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燭火被清冷的夜風吹的搖曳不止,門扉轉眼被合上。


    高城邁著步子一步一步走到屋內正中央,他先是歎了口氣,旋即蹲著身子將蒲團扯到身下跪下去。


    正前方地香案上擺放著貢品,包子、紅燒肉、些許果品,他取過案上地長香放到燭火上頭點燃,等煙飄起後才用雙手莊重地奉舉過頭頂。中文網


    他垂著頭,片刻後抬起來注視著香案上擺放的一牌靈位。


    他注視了許久,突然咧嘴笑了笑,說:「飯食都是今夜新做地,熱乎地很,您趁熱吃……」


    他說到這頓住話,強行扯開地笑意裏逃出藏匿的嗚咽,他哽咽地說:「這些……以前在大街上可吃不到,您到死都在受苦,而我卻活著享福,對不住了……師父……」


    牌位前的燭火迴歸平靜,飄渺的煙霧繚繞而上,淅淅瀝瀝的雨點拍打著瓦片發出啪嗒脆響。


    寧靜的雨夜裏,少女委屈地流著眼淚,直到被那股子蒸騰的熱氣驚醒,才稍稍停斷片刻。


    她嗅著鼻子抬起頭,從朦朧的淚眼裏看到元吉蹲在她的身前,手中端著一碟精致的盤子,其中盛放著滿滿的紅燒肉。


    元吉將碟子湊近幾分,說:「吃吧。」


    少女聞言怔了怔,她像是傻愣住了半晌沒有動靜。


    元吉就這樣注視著她,隨即從盤中拿出一塊肉遞到她的唇邊,說:「不想吃嗎?」


    少女低頭看了看唇邊熱氣騰騰的紅燒肉,旋即抬頭看著元吉,下一刻她突然猛地探手抓過紅燒肉,一邊哭著一邊從碟中抓出更多紅燒肉往嘴裏塞,直到滿嘴都是再也塞不下,她才堪堪停下手。


    元吉摸著她的小腦袋,什麽也沒說,隻是注視著她不斷咀嚼的模樣。


    那淚珠淌下,啪嗒一聲落在地上,亦如內院跪坐的高城下巴上滾落的眼淚。


    他望著靈位輕聲哽咽地說:「師父,真相不日大白,您在天上看著,弟子一定為您的聲譽討一個公道。」


    青煙飄渺,晃過靈位漸漸顯現出那鋒銳如劍的字跡。


    急雨劍。


    武峰。


    「橫天那檔子事都是猴年馬月的老黃曆了。」被押解迴盤州的記賬先生麵泛悲色,他雙手攏袖謙卑地彎著腰,「我等都是勞苦心慈的商賈,大人可不能拿我們盤州商賈與那天貪做比較,做不得呀。」


    劉朔雲邁步渡了幾步,他的麵色深沉,從眉宇間透出的肅穆叫人不寒而栗。


    「顧再青還活著的時候,這盤州就是他的銀房私庫。」他背手轉過來瞪著記賬先生,「你倒是跟我喊起冤了,那你倒是說說這些潮米黴麵是怎麽迴事?若是沒有當家掌櫃的準允,誰敢這麽幹?說呀,你倒是說給本尉史聽聽!」


    愈發威嚴的氣勢壓迫猶如兵臨城下,劉朔雲多年與邊塞甲士相處,那骨子裏的書生氣不乏多了幾分殺伐氣,叫記賬先生嚇地睜大眼向後退了半步。


    「大、大人,這確實是冤枉呀。」記賬先生咽了口唾沫,「顧再青是天貪,那是盛崇年間的賊子,斂財萬金致使餓殍千裏,那可是大惡人。我等為商賈,就是借我等幾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拿邊塞軍爺的性命開玩笑。滿紅關為鄭國邊塞重地,若是甲士傷及毫毛,我等皆痛心萬分,怎敢拿這等汙穢物去給軍爺們做軍糧。大人明察秋毫,可不能冤枉我等。」


    記賬先生倔強地偏頭嘟囔,但目光卻不敢與劉朔雲對視,可劉朔雲已然逼近幾步。


    「這賬本上寫的清清楚楚,新季擔穀,數量清晰,出倉地寫的明明白白。而今夏季天熱,煙州、門州等地災情嚴峻。可你這裏是盤州,糧食豐收多過其他州郡,而我等截獲的軍糧卻是潮米黴麵!」劉朔雲居高


    俯視,眼神陰狠地瞪人,「物證在此,你還跟我空口白牙喊冤?好!那我今日便做那無良官,宰了你搓搓這盤州商賈的銳氣,左右!」


    一旁嚴陣以待的甲士登時齊喝一聲:「在!」


    「就地正法!」劉朔雲大手一揮,「拖下去,斬!」


    「喏!」


    兩名甲士上前架起記賬先生的胳膊就往外拖,記賬先生被倒拖著瞪大眼珠子呐喊起來!


    「大人且慢,冤枉,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大人且慢呀!」記賬先生眼淚都被嚇出來了,他破音嚎啕著,「我說!我說!這齷齪事背後另有主謀,大人!!!」


    「慢!」劉朔雲抬手製止,「說。」


    「放開我!」記賬先生掙脫著匍匐在地,旋即跪爬著衝到劉朔雲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此事、此事乃是大掌櫃蔣年華一手操辦,書信皆在小的家中暗格之中,小的可立馬取來交於大人。」


    「蔣年華?」劉朔雲眉頭微蹙,「一介商賈,為何要以次充好,潮米黴麵過不了邊塞軍防,貨車一到紅山馬道就會被查封,這般作為豈不是自尋死路?你還敢說謊,拖下去!」


    兩名甲士聞聲立馬上去拖拽,可記賬先生嚇地一把抱住劉朔雲的腿不放,他尖聲嚎啕:「大人且慢!小的收到大掌櫃於崇都送來的書信,其中並有廷尉右監批文與崇都聖上批閱的通關文牒,大人明我意,且慢殺我,且慢呀!」


    「當朝通關文牒?!」劉朔雲眸子一厲,他厲聲逼問,「聖上慧眼明察,怎會批閱如此公文?你胡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謊話都能滿嘴連篇,我不殺你,天地難同!」


    「小的若是信口胡謅,大人可殺我!!!」記賬先生仰視著劉朔雲張嘴大喊,「大人可去取來書信與通關文牒一應查閱,小的絕無半句虛言!」


    「去!」劉朔雲瞪著人擺手,「快!」


    甲士拽住記賬先生衝出去,劉朔雲頓時眉頭越蹙越緊,步子也邁的愈發疾快地渡著。


    不一會兒,甲士帶著記賬先生返迴,等將搜查來的書信交遞給劉朔雲一看,劉朔雲起伏粗重的胸腔陡然一停。他盯著那通關文牒上大大的璽印,整個人向後連退了幾步,直到一手扶住桌案才穩住身形。


    「這是聖上的批文。」劉朔雲百思不得其解,「怎會如此?陛下這是何意?」


    「書信與通關文牒皆是大掌櫃送來的,而且隨行信使也在府中小住、他人還在,尚未離開。」記賬先生心驚膽戰地提醒,「大人可喚他來,一驗便知。」


    劉朔雲緩緩坐下,他的麵色已然白如蒼紙,但為求證真偽,他還是擺手命人去了。


    甲士去而複返,將人帶到時,一名甲士上前抱拳,說:「大人,我等前去拿人,發現這人在收拾細軟準備出城,被我們逮個正著。」


    劉朔雲抬眸一看,可這一看,他的眸裏莫名起了些許變化。


    「我似乎見過你。」劉朔雲似捕捉到一絲模糊的記憶,他上前湊近盯著人,「把頭抬起來。」


    這人本來頭垂的就低,聞言之後頭又低了幾分。


    一名甲士捏著他的下巴將頭強行抬起來,劉朔雲仔仔細細地盯著這人的麵容,眼睛逐步睜大。


    「我見過你。」劉朔雲似在確認,「你曾在煙州牧府內出入,就跟在廷尉右監身邊,你是誰?從實招來!」


    那仆役打扮的人被捏著下巴轉不了頭,他眼珠一轉,說:「在下不曾去過煙州,大人許是認錯人了。」


    「不對!」劉朔雲從愈發清晰的記憶裏認出了人,「陳金裘歸都那日你就跟在後頭的車隊裏。我見過你,你當時就在後頭靈車旁,說!你是誰?!若敢虛瞞,律法伺候!」


    甲士默契地用拇


    指一推刀柄,哢嚓一聲銳響,那仆役頓時嚇地雙腿一軟,張嘴就嚎了出來:「小的說,小的名叫厚德,是廷尉左監陳平岡的貼身仆役!」


    「陳平岡早就死了,這聖上的通關文牒。」劉朔雲舉著手中的通關文牒,「為何由你區區這等仆役來送?!」


    厚德嚇地言語失措,半晌支吾地說:「此、此事乃是……」


    「再敢虛言!」劉朔雲威逼恐嚇,「立斬不赦!」


    「小的說!」厚德當即跪下去,「小的是奉上頭命令攜書信來此,命小人來此的是我家三爺,陳金裘。」


    「嗬嗬嗬,欺瞞之言!」劉朔雲先笑後咆,「陳金裘是廷尉右監,他派你送這通關文牒,可送去滿紅關的軍糧卻是潮米黴麵!若是東窗事發,聖上怪罪,陳家必然九族皆滅!陳金裘腦袋被驢踢了才會幹這等蠢事,你還不從實招來?!」


    厚德支支吾吾,目光左右躲閃間說:「那是這些商賈妄圖吞利,以次充好,大人還請明察!」


    「你含血噴人!!!」記賬先生陡然發作,「明明是你攜此信來此與我等通傳,以黴物填充穀物,可從中賺取暴利!大人,小人還有證詞!」


    劉朔雲側眸嚴聲,說:「講!」


    「他!」記賬先生挺直腰杆指著厚德,「前些日飲酒,這小子吃醉酒吐了真言,他說自個兒跟了明主子,背地裏痛罵陳平岡是廢物,說自己的主子如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還許諾我等跟著他絕不會吃虧。好呀,這會兒倒往我們身上潑髒水,我呸!」


    記賬先生衝厚德吐了口唾沫,氣的連連粗喘。


    「大人物?厚德,你倒是說說,你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子是誰。」劉朔雲逮住漏洞追問,「說!」


    厚德額頭流汗,掙紮猶豫支吾著:「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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