律剛從教室辦公樓迴來,手裏抱著一塔卷子,剛要走進大廳,眼角掃到遠處站著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昨晚還在自己家吃過晚餐。


    他應該走開,但腳像是被定在地上了,一步也挪不動。


    對唐鬆靈說話的小女孩眼角濕紅,舉著手裏的信封,固執得看著唐鬆靈。


    池律下意識放輕唿吸,等著唐鬆靈的反應。


    少傾,他接了,那女孩笑了,臉頰緋紅的,含著羞澀。


    池律喉間些發澀,心裏突然生出許多煩悶,覺得這一幕刺眼得很,不願再看,轉身踏進教學樓。


    第27章 在想什麽


    風雪迷人眼,唐鬆靈縮了縮露在外麵的脖子,將信封揣進兜裏往教室走。


    剩下的兩節課,唐鬆靈都沒怎麽聽進去,這還是他破天荒頭一次上課開小差。


    口袋裏的信封存在感異樣強烈,他還沒想好怎麽把它交給池律,他很珍惜和池律的關係,不想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影響到他們。


    可接都接了,總不能給人家還迴去吧?再說他連人叫什麽都不知道。


    唐鬆靈盯著講台上老師扇動的嘴唇發愣,眼前卻是池律那張淡漠疏遠的臉。


    他開始在理性和感性之間來迴拉扯。


    ‘不想幫別人送情書,因為被送的是池律。’


    ‘他應該不會收吧?那麽高冷。’


    ‘萬一呢?世間萬物皆有可能。’


    ‘不不不,不可能,他可是池律。’


    ‘池律怎麽了?池律也是人。’


    ‘唉,好羨慕那個女孩。’


    ‘羨慕她什麽?’


    ‘她可以給池律,給池律......’


    ‘給池律什麽?…’


    唐鬆靈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怪圈,怎麽走都是錯。


    遠處傳來模糊的聲音,忽近忽遠聽不清,過了兩秒,耳邊突然炸響:“唐鬆靈?唐鬆靈?!”


    他猛得迴過神,講台上老師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下來,一臉蕭殺得盯著自己,班裏靜悄悄的,同學都迴頭往這邊看。


    同桌腦袋壓的低低的,對著卷子壓低聲音使勁喊他。


    唐鬆靈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盯著老師發呆。


    “大家都在聽課,你幹嘛呢?我臉上有花嗎?”


    “沒有,呃....不是。”唐鬆靈的臉瞬間漲紅。


    四下裏發出低低地嗤笑。


    “站起來!”班主任嗬道:“期中進步幾名就開始飄了是吧?”


    “老師對不起.......”


    頭頂鋥亮的老師明顯不想再理他,皺著眉扔了句:“去外邊站著,清醒清醒。”


    唐鬆靈還沒因為開小差被說過,以前老看班裏不好好學習的被叫到外麵站著也不大驚小怪,今天切身體驗一迴,臊得大冬天出了一身汗。


    樓道空蕩蕩,迴蕩著不知道哪個教室老師蕩氣迴腸地講課聲。


    唐鬆靈靠牆站著,心想自己終於丟人現眼了一迴,體驗感也算蠻新鮮的。反正已經站外邊了,索性開擺,低頭盯著腳尖繼續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響起人聲。


    “唐鬆靈。”


    唐鬆靈腦袋都大了,今天叫自己的人怎麽這麽多.......


    一抬頭,卻看見導致自己上課站樓道的‘罪魁禍首’站在兩步之外盯著自己。


    “池,池律.....你怎麽在這兒?”


    “剛去了趟教務處,你站外麵幹什麽?”


    唐鬆靈這才看到他手裏拿著文件夾,後知後覺哦了一聲。


    “上課發呆,被老師抓住......罰站。”唐鬆靈臊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池律想起早上看見的那一幕,臉色猛地一沉,黯聲道:“發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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