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薛都來客


    半夜時,睡得迷迷糊糊的趙傳,隱隱約約間,好像聽見有什麽動靜,不由得猛地一下翻身坐了起來,低聲喝問道:“誰?”伸手去枕頭邊,想要摸他的佩刀,卻摸了個空,隻摸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趙傳不由得猛地吃了一驚,手也像是觸電了一樣,猛地縮了迴來。


    “將,將軍,怎麽了?”黑暗中,傳來了一個溫婉動聽的聲音,就響起在趙傳的身邊。


    趙傳一怔,旋即醒悟過來,自己現在可不是在邊關隆興關中,而是在隆城郡的鎮守將軍府邸之中,身旁的也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外室!


    想到這些,趙傳才又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沒事,睡吧夫人。”看樣子,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剛才恐怕都把枕邊人給嚇著了吧?


    “真的沒事嗎,將軍?”枕邊的衛瑛低聲問道。而這時,外間也亮起了一盞昏暗的油燈來,接著房間門也被推了開來,小喜掌著燈走了進來,也低聲問道:“將軍,夫人,您們沒事吧?”


    “沒事,去睡吧。”趙傳揮了揮手說道,小喜抬眼瞧了一下床榻上的衛瑛,卻見衛瑛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小喜這才低頭應道:“是,將軍,夫人,那您們早些安歇吧,奴婢就不打擾了。”說著,小喜又拿著燈退到了外間,關上了內間的房門。


    很快,外間的燈也熄了,整個房間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床榻上,衛瑛如同八爪魚一樣,整個身子,幾乎都掛在了趙傳身上,頭也輕輕地靠在趙傳的肩頭上,不一會兒,便又傳來了輕微的鼾聲,看樣子已經重新入睡了。


    而被驚醒了過來的趙傳,一時半會兒之間,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竟然難以入睡,雙手枕在後腦勺上,睜開眼睛望著床頂出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趙傳似乎都已經睡著了,卻好像又聽見了一陣輕微的“篤篤篤”的敲擊窗欞的聲音。


    趙傳猛地一驚,一下子又驚醒了過來,睜開雙眼,傾耳細聽,黑暗中卻隻傳來了身邊人輕微的鼾聲,以及窗外幾乎細不可聞的蛐蛐聲。


    難道真是自己多疑了?趙傳聽了一小會兒,也沒發現什麽異常,不由得暗自輕笑了一下,翻了個身,正想閉上眼睛時,卻正好又聽見了“篤篤篤”的敲擊窗欞的聲音!


    趙傳剛剛閉上的眼睛猛地一下子又睜了開來:不是自己幻聽,是真的有人在敲擊窗欞!趙傳心中一動,輕輕地地伸手將搭在自己身上的衛瑛的胳膊抬了起來,放在一邊,然後躡手躡腳的起床,走到窗欞邊,低聲問道:“誰?”


    “將軍,是我。”窗欞外,傳來了一個壓得極低的聲音。


    “趙福?”趙傳微微一愣,那聲音很熟悉,竟然像是自己在大邑府中的仆從趙福的聲音。


    “是的將軍,是我,趙福。”窗欞外的來人低聲說道。


    趙傳輕輕地拔起窗欞上的插銷,輕輕推開窗欞,翻身跳出了窗欞。窗欞外,借著淡淡的星光,趙傳發現不遠處的樹蔭下,立著一個黑影。


    趙傳藝高人膽大,赤手空拳的便走了上去,低聲說道:“趙福?”


    “將軍,是我。”黑影低聲應道。


    是趙福的聲音沒錯!趙傳放下心來了,趙福是趙傳府中的家生奴仆,而且從小就跟在趙傳身邊,也算得上是趙傳絕對的心腹了,兩年前,趙傳離開薛都大邑,跟隨著王簡出征衛國的時候,趙福才被趙傳留在了薛都大邑,保護自己的妻兒家小。


    發現樹蔭下的黑影竟然是趙福後,趙傳心中不由得又微微驚了一下,三兩步走上前去,低聲說道:“趙福,你怎麽在這裏?大邑出什麽事了?夫人呢?羽兒成兒呢?”


    趙傳口裏的夫人,自然不可能是衛瑛了,而是他遠在薛都大邑的原配夫人,羽兒成兒,也就是他的兩個兒子,趙羽趙成。


    趙傳話音剛落,樹蔭下的趙福卻猛地一下,跪倒在趙傳跟前,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哭泣著說道:“將軍,奴才,奴才總算是找著將軍您了。”


    “你別哭,別哭,你先起來,別哭!”趙傳迴頭瞧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房間,生怕又吵醒了衛瑛她們。說著,趙傳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抓住趙福的胳膊,拉著他便往前走去,低聲說道:“你跟我來。”


    拉著趙福順著後院花徑,來到後院院牆外,趙傳這才又對趙福說道:“趙福,可是夫人和羽兒、成兒出什麽事了?”


    趙福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是,夫人,羽少爺,成少爺,都很好,將軍不用掛心。”


    “那你剛才哭什麽哭?”趙傳微微皺眉瞧著趙福說道,剛才趙福一上來就跪倒自己麵前哭個不停,還得趙傳還以為自家夫人和兩個孩兒出什麽事了呢!話音剛落,趙傳卻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伸手捂住嘴巴、鼻子,說道:“唔,你多久沒洗澡了?”


    趙福使勁的抽了抽鼻子,然後才又說道:“將軍,奴才是奉了夫人之命,前來尋將軍的。到隆城郡已經兩三天了,若是還見不著將軍,奴才,奴才就隻能乞討著去隆興關尋將軍了。”


    “夫人派你來尋我的?有什麽事嗎?”趙傳微微愣了一下,借著院牆邊的火把,瞧了一眼趙福,卻見趙福蓬頭垢麵的,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衫,跟街頭上的乞丐,也沒多大的區別了!趙傳見狀,不由得又微微皺了皺眉,說道:“趙福,你怎麽這身打扮?夫人派你來的時候,就沒給你盤纏麽?”


    “將,將軍恕罪,夫人有給奴才盤纏的,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奴才在柁樟郡外的時候,遇上了劫道的山賊土匪,盤纏都被山賊土匪給搶了去了,奴才這些天,都是一路乞討著過來的。”趙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山賊土匪?”趙傳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又問道:“有多少人?”


    趙福微微想了想,然後才又說道:“有好多呢,奴才遇見那股山賊土匪,隻有二三十人,但奴才從柁樟郡經衛寧郡,一路過來,遇上的劫匪,足足有十幾二十撥,幾乎每天都有遇見一兩撥,少的十幾二十人,多的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整個山頭都被山賊土匪給占了呢。”


    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趙福才又接著說道:“好在奴才身無分文,一路乞討過來的,否則奴才恐怕早就被那些山賊土匪給一刀宰了呢,那奴才也就見不著將軍了。”


    聽了趙福的話,趙傳不由得又微微愣了一下,衛國故地三郡中的山賊土匪,竟然都亂到這種地步了麽?


    微微愣了一下之後,趙傳才猛地又想起,自己好像忘記正事了,急忙又問道:“趙福,夫人派你來尋我做什麽?”


    “哦,將軍,夫人派奴才來,來給將軍送一封信。”趙福猛地驚了一下,急忙說道:“差點吧正事都搞忘了。”


    “信?什麽信?”趙傳微微愣了一下,卻見趙福在破破爛爛的乞丐服裏翻找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拿出一封連封麵都沾滿了泥汙,變得黑黑的,都快看不出字跡來的信來,雙手遞給了趙傳。


    趙傳微微愣了一下,卻聽趙福說道:“還好奴才多長了個心眼,將信藏在了褲襠裏,才沒被那些山賊劫匪給搜了去。”


    趙傳本來都已經伸手去接那封信了,聽了趙福的話,卻又收迴手來,厭惡地瞧了趙福一眼,說道:“你拆了,念給我聽。”


    趙福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是,將軍。”收迴手,撕開那封髒兮兮的信件,從裏麵抽出一張信紙來,湊到院牆門邊的燈籠下,借著燈光,低聲念道:“夫君台鑒,妾身頓首。一別經年,妾心甚念,唯夫君一切安好……”


    趙福一邊低聲念著,一邊偷眼瞧著趙傳,卻見趙傳微微皺著眉頭,傾耳細聽著。前麵都還沒什麽,都是些‘妾身安,君勿念,妾甚念,君可好’之類的問候的話語,也沒說點什麽實際的東西。


    但念到後麵的時候,卻突然間話鋒一轉,說道:“妾在京中,偶有風言風語,傳入妾身耳中,言及夫君在隆興關之事,有‘未奉君令,擅自興兵,擅啟邊釁,以致薛趙交惡,邊境紛爭不斷,請治君之罪之言’,妾心惶恐,終日不安,未知將軍……”


    趙福剛念到這裏,卻覺眼前一花,手中的信箋,已經被趙傳一把奪了過去,湊在燈籠上,飛快地看了起來,臉上的神色也是變了又變,最後竟然變得有些猙獰了起來。


    信箋紙是趙國月華樓出產的上好的潔白宣紙,拿在手中十分的厚實,比之竹簡方便,比帛布更厚,書寫起來也更不容易變形走樣,筆墨也不會像帛布那樣容易浸染,弄不好就成了一團墨汁,連字都看不出來。


    因此,自從月華樓推出這種潔白的宣紙後,很快便在世家權貴,富商巨賈之間流行開來,成為了月華樓的又一個招牌貨,便是一向以商賈聞名於世的鄭國,也漸漸充斥流行起這種潔白如脂的宣紙來,竹簡和帛布以及羊皮紙,反而漸漸的沒落,很少有人再使用了。


    趙傳從趙福手中一把奪過信箋紙,飛快地看了起來,卻見信箋紙上寫的,跟趙福所念的一字不差,前麵都是些問安問好的廢話,後麵才是夫人在薛都大邑中聽到的風言風語,其中就有“未奉君令,擅自興兵,擅啟邊釁”之語,還說要以此治趙傳的罪!


    趙傳將信件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重新再看了一遍,然後才轉頭對趙福說道:“趙福,夫人出府了?”


    趙福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說道:“將軍,夫人一向深居簡出,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除了去年七夕乞巧節時,在府中丫鬟老媽子的陪伴下,命奴才及府中管事,護衛隨行,去了城西織女廟,祭拜織女娘娘,出過一次府門,還有就是月前,夫人帶著丫鬟及奴才等人,去了城東東皇廟,為將軍祈福。兩年來,夫人就出過這兩次府門。”


    “隻出過兩次門?”趙傳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又問道:“那夫人都有見過些什麽人?”


    “見過些什麽人?”趙福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臉色一變,急聲說道:“將軍,夫人對將軍忠貞不二,絕對沒有異心啊,奴才和府中管事丫鬟,都可以作證。”


    “我不是懷疑夫人,我什麽時候懷疑夫人了?我是問夫人最近都見過什麽人?嗯,或者說,有什麽人登門沒有?”趙傳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說道。


    “什麽人登門?”趙福微微想了想,好一會兒才“哦”了一聲,說道:“將軍,奴才想起來了,夫人的手帕交,如新夫人到訪過府上,就在月前,之後夫人才帶著奴才們出府去東皇廟,為將軍祈福來著。”


    “如新夫人?”趙福微微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又說道:“你是說諫議大夫吳驄的夫人?”薛國諫議大夫吳驄的夫人,是吳驄的糟糠之妻,為吳驄生兒育女,如今已年過四十,人老珠黃。吳驄升為諫議大夫之後,有人私下裏勸說吳驄休舊妻娶新人,說什麽舊不如新。吳驄當時便迴了了一句,我那便是如新夫人。


    此後,這個典故慢慢的在薛都大邑傳了來開,吳驄也成了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典範,甚至於連薛王後,都在薛王媯翊麵前,明裏暗裏,稱讚了吳驄幾句,之後,媯翊更是索性給了吳驄夫人一個如新夫人的封號。


    吳驄的如新夫人,是自家夫人的手帕交,這一點,趙傳也是知道的,如新夫人年過四十了,趙傳自家的夫人,其實同樣也已經年過四十了,雖然,嫁人之後,兩人之間的往來,少了許多,但每年,也總會抽出時間來,聚上一聚,趙傳對此也並沒有橫加幹涉,或者說反對。


    因為,趙傳知道,吳驄明麵上沒有任何的傾向,在太子睿和王子旦之間似乎也沒有任何的偏向,但實際上,吳驄跟自己一樣,都是太子睿一係的人,雙方處於同一派係,分屬文武,雖然不能正大光明的往來結交,但夫人之間的走動,特別是如新夫人和自家夫人還是自小交好的手帕交,雙方往來走動,自然也就無可挑剔了!


    而很明顯,自家夫人之所以‘聽到’這些風言風語,自然就是如新夫人告知於她的,甚至於很有可能,這就是如新夫人,奉了吳驄之命,特地來告訴他家夫人,從而通過夫人之口,傳到趙傳耳朵裏!


    至於這其中,是不是有太子睿的影子,趙傳不清楚,又或者,這僅僅隻是吳驄因為雙方的私交,而暗中通過如新夫人的口,告知自己,趙傳也不清楚。但是,有一點,趙傳卻是很清楚,那就是空穴不來風!


    既然這個‘風言風語’都已經傳到自家夫人耳中了,可見,這必定不是一般的風言風語,很有可能是薛王在王宮中,真的召集心腹大臣(這其中肯定會有太子睿、王子旦,以及國尉媯黌,國相媯瑋等人),真真正正的商議過此事了,而且在商議的時候,肯定有人提出過這種意見,想要拿自己去做替罪羊,以平息薛趙兩國之間的邊境之爭!


    想到這,趙傳心中不由自主地猛跳了一下,當初自己出兵偷襲趙國安吉關,這事可是奉了薛王媯翊的密旨的,可是,也正因為是薛王媯翊的密旨,所以,這道調動兵馬的旨意,並沒有經過國尉府,自然也沒有經過國尉媯黌了。


    對此,趙傳所作所為,其實是有悖於國尉府的,至少,在媯黌看來,趙傳沒有經過國尉府,暗中調兵遣將,攻打趙國,這本身就是一種違法,越權的行為,哪怕趙傳是奉了薛王媯翊的密旨,它同樣也是屬於違法越權的行為,越過了國尉府,繞過了他國尉媯黌,那就是越權!


    如果,真有人拿這一點做文章,或者說媯黌真的抓住這一點,死咬著不放,要追究趙傳的責任,趙傳甚至連自我辯解的機會都沒有,若是當初攻打趙國勝了,那還好說,就算媯黌心中再怎麽不舒服,對趙傳再怎麽有意見,媯黌也隻能憋在心裏!


    可偏偏當初攻打安吉關的時候,趙傳卻中了趙軍的陰謀詭計,損兵折將不說,還差點連隆興關也給丟了,而隆興關關城雖然保住了,可關中的建築物,以及堆積如山的糧草輜重,卻被趙軍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如此一來,媯黌若是真想要抓住這一點做文章的話,就連始作俑者的薛王媯翊,也絕對不可能站出來,替趙傳背鍋的,若是打勝了的話,薛王媯翊說不定還會站出來,說一句,那是我下旨讓趙傳做的。換來的還會是媯黌以及滿朝文武大臣的‘陛下英明’“王上英明”之類的彩虹屁。


    可當時趙傳又偏偏吃了敗仗,那薛王媯翊怎麽可能還站出來替趙傳背鍋?這口黑鍋,也隻能趙傳自個兒背了,甚至於趙傳覺著,如果當時不是在隆興關中,隻有自己這一個老將宿將,可以鎮得住薛軍軍中那些驕兵悍將的胡奧,說不定現在,自個兒早就已經被媯翊從薛都大邑派出來的特使,枷送入京,送進大理石昭獄問罪了!


    也好在當時自己以最快的速度,穩定了隆興關中的局麵,在媯昱身亡之後,更是一把將媯昱麾下那幾萬兵馬,全部整合,抓在了自己手中,有那幾萬大軍在手,而且又身在邊關,薛王媯翊才沒做出糊塗事來,否則現在,恐怕自己真的已經被下旨問罪了!


    而如果當初從薛都大邑來的特使,不是來晉封自己鎮西都督的軍職,而是興師問罪,要捉拿自己,枷送薛都,恐怕自己也絕對不可能束手就擒,而奮起反抗的結果,很有可能就是轉投趙國,引趙軍入隆城了!


    可就算是這樣,現在這件事,也隻能說是暫時的平靜了下來,可一旦薛趙兩國重修於好,簽訂了新的和平友好通商條約後,很有可能國尉媯黌,就會舊事重提。而且,就算媯黌不會舊事重提,王子旦一係的,為了扳倒太子睿,也會想方設法的,在薛王媯翊麵前進言,定自己的罪,如果能夠趁機牽連到太子睿頭上,對於他們來說,那可就更好了!


    看來,自己在薛國,恐怕是沒多少立足之地了,也得好好的為自己的未來考慮考慮了!


    想到這些,趙傳不由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信箋紙,伸進燈籠裏,在蠟燭上點燃了,手捏著信紙一角,直到信紙燃燒殆盡,趙傳才輕輕鬆手,燃燒著的信紙,帶著火光,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火光映照在趙傳眼中,竟然有了一絲陰狠冰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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