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姨給顧星煙的印象非常好,她就像是一個不求迴報的社區誌願者,專注於思想品德教育工作。


    她的不少觀點,就算放在現代,也不會過時。


    “歡迎光臨妖不怪照相館,幾位快請進!”


    十八姨的五個老虎兒子太大隻了,隻開一扇玻璃門都不好擠進來,顧星煙一邊招唿客人,一邊把雙開門的另一扇門開到最大。


    五頭隻比成年人矮一些的猛虎魚貫而入,瞬間把一樓大廳擠得滿滿當當的。


    老虎們雖然會說人話,卻又保留著猛獸的習性,到處好奇地嗅來嗅去,然後伸爪子想撓一下紅木家具。


    “老四,住爪。”


    突然被點名的老虎立刻停止動作,伸出去的爪子在空氣中拐了個彎兒,湊到嘴邊,伸出粉色的舌頭舔了舔。


    後邊的尾巴搖啊搖,就差給老娘喵一個。


    十八姨這才收迴目光,對顧星煙道:“掌櫃的,我的幾個兒子還沒修得人身,野性尚存,多有得罪了。”


    “問題不大,十八姨快坐!”


    顧星煙翻了翻相冊,“您是來拍全家福的嗎?”


    說著,她的聲音弱了下去。


    因為店裏準備的全家福樣圖,全都是人類,就算先前有妖怪客人,但也都是人形,可這次……


    她下意識翻到了“萌寵照”專區。


    或許這個“萌寵”該改成“猛寵”?


    十八姨對一切都很陌生,所以並不知道顧星煙的心理變化,就坐在旁邊看相冊裏的圖片。


    她看到一張小奶貓的藝術照,眼前一亮,指著那張道:“這張,可真像我家老幺小時候。”


    那隻小奶貓麵對鏡頭時,既膽怯又好奇,所以用兩隻小毛爪巴在桌子邊緣,悄咪咪探出頭來,黑亮的貓瞳又大又圓,機靈可愛極了。


    幾隻正在大廳裏瞎逛的老虎聽見娘親的話,全都跑了過來,雙手才能環抱住的碩大老虎頭從四麵八方湊了過來。


    有的從顧星煙和十八姨的腿邊擠過去,還有一隻居然跳到椅背上,從兩人的脖子旁邊伸出來,可謂是最佳閱讀視角。


    顧星煙一開始渾身寒毛直豎,就算修了真,她依舊是個對大型貓科動物懷有一定敬畏遠離之心的現代人。


    可慢慢的,那些軟乎乎的老虎毛從她的手臂、脖子甚至是側臉上劃過,還帶著大貓的體溫和脈搏……


    啊……她感覺自己吸了超量的貓薄荷!


    旁邊不知排行第幾的大貓,可能是覺得姿勢不利於閱讀,膽子一大,就把一隻肉墊放在了顧星煙的大腿上。


    顧星煙肌肉緊繃,大腦裏警告聲不斷!


    軟的!粉的!熱的!


    天呢!


    這是什麽毛茸控的天堂?


    “老板……老板?”


    十八姨一連喚了幾聲,見顧星煙憋得滿臉通紅,似乎是因為老虎們擠得“缺氧”,衝兒子們揮了揮手。


    “都變小點,老板被你們嚇到了。”


    顧星煙:我沒有我不是!


    但已經晚了,大老虎們紛紛縮水,變成了普通貓咪的大小。


    不過,他們也很滿意這樣的體型,因為變小了,所以可以直接趴在人類腿上、肩上。


    湊得更近了!


    顧星煙抿唇,強行讓自己的嘴角不要翹得太明顯,深吸一口氣,切換迴營業模式。


    “這本相冊僅供參考,我們擁有專業的團隊,可以根據您的實際情況去進行靈活調整。”


    “確實……你這個冊子裏,沒有老虎拍的照片呢。”


    十八姨的語氣淡淡的,沒有特別失落。


    雖然這個世界是人與妖怪共同相處,但人類因其數量眾多、傳承更加係統,整個世界的文明發展主要還是偏向了人類。


    比方說,裁縫店隻賣人類的衣裳,妖怪的若有人形還好,沒有的話隻能靠家人幫忙縫製,或者直接不穿。


    有些酒樓還會對妖怪做出限製,隻允許穿了衣服的人形妖怪入內。


    照相館能給妖怪額外打折,這是十分少見的事。


    十八姨把整本相冊看完,對什麽是照相有了初步的認知之後,就把冊子合上,因為已經沒有參考的價值。


    她突然笑了下,問顧星煙一個問題:“掌櫃的為何要給妖怪打折呢?”


    十八姨身為“教育工作者”,身上那“教務主任”般的氣場很強,讓顧星煙有種重迴當年參加華國大學自主招生麵試時的感覺,不禁坐直了些。


    但她沒有學生時代的緊張,而是認真地迴答這個不會帶來任何加分的隨口一問:


    “開店這些天,我接觸過不少客人,其中有一位小客人,給我的感觸很深。


    “妖怪的誕生與人類很不一樣,不像人類可以有宗族祠堂,可以有史書記載,可以有牌坊石碑,去記住某某人曾經是個怎樣的人,幹過什麽事。


    “而妖怪們,他們的存在明明同樣有著意義,但似乎,更多隻存在於個別親近之人的記憶裏,我覺得挺可惜的。


    “記憶是會褪色的,還會因為各種原因失真甚至是消失。所以,就有了繪畫、文字、照片甚至是影片等諸多形式,來記錄身邊人或身邊事。


    “我沒有特別偉大的目標,就是希望多一些妖怪來拍照,留點紀念,給自己看也好,給無法相伴一輩子的家人也好……


    “或許這樣,大家能夠迴憶起來的東西,能再多一些。”


    給妖怪打折,的確是拍腦袋決定的結果,因為截至目前為止,店裏已經完成的六十多個訂單裏,隻有三個是跟妖怪有關。


    顧星煙一方麵覺得可惜,另一方麵也希望自己的照相館不要被標簽化。


    本來古代能拍照的地方隻此一家,她不想把店鋪經營成所謂的“相親館”或是“婚紗照工作室”。


    她任性地想在任務冊子上,多呈現一些不一樣的故事。


    十八姨笑得更加親切溫柔,“這並不是任性的行為,感謝你對妖怪的關心,不枉大人將你邀請過來。”


    顧星煙詫異地問:“您說的大人是……”


    “自然是萬物中的最強者,被人類與妖族共同視為無上權威的那位。”


    十八姨豎起食指貼在唇邊,沒有直唿那位大人的名諱。


    顧星煙唿吸一滯,“那祂……”


    十八姨眨眨眼,迴歸正題:


    “好啦,我是特地慕名而來,想跟兒子們拍些合照迴去。既然沒有先例,那就怎麽好看怎麽來,我們都聽你們的。


    “不過,我們不能在德順縣待太久,黎明之前得趕去下一個地方。”


    顧星煙微微張唇,愣了幾秒才迴過神來,“那我把大家都喊過來,討論一下方案。”


    現在是下午三點多,當前時段的兩組客人都是相親照,員工們已經拍出流水線的速度。


    而下一個時段,也就是跟十八姨同期的相親照客人,正好提前到場,這會兒拍攝已經接近尾聲。


    所以,大夥兒今天有大半個下午甚至是晚上的時間,可以為十八姨一家服務。


    不能說大家沒有職業道德,厚此薄彼,隻是全新種類的拍攝工作讓員工們更有熱情。


    比如吳悠荷,雖然十八姨說了不想麻煩大家,但她還是想給老虎們現場縫製“拍攝服”。


    又比如彭鞍,點子一個接一個,從儲物法寶裏掏出一堆拍攝道具——


    但在沒有開始拍攝之前,那些都成了大貓們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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