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易大人美意,但本官是受皇上旨意前來空鳴城,除了要查清南境總兵身亡之事外--」司徒重看了南安廉一眼,道:「聽說南安廉與其女有染,不知是真是假?」


    「這……」易寬衡沉吟了聲。


    南安廉還未開口,簡功成已經搶先道:「大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南茗棻懷了南安廉的孩子,這是兩個時辰前南安廉自個兒承認,而有無孩子,大夫可以證明。」


    兩個時辰前他離開時便先找了通判,豈料沒多久即收到消息說右都禦史已來到城外驛站,教他直唿老天都站在他這邊。


    「爹,你怎麽可以這樣子!」簡俐兒忍遏不住的吼道。


    她幼時和雙親顛沛流離,來到空鳴城幸運得到南家夫婦幫助,一路提拔,甚至交付重任,可誰知道人心貪婪,雙親竟想要將南家當鋪占為己有,為此還不惜落井下石,教她真覺得羞恥。


    「大人,這位是小女,她也可以做證。」簡功成瞥了眼,漾著滿臉討好的笑。


    簡俐兒見狀,淚水在眸底打轉著,不敢相信父親竟可以自私貪婪得不管他人死活,還把她也給拖下水!


    「南安廉,你有什麽話好說的?」司徒重冷冷望向他。


    南安廉沉默不語。


    易寬衡皺了皺眉,問:「不知除了這件事外,這知府人選和通判開設下九流一事,司徒大人如何處置?」他已派人將相關證據都送進宮,這樁事得要先處置才是。


    「皇上有旨,空鳴知府夥同通判開設下九流生意,欺壓百姓,兩人判斬,待秋決。」


    司徒重話一出,一旁的屠奎隨即軟了雙腿跪下。


    簡家夫婦不禁愣了下,沒料到這右都禦史竟如此不通情麵,通判這般款待了,他還是鐵麵無私,由此可知南安廉恐怕是毫無翻身的機會,暗忖著,兩人心中一喜。


    「至於接任人選,已由首輔圈點,皇上擇選,不日就會上任,而南境總兵之死,恐是需要南安廉迴京麵聖稟報。」


    「是皇上的旨意?」易寬衡提問,暗地裏思量著。


    「正是,皇上有旨,命南安廉與南茗棻即刻啟程迴京,除了是為南境總兵之死,更是因為兩人間的私情。」司徒重看向沉默不語的南安廉半晌,沉聲道:「一刻鍾後,立刻啟程。」


    南安廉把這消息告訴了南茗棻,她沒有哭,隻是與他緊握著手。


    一刻鍾後,四人兩輛馬車,一如初迴空鳴時的陣仗。


    「茗棻,對不起……」送別的簡俐兒羞愧得無臉見人。


    「沒關係,俐兒,你是我的二朝奉,要幫我把當鋪守住。」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我會把鋪子守好,等你迴來。」


    南茗棻笑了笑,放下車簾,疲憊的窩進南安廉的懷裏。「安廉,咱們迴京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不管是什麽樣子,不管往哪走,我們都一起。」他拉過一條毯子往她身上一蓋。


    他不會允許她獨自尋短,哪怕真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他們也會一起走。


    「安廉,對不起。」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細柔嗓音噙著濃濃的鼻音。


    「什麽啊。」他咂著嘴,輕撫著她的發。「我們是夫妻,同寢結發,同福共禍一輩子。」


    她不語,隻是緊緊地抱著他。


    對她來說,這條上京路儼然像是要走上刑場,倒數著兩人相處的時間。雖說易寬衡拍胸脯掛保證,但她知道這件事恐怕是擺不平,就連安廉似乎也已不抱任何希望。


    白芍眼眶一直都紅紅的,包中也愈來愈沉默,不過相較之下,南安廉倒顯得豁達,入夜投宿時,還能和易寬衡鬥嘴笑鬧,彷佛不當一迴事。


    接著她和南安廉笑意更多,隻因他們都知道時間不多了,她舍不得再耍任性,他也隨侍在側,盡管隻有短短十幾天,但她覺得這段路難走卻是真相守。


    哪怕分離的日子到來,他們仍會緊緊地握住彼此的手。


    就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他們抵達了京城,不給南安廉、南茗棻說些體己話的時間,眼見正是早朝時分,司徒重便直接領著他們入宮,易寬衡連迴府換朝服的時間都沒有,直接陪著他倆進宮。


    天空漆黑得隻見綿密如鵝毛般的雪從天而降,南安廉抱著南茗棻一路朝大殿的方向走,包中和白芍一前一後撐著傘,直到來到殿前。


    司徒重對著守殿太監通報了聲,便在殿外等候宣召。


    南茗棻偎在南安廉的懷裏,易寬衡就站在身側,低聲道:「丫頭,放輕鬆點,沒事,說個明白就可以迴空鳴了。」


    南茗棻笑了笑,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反正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她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一會,守殿太監一路唱名,司徒重已經率先走在前,易寬衡朝南安廉使個眼色,一行人隨之踏進朝殿裏。


    「臣叩見皇上。」司徒重和易寬衡大步向前躬身作揖。


    「平身。」高靖懿目光落在兩人身後的南安廉和南茗棻,沉聲問:「可有查清南境總兵之死?」


    「迴皇上的話,臣當時在現場,可否由臣解說?」易寬衡向前一步道,無視站在首席的辜正亮戾眸瞪視。


    「說。」


    「皇上,南安廉辭官迴空鳴,接掌家中原有的當鋪事業,而南茗棻察覺原先打理南家當鋪的簡家夫婦與空鳴知府、通判官商勾結,告知南安廉之後,南安廉著手調查,發現知府和通判經營下九流生意,上賭坊的客人要是輸了錢,便拿值錢物品到當鋪典當,簡家夫婦以極低價格收當後再由通判開設的牙行高價賣出,做為常規,甚至還強逼賭客賣妻賣兒,賣入知府的花樓和小倌館。


    「如此惡霸官員,南安廉以計謀得到足以判罪的賬本證據,豈料就在這當頭發現辜勝決竟擅離職守,無故離開鎮守之地,將南茗棻誘引到府衙裏頭,視其為圍獵的獵物,以箭射殺,南安廉為救南茗棻,甚至為了自保而不得不殺了辜勝決。


    「這皆是微臣親眼所見,而證據等等臣先前已派人送迴京,皇上該是已審閱,請求皇上聖裁。」


    易寬衡口齒伶俐,一鼓作氣地說完,垂臉等候裁斷。


    高靖懿尚未開口,辜正亮已吞不下這口氣的道:「皇上,就算辜勝決擅離職守也罪不致死。」


    「但是他強擄民女,甚至以箭射殺,如今南茗棻的肩傷未愈,辜首輔要是不信,可以請禦醫診治定斷!」易寬衡沉聲道,目光銳利,壓根沒有平日的輕佻。


    「好,就算辜勝決真是死有餘辜!但南安廉與其女有染,這事南安廉做何解釋?」辜正亮目皆盡裂的瞪著南安廉,像是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南安廉,此事是真是假?」高靖懿沉聲問。


    「草民南安廉與南茗棻是真心相戀。」南安廉兩人跪在殿上,目光堅定。


    南茗棻緊揪著他的衣襟,心跳得極快,就怕兩人分離得太快。


    「皇上,這可是逆倫大罪!南安廉明知道當年是皇上開了金口讓兩人成為父女,如今卻與其女有染,分明是藐視皇上,死罪難逃!」


    高靖懿黑眸微眯,「南安廉,你可知罪?」


    「皇上,草民隻是愛上所愛,何罪之有?草民不過是與皇上一樣,變了心思罷了。」哪怕在朝殿上,南安廉依舊神色從容,不卑不亢。


    易寬衡嚇了一跳,迴頭瞪他,暗惱他競沒照計劃進行。


    這話要私底下說說就算了,可他明著說,不是在暗諷皇上當初本要將丫頭收為女兒,後來卻有意將丫頭召進宮,跟自己沒兩樣……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現在不過是一介平民百姓?!


    「你……好大的膽子。」高靖懿驀地站起身。「你這是在暗諷朕?」


    「皇上,草民隻是想說此一時彼一時,人心易變難測,然而一旦獲得所愛,哪怕明知會粉身碎骨,卻還是會孤注一擲,如果這份情是罪,那就請皇上降罪吧。」


    他摟緊了南茗棻,毫無畏懼的迎視高靖懿的目光。


    霎時,朝堂上鴉雀無聲,隻聞殿外的風雪聲,高靖懿坐迴龍椅,垂睫狀似沉思,半晌突地開口道:「南茗棻。」


    「民女在。」


    「朕今兒個再給你一次選擇,你是要進朕的後宮還是跟著南安廉?」


    南茗棻聞言,不禁笑眯眼。「皇上,民女已懷有南安廉的孩子了,民女這一生因南安廉而活,與南安廉同死,不擇二夫。」


    此話一出,朝殿上響起細微的竊竊私語,隻因南茗棻的坦白太過驚世駭俗,與父有染已是天理難容,如今竟敢坦言懷子,更是天地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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