懼怕令小男孩膽戰心驚的拿起了劍,他幾近無聲地啞著嗓子說:「鹿先生。」


    「從今日起,我傳你七絕劍,七絕便是絕斷人間所有情恨。」鹿不品來迴渡步,「元吉,記住,往後你的一生要學會絕情絕義,而你就是一柄劍,隻為殺人而活的劍!」


    元吉睜大雙眼,澀聲問:「殺誰?」


    鹿不品上前搭住他的肩膀,鄭重地說:「誰是小姐的敵人就殺誰。」


    元吉抬起頭,眼裏的害怕已然麻木,他六神無主地問:「小姐是誰?」


    元吉注視著幼年的自己,那張稚嫩的臉龐在陰影裏蒼白而無神,被小手握緊的劍在微微顫栗,寒芒在逐漸溢出死寂的殺意。


    這個瞬間,心頭突然浮起一陣驚恐的涼意,令唿吸哽在喉中積鬱成團。而眼前的景象也在頃刻間猶如潮水倒灌而迴,百草堂內的場景再度浮現而出。


    「元吉,我是開淵穀藥堂長老,四派之中,丹道一門我屬翹楚,旁人無人能及,你可願入我門下?」


    四下弟子環視,齊舟真人注視著跪在地上的元吉。


    元吉昂首,望著齊舟真人的麵容,停頓了半晌,問:「為什麽要收我為徒?」


    齊舟真人歪著腦袋注視他半晌,隨即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前一把拍住他的肩膀,認真地說:「因為你他娘的是個漢子!」


    元吉瞳孔驟縮,長長地深吸著氣。


    「殺!」


    暴喝聲如雷貫耳,眼前的畫麵在變,一場驚雷暴雨陡然曝露而現,雨水沿著臉頰滑向脖頸,元吉盯著身前那二十名黑衣劍客,為首那人握著一柄烏鞘長劍。


    二十個人魚貫而下,長劍兇戾刺來。元吉冷眸凝視,他於暴雨中奔走,七屠所過之處皆是一劍封喉,二十名劍客皆喪命於暴雨之中,而為首的那人則匍匐在地上艱難爬來。


    他舉起血淋淋的手攥緊元吉的褲腿,咬牙澀聲說:「放過……橫天,放過——」


    噌!


    寒芒縱閃而過,江湖名客「急雨劍」就此永絕。


    元吉提著人頭站在鹿不品身前,他單膝跪地,問:「鹿先生,下一步。」


    「清掃外九城小幫小派。」鹿不品端著茶抿了抿,「殺了橫天。」


    元吉起身握緊七屠,轉身朝著屋外的雨夜走去,在渡步間,天空雷濤滾滾,閃爍不斷的雷光照亮了他冰冷的眼眸。


    一劍、一劍,每一劍帶來鮮血和冰冷的暢快。在屠殺裏,元吉感受著對手劇烈的心跳和唿吸,那種近乎催動身體本能的快感令他倍感興奮,被迫的殺戮成了唯一釋放憤怒的豁口。


    源源不斷,滔滔不絕。


    在血泊匯聚成溪的街道上,元吉大口大口的唿吸著,口中焦躁地呢喃著:「下一步、下一步……」


    「師弟……」


    聲音如同從空穀傳來的迴音,元吉倏地迴眸,冰冷的殺意令他的麵容可怖而嚇人,他旋身搜尋著聲源的出處。


    「元吉……」


    又是一聲,腦海突然傳來劇烈的抽搐,元吉抱住頭痛苦地跪在血泊中,七屠落在地上發出陣陣悅耳的脆鳴。


    血泊倒映著他痛苦的神情,他用力的拍打著頭。


    「元吉……」


    再一聲,血泊中伸出一隻手將元吉拽了進去,他仿佛墮入粘稠的血海,於狂暴的汪洋中掙紮求生。中文網


    力氣漸漸逝去,他再也拍打不了水麵,最終任由自己向下沉去,落在了柔軟的溫香軟玉間。


    賭坊外院響徹著叮叮當當的敲打聲,細雨落在屋簷上淅淅瀝瀝墜下,內廳的溫靡泛著芳香。


    「元吉。」那溫潤的素手撫摸著他的側臉,「


    我們迴開淵穀,一輩子都不出來,好不好?」


    元吉眼眸顫栗,他抬起顫抖地手握住江果的手,他喉間滑動,說:「好,一輩子。」


    「你答應我了。」江果握緊他的手,深情地說,「不能反悔。」


    元吉點頭,說:「不反悔。」


    可陰影中突然有聲音傳出來了。


    「你以為你迴到開淵穀就能變成正常人了嗎?」橘色的燭光照亮鹿不品的側臉,「你是死士,為小姐而活的死士。你永遠也做不了正常人。」


    「我不想再殺了。」元吉鼓起勇氣與之對視,「再也不想了。」


    「嗬嗬,不想?那種廝殺在生死之際的刹那快感你肯放棄嗎?你享受那種感覺,每一劍都將命賭上,隻為贏得活下去的權力,這難道不甜美嗎?」鹿不品陰惻惻地盯著他,「你可以欺騙別人,但你騙不了我。你渴望力量,渴望不斷的殺戮,女人和財富都滿足不了你,隻有下一步。」


    元吉鬆開了江果的手,凝著眸子喃喃:「下一步……」可在霎時間裏他突然劇烈搖頭,反駁說,「不,我要和江果迴開淵穀,永遠不出來!」


    「那樂無雙的仇呢?」鹿不品誘引般地說,「她的仇,暮雲的仇。還有你的父親是誰。這些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嗎?」他抬起拇指和食指微微分開,「現在你離真相隻差一點點,隻要你聽從我的命令,下一步,就能真相大白。」


    「母親。」元吉念著陌生的詞,「父親。」


    「你離開就是放棄複仇。曾經愛你的、在意你的人都死了,你以為躲在開淵穀一輩子不出來,你就能和她長相廝守?」鹿不品冷冷指著江果,「別自欺欺人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若是放棄,小姐會恨你一輩子。」


    元吉蹙緊眉頭猶疑不定地說:「小姐。」


    「你本該死在江河裏,是我救了你、養著你,江王妃對你視同己出,甄王的仇是你畢生的使命,你要當懦夫嗎?」鹿不品走出陰影的刹那,燭光頓時被風吹滅,「你要當忘恩負義的野種嗎?」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我會為王妃和王爺報仇,然後……」元吉轉身望著江果,重複著說,「然後我和你就走。」


    「死士沒有情!」鹿不品嚴聲震喝,「你生而就是死士,一輩子都是!」他指著深情脈脈地江果,「她是假的,她喜歡你隻是想要你打破鐵則去救江子墨,她是個***!」


    元吉怒聲反駁:「她不是!」


    「她若不是為什麽處心積慮一直跟著你?」鹿不品冷笑,「你和她都是修士,正道修士一輩子都不能打破鐵則,你年紀輕輕就突破四境,她一定想要得到這樣的力量。等她得到想要的就會毫無顧忌地拋棄你,就像你的父親,你的母親!」


    「你胡說!」元吉厲聲高喊,「她愛我!!!」


    「愛。」鹿不品遊走在他的周圍,「你永遠不會有愛,愛是虛偽的謊言,你唯一能依靠的隻有七屠,隻有不停的殺,才能知道困惑內心的真相。而她。」鹿不品不屑地說,「她使你軟弱,軟弱的人會被拋棄,被小姐拋棄。」


    元吉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驚疑地喃喃:「小姐。」


    「你發過誓的。」鹿不品站在他背後的陰影裏,「你向王妃立下毒誓,你會保護小姐,會為甄氏一族報仇雪恨。」鹿不品隱入黑暗,聲音迴蕩著,「別忘了,下一步……」


    元吉渾身顫抖著,身側傳來陣陣顫栗的劍鳴,雨停了,月光柔和地撒進高窗照亮了房間,令森寒的劍芒溢出純粹的殺意。


    江果不見了,鹿不品不見了,鼻尖彌漫著淡淡的黴味,柴房再次鋪天蓋地的籠罩住了他,那小男孩從角落裏站起來,走到了元吉身前。


    小男孩提起劍,將劍


    柄朝向他,無神地說:「下一步。」


    元吉眼眸由顫栗逐漸轉向穩定,最終轉為冰冷。


    他接過劍,點頭說:「下一步。」


    小老鼠從角落裏爬了出來,它抱著地上的包子微微高舉,天真的大黑眼珠望著元吉毫無懼怕。


    咚。


    柴房的門突然被關上了,黑暗裏那雙冰冷的目光縱過一道寒芒。


    包子濺了血。


    她坐在愛人的身邊陪伴,長指與側臉被煙霧籠罩。


    晨時的清風吹拂進竹屋內,蕩起江果的發絲,掀開那躲藏在煙霧後的惆悵。她側坐在竹榻旁,一手執著煙杆抽著,一手握著元吉的手,日夜不分。


    「你已經幾日這般坐著了,這飯菜……」劉君悅無奈地端起被忘卻一夜的飯菜,「你總不能看他不醒,你就一直不吃吧?」


    「我不餓,謝謝劉姑娘的好意。」江果嘴裏飄著悠緩的煙霧,「你且去吃吧,莫要擔心我。」


    這話語裏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唯獨留給人的隻有憂傷和無助。


    劉君悅欲言又止,隻好鼓著嘴端著飯菜跨出門檻。可剛跨出去,她側頭一看,那紙竹窗前正站著一個人。


    這人一身曼妙紅紗,手臂間搭著白袖,神情專注地透過紙窗向內望著。


    「你躲在這裏看有用嗎?」劉君悅走近順著她的視線撇了一眼,「直接進去不就得了,還怕人把你吃了?」


    「我不能進去。」甄可笑纖長的指虛扶著窗,眼眸猶自注視著昏迷不醒的元吉,「從小到大他都是為了我,從不曾擁有過屬於自己的東西。」那長長的睫毛垂下,「現在他的心愛之人陪伴在他身邊,我……是多餘的。」


    「你也怪怪的。」劉君悅用手肘頂了頂甄可笑的手臂,「甄姑娘,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甄可笑抬眸看了劉君悅一眼,旋即一語不發地沿著長廊向另一側的竹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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