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弈對很多種藥物的抗藥性都很強,鎮定劑也隻能讓他熟睡半個小時而已。


    “還疼嗎?”


    李秋詞給他倒了溫水,插著吸管,遞到他嘴邊。


    許嘉弈隻是象征性抿了一口,就不喝了。


    “疼。”


    他縮進被子裏,渾身酸痛,太陽穴炸裂一般地疼痛,刺得他非常煩躁。


    李秋詞不知道他頭疼的具體原因,不敢吵到他,悄悄站起身,打算去客房將就一個晚上。


    “你去哪兒?!”


    許嘉弈鑽出被子,捂著額頭,探手抓住李秋詞的手腕,手勁兒很大,捏得很疼。


    李秋詞看了一眼手腕,沒有表情,“我去客房睡一個晚上,不會吵到你。”


    “不行,不能走。”


    許嘉弈把他扯到床上,用被子罩住,手腳攀在他身上,不讓他走。


    李秋詞恍然發覺,許嘉弈總是會對著他問:你去哪兒。


    然後不讓他離開自己身邊半寸。


    這種恐怖的占有欲和領地意識,已經超乎了alpha的習性。


    “不能走。”


    許嘉弈嘀咕著,他很難受,怎麽睡都不舒服,頭痛欲裂。


    李秋詞給他按摩太陽穴,也隻能緩解一點點。


    他硬抗了一個小時之後,實在疼得受不了,李秋詞又打了電話給醫生。


    在醫生的叮囑之下,給許嘉弈補了一針鎮痛劑。


    這次生效的時間更長了,許嘉弈疼得渾身冒冷汗,趴在李秋詞懷裏說胡話。


    他陷入了似睡非睡的恍惚之境,身邊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李秋詞給他按摩的手也變得沒有實感,他終於脫離了那種難捱的疼痛。


    又陷入了更加麻木的煩躁之中。


    許嘉弈昏迷之前,恍惚閃過一個想法:他居然是期待這種疼痛感來臨的。


    為什麽要期待這種難受至極的感覺?


    他想不通,也沒有精力思考,最後睡了過去。


    明天還要上班,但李秋詞睡不著。


    他一定要去找魏江北。


    魏江北這些年一直在他身邊,照看爺爺的病情,如果李秋詞有什麽問題,魏江北絕對是知情人。


    為什麽上次問他,他什麽都不說?


    李秋詞閉上眼睛前,後背一陣一陣發涼。


    “爸,我聽醫生說,嘉嘉的情況很不好。”


    許唯臣迴到了本家,站在許震的麵前。


    “嗯,他和秋詞再遇見,就難免會想起來。”


    許震並不如何擔心,優哉遊哉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當初就不該讓他去分公司,爸,現在調離還來得及,再做一次手術,興許能徹底忘了。”


    起碼至今為止,李秋詞沒有任何恢複記憶的跡象,說明手術是成功的。


    許震搖搖頭,“讓他接受手術,本就是權宜之計,嘉嘉的身體早就不適合再做一次手術。”


    聞言,許唯臣低下頭,確實,第一次手術的時候,醫生就並不看好。


    許震歎息一聲,“終歸是他自己作的,隨他們去吧,當年的事情,一直在暗查,我始終覺得秋詞是無辜的。”


    許唯臣不完全相信,轉過頭,“這些事情,問李秋詞才是最快的。”


    可是李秋詞術後永久性失憶,當年的真相,永遠塵封在他的腦子裏。


    “事發突然,他當時的情況那麽危急,哪裏有機會問。”


    多耽誤一秒都可能出人命。


    許震拍拍許唯臣的肩膀,“別難過了,都過去那麽多年,早該走出來,拘泥過去,不是你的作風。”


    他略微安慰了幾句,就離開了書房,留許唯臣一個人站在桌前出神。


    他心中始終有怨氣。


    可一切都無法挽迴,根本就無解。


    要是許嘉弈恢複了記憶,怕是又有的鬧。


    好不容易安生了幾年,日子又要不平靜了。


    許唯臣皺著眉,離開了本家。


    夜半,兩家人都過得不太好。


    李秋詞被一陣騷亂吵醒,他一睜眼,就看見許嘉弈跌跌撞撞地往衛生間跑。


    嘟嘟著急地跟在他身後,伸著小爪子撓門。


    李秋詞怕它吵著許嘉弈,連忙把它抱起來,“噓”


    嘟嘟低聲嗚咽著,看著衛生間的門。


    許嘉弈趴在洗手台上,吐得一塌糊塗。


    他晚上本來就沒吃東西,又打了兩針,反胃惡心,吐得全是胃液和膽汁。


    嘴巴裏酸澀辛苦,頭疼也沒有緩解。


    他捧著水洗臉,漱口,又吐了。


    許嘉弈閉著眼睛,努力忍耐,最後捂著頭,跪倒在地。


    腦子裏不停地閃過一些片段。


    他拉著李秋詞上車,暴雨衝刷著擋風玻璃,幾乎看不清前路。


    耳邊響起模糊的爭吵聲,哭鬧聲。


    他看見他拉著李秋詞,在暴雨裏狂奔,又被李秋詞推到在地,狠狠打了一拳。


    “為什麽要跑!每次都一聲不響地離開我!”


    “你根本不相信我,我為什麽要留在你身邊?!”


    畫麵十分陌生,又非常熟悉地帶起他渾身的恐懼。


    許嘉弈攥緊了頭發,腦子裏滿是混亂的記憶。


    這到底是怎麽了?


    “許嘉弈!”


    “鬆口!”


    耳邊傳來模糊的聲音,他分不清是迴憶還是現實,他隻想緊緊抓住點什麽。


    “鬆口!”


    臉頰陡然火辣辣地疼,許嘉弈猛然迴神,睜開滿是血絲的雙眼,入目即是李秋詞驚慌的臉。


    他低垂視線,才發現,他的手腕已經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所幸沒有咬到動脈,暗色的血滴落在地,看得許嘉弈眼暈。


    李秋詞攬著他的肩膀,讓他能更好地靠在他身上,很熟練地取出紗布和止血藥,給他包紮。


    許嘉弈的體溫很低,冰得李秋詞直打哆嗦。


    嘟嘟在門外嗚咽,李秋詞安撫完這個,還要安撫那個。


    他費勁地把許嘉弈抱到床上,被他抓著手腕,不讓走開。


    “秋詞......”


    “嗯。”


    “不可以走。”


    “嗯,不走。”


    這一次過後,許嘉弈終於脫離了疼痛,自主入睡。


    李秋詞捏著他的手,檢查包紮情況,捏了捏他柔韌的手心。


    一看就是從小養尊處優,沒有受過一丁點兒苦的手。


    李秋詞看看時間,已經四點半了,明天是鐵定上不了班的了。


    他提前設置了消息定時,準備好請假手續,才重新上床,抱著昏迷之中的許嘉弈。


    他身上散發著濃鬱的西瓜香,在李秋詞鼻子裏,隻剩恰到好處的淡香。


    總能讓人迴想到一望無際的稻田,想到烈日炎炎下,清澈涼爽的井水,裏麵會冰著滾圓的西瓜。


    李秋詞恍惚地看著天花板,手裏無意識地繞著許嘉弈的長發。


    柔順的長發在指縫間穿梭,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熟練的動作。


    想起嘟嘟初見許嘉弈就那麽熱情的樣子。


    想起嘟嘟說抓走他的人,是熟人。


    李秋詞心亂如麻,他絕對忘記了很多事情。


    而這一切,都和許嘉弈有關。


    許嘉弈的頭疼,可能也是和失去記憶有關。


    他們可能相知甚久,又在彼此遺忘的日子裏,孤身度過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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