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資格。


    陸時鬱打住他的話,“我們去給媽媽買束花。”


    “好。”


    縣裏沒有幾家花店,兩個人選了一家看起來最氣派的,買了一束康乃馨。


    每一枝都是精挑細選再要店長仔細紮好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束菊花,因為外婆的墓在媽媽旁邊,母女兩個或許早就再相見了。


    崇野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隻有一顆心砰砰亂跳著。


    他想見過家長的關係應該就不會再被動搖了吧。


    陸時鬱其實也好久沒有來看過媽媽和外婆,嵩水縣對他來說不好的迴憶太多,他在這裏和媽媽還有外婆分開,得到崇野又失去崇野,所以不是說他不想迴,而是一直不敢迴,直到現在才有了一個讓自己有勇氣迴來的理由。


    墓碑經過二十年的風吹日曬,看起來已經格外陳舊,陸時鬱拿幹淨的手巾仔細擦拭,崇野半跪在一旁,端詳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如他所想,陸時鬱果真更像媽媽,照片上的女人知性優雅,很難想象這樣溫柔的一張臉從事著那樣需要勇氣和信念的職業。


    這時候的陸常寧和現在的他們差不多年紀,陸時鬱用指腹摩挲過媽媽的臉。


    “媽,我帶小野過來看你了,小野是我的男朋友。”


    崇野咳了一聲清清嗓子,“阿姨,我是崇野。”


    地上很髒,兩個人卻毫不顧忌地單膝跪地,無論在外麵是怎樣的身份,迴到媽媽這裏就隻是一個孩子。


    “媽,我們愛了九年了,中間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現在才帶他來見您,不過您不用擔心,我們感情很好的。”


    陸時鬱輕描淡寫掉分別的九分之八,崇野覺得喉頭一哽,有些唿吸不暢,他們真的分開了好久好久啊。


    久到連他自己都震驚愛竟然可以在沒有聯係的情況下持續這麽長時間。


    “媽,您放心,我們會好好在一起。”


    陸時鬱說了很多話,崇野在旁邊安安靜靜地聽著,握住他的手,附和道,“會的,哥,這次這種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他眸裏閃光,是虧欠,也是誠懇,陸時鬱抱抱他,“我也不允許這種事情再發生了。”


    離開墓地迴家的路上,陸時鬱問崇野,什麽時候願意把當年的事情告訴自己,崇野捏了捏他的指尖,“今晚吧。”


    他本就準備等再見到陸時鬱就把所有事告訴他,這件事情,拖了太久了,他真的不想再拖下去。


    該給過去一個了斷,說聲再見,迎接新的生活了。


    


    那晚表白之後,兩個人順理成章地確定了關係,怕崇野是喝醉一時衝動,第二天一早醒來,陸時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確認。


    “小野,你還記得昨天你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嗎?”


    崇野沒有喝斷片,事實上,如果不是情緒有些失控,他應該也不至於醉得那麽快。


    “我記得的。”


    他抱緊陸時鬱,盯著陸時鬱的唇昨天他才第一次吻過。


    “所以我們算在一起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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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


    “我們談戀愛了對嗎?”


    “對。”


    得到兩次肯定的迴答,崇野繼續問,“可是我沒有經驗,如果我做不好……”


    “談戀愛有什麽做得好不好的?又不是在完成什麽任務,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崇野不假思索。


    “我也喜歡你,這就夠了。”


    眼下四月已經要過了,距離陸時鬱的高考不過一個半月時間。


    一轉眼也就過去了。


    陸時鬱越來越多的時間花費在學習上,陪伴崇野的時間自然也就越來越少。


    他時常覺得歉疚,但是崇野很懂事,會給他剝核桃或者切水果放在桌子上,撐著下巴安慰他。


    “哥,先把這一個多月過去再說,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


    崇野一句話其說得語氣不足,因為自從兩個人在一起,他們之間的差距更加時刻提醒他,他和陸時鬱天差地別。


    陸時鬱是掛在學校紅榜第一的人,而他,連高中的課堂都沒進去過。


    陸時鬱前途一片光明,而他,放眼望去是看不清的模糊。


    所以那段時間裏,和陸時鬱在一起固然快樂,但是獨處的時候崇野總是很焦慮,他到底還是擔心有一天自己會被陸時鬱嫌棄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會。


    他不敢把這種想法告訴陸時鬱,生怕也影響到陸時鬱的情緒,耽誤學習,所以隻能自己艱難地消化,以至於因為上火,三天兩頭嘴裏就犯潰瘍。


    原本以為這份焦慮和擔憂會在陸時鬱高考結束之後消失,但是很快,崇野意識到兩個人中間出現了新的問題,那就是以後他們有該怎麽辦。


    陸時鬱從來沒有提過這個話題,崇野知道他也許已經有了打算,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他,“哥,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以後?”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沒辦法走一步算一步,提前想好才覺得心裏踏實,所以崇野著急尋求一個答案。


    陸時鬱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想過,甚至在我們沒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想過,就算我們現在沒有談戀愛,小野,你也跟著我吧,我去哪都帶著你,我們過一輩子。”


    “過一輩子”,那是崇野聽過最普通又最浪漫的情話。


    “哥,所以你不會丟下我對吧。”


    “當然不會,等去了大學,我可以勤工儉學,賺錢養我們兩個。”


    “我才不要你這麽累,我們可以一起賺錢。”


    “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的,別怕小野。”


    崇野不怕了,他不怕陸時鬱不要他,但他沒想到,還沒等到陸時鬱報考這一天,他就先做了愛情裏的逃兵。


    鄭亭江像是掐準了日子,碰巧那天陸時鬱去參加同學聚會。


    他原本想要崇野一起去,可是崇野覺得自己和他們在一起會顯得格格不入,並且他也不太擅長社交,在大部分人眼裏仍然保持著“混混”的形象,所以最後還是拒絕了。


    “哥,你們好好玩,不用著急迴來,畢竟可能很多人會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這話說得不假,高考之後大家一定分布在全國各地,能再見麵的反倒是少數。


    於是那天陸時鬱和同學吃了飯,又去了縣裏唯一一家ktv,即使平時和大部分同學的關係都不太親近,這一天還是有人過來找他說了許多以前根本不會說的話。


    大體是雖然他人情冷淡,但是大家都覺得他是很好的人,苟富貴,勿相忘。


    明明畢業還沒有一個月的時間,大家似乎都變了樣,陸時鬱有些感慨,心想每個人都在迎接新的生活,而他也要和崇野一同奔赴更遠的未來。


    但他不知道,與此同時的崇野,正在獨自麵對鄭亭江。


    崇野原本是去買菜的,路上看見一輛豪車,他不認識牌子,但是感覺很貴很貴,在嵩水縣很少有人會開,估計是城裏來的。


    他下意識躲避,這種車就算是把他撞了,他都擔心自己賠不起。


    他讓到路邊,卻沒想到,車在自己麵前停下了。


    司機降下車窗,問他,“你是崇野嗎?”


    崇野很震驚,這司機竟然知道他叫什麽,他疑惑地點頭,第一反應是眼前人不會是詐騙的吧。


    但是下一秒,後座的男人同樣降下了車窗,對他說:“你好崇野,我是陸時鬱的爸爸。”


    崇野從來沒有聽陸時鬱說過他還有個爸爸,將信將疑地看著鄭亭江,“你是他爸爸?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鄭亭江沒說什麽,隻是拿出來一份親子鑒定,上麵的確寫著陸時鬱的名字。


    “先上車吧,我想找你聊聊。”


    崇野就這樣上了鄭亭江的車,司機把車開到一個沒什麽人的地方,下車去抽煙,於是隻剩下鄭亭江和崇野兩個人,崇野覺得唿吸有些困難,鄭亭江的壓迫感太強,並且他直覺,鄭亭江找他,應該沒什麽好事。


    “你是小鬱的男朋友?”


    “對,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鄭亭江也不管他能否接受,將一張卡順著他們之間的空位滑過來。


    “這卡裏有五百萬,除此之外我可以給你買車買房,包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但是我需要你離開他。”


    崇野沒想到這種狗血橋段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曾經認為陸時鬱這種人,就該生長在豪門無憂無慮,但是現在真的有人告訴他,他的假設其實一直都是真的,他卻變得手足無措。


    “我為什麽要離開他?”


    崇野聲音有些顫抖,手也在顫抖,他抓緊衣服克製著,讓自己看起來沉著一點。


    “因為離開你,他會有更好的生活。”


    鄭亭江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仿佛法官嚴肅地宣判犯人的刑期。


    “更好的生活?”


    “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在找你之前,我已經找過小鬱很多次。我希望他跟我迴家,我會送他出國接受最好的教育,隻需要四年,迴來他就能接手我的整個家業,這是普通人努力十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


    崇野心一堵,因為這個普通人,大概就是他這樣的人。


    “但是他不願意,他不想要這麽好的前途,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一個認識不足一年,在一起兩個多月,以後也不確定能在一起多久,並且還是男生的伴侶,放棄大好未來,多荒唐啊,你說呢?”


    鄭亭江對崇野的每一個形容詞,都讓崇野無法反駁,並且一句一句把他捶進自卑的殼子裏,難以逃脫。


    似乎不用想也清楚,到底哪個更重要。


    當時的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勝過這樣光明的前途,他憑什麽成為陸時鬱前進的絆腳石?他不想做這個累贅。


    看出他內心動搖,鄭亭江乘勝追擊,把卡直接塞進他的懷裏,“收下吧,如果你願意離開他。我相信你是一個識大體的孩子。”


    崇野似乎不用考慮就明白,如果鄭亭江這樣講,那他離開陸時鬱才是對的。


    在他們在一起和陸時鬱的未來之間,他選擇了陸時鬱的未來。


    他看著那張卡,他知道這裏麵的錢靠他自己也許一輩子都賺不到,但他毫無留戀地還給了鄭亭江。


    “如果您是為了他好,我願意離開他,但是這僅僅是因為您說這樣對他會好,而不是因為您給了我多少錢,我也不會收的。”


    崇野開門想要離開,他很冷,他不知道他為什麽很冷,明明盛夏,卻如墜冰窟,深寒刺骨。


    鄭亭江叫住他,說了最後一句話,“不要告訴他我來找過你,我能留在這裏的時間不多,希望明天晚上我可以接小鬱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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