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日古德和迦拿隊長對峙著,他像隻雄鷹護住幼崽般擋在迦拿隊長的身前,嚴聲反駁說:「他是你的向導!」


    「向導我可以再找一個。」迦拿隊長野蠻地推開布日古德,朝著交河快步走去,「現在聽從我的命令讓開,奴隸!」


    帶著威脅的話語令交河微微顫抖,他摸向了空空如也的腰間,無論是劍柄還是彎刀,他都沒有握到,但是他握緊了拳頭。


    「站起來,作為一名驕傲的武士,在這場戰爭之後,我會賜予你真正的名字。」渾厚的聲音催促著交河,「站起來戰鬥,以神聖的塔拉騰之名!」


    交河咬牙撐著沙地,踉蹌著站了起來,幻覺令他將迦拿隊長和其身後的迦拿戰士看做了一個個身披黑甲的甲士,他們都戴著漆黑的麵罩,那雙眼裏是無盡的殺意。


    他咬破了舌尖,以狠厲的目光直視。


    兇手!


    「我們在大漠不會用武器對向一個有尊嚴但沒有武器的敵人。」布日古德移動步伐跟緊迦拿隊長,「他曾經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勇士,給予憐憫才是一名武士才會做的正確選擇——」


    「戰士用劍贏得尊重,遠在海峽之外我們征服了無數個國家,放棄劍跪下的就是奴隸。」迦拿隊長打斷他,隨即一把攥住交河的頭發,同時將劍橫在其喉嚨之間,「奴隸沒有尊嚴,你沒有,他也沒有。生病的奴隸會被殺死,無論男人、女人,你以為我們會留下他浪費寶貴的水和時間嗎?!」


    布日古德衝上去按緊迦拿隊長的手腕,他緊張且急快地說:「他會好起來,我向你保證!」


    迦拿戰士們因為爭執而圍攏過來,他們齊齊注視著迦拿隊長,目光皆是疑惑。


    受到匯聚而來的審視目光,迦拿隊長頓覺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他為了展示威嚴一拳打在布日古德肚子上,布日古德頓時彎身跪伏在沙地裏。等他強撐著抬頭,迦拿隊長已然極快地用劍尖抵住他的胸腔,且在下一刻,劍鋒陡然推進幾分刺破皮肉,溢出的鮮血登時染紅了衣襟。


    迦拿隊長狠聲說:「我警告你,奴隸武士。違背命令的後果就是死,不要以為我現在需要你就可以公然反抗!我會殺死你,還有他!然後去大漠王庭殺死你的同胞,你的家人,所有大漠人都將是我們的奴隸。現在我給你最後一次命令,讓開!」


    咆哮聲令風聲加劇,迦拿戰士們的目光炙熱而貪婪,他們捶打胸甲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渴望著令人興奮的鮮血。


    交河昂著腦袋看到從布日古德胸膛順著手臂染紅衣袖的嫣紅,鮮血沿著手背匯聚在指尖,他盯著那滴鮮血,在那股嫣紅裏,倒映出來的卻是那一夜慈愛且悲傷的眼眸。


    凝視著他。


    「過來,我的兒子。」染血的手伸向幼年的交河,「大漠右庭在今夜消失了,但複仇的種子已經深埋在大漠裏。」染血的手攥緊了交河的衣領,「記住族人的死,記住殺死他們的兇手。複仇,用你的一生為族人複仇!戴上他們的麵具,在將來重建大漠右庭,成為比我更優秀的……」


    不舍的遺言被無情的嗚咽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染血的手摔在沙土裏。淩冽的北風唿嘯而過,哀嚎聲迴蕩在漫天的星空遠方。


    稚嫩且嘹亮的哀嚎聲在烈火和北風中響起,那少年仰頭朝夜空咆哮,冷汗從脊背上滑落,風令他打起了擺子,視線從深藏的迴憶裏飛速收縮。


    交河看清了眼前,也看清了那突如其來的一幕。


    嗡!


    橫照著眼眸的寒芒消失了,交河驚疑地怔怔望著,就見那柄短劍突然被一雙大手攥的緊緊的,猶如父親在死前攥住他的衣領!


    「那可以從我開始。」布日古德無畏地迎視迦拿隊長,雙手穩穩地攥住鋒利的劍刃


    ,「你可以在神明的土地裏殺死我和他。但當沙暴來臨的那一刻,你們全部都會被吞沒。陰險的殺手要做出決定很簡單,隻需要輕輕揮動武器,煩惱就會消失。但殺手是孤身一人,而你的身後卻有數不盡的戰士,他們的命運就在你的手中,你需要我,而我不允許你殺死他!」


    指間溢出的血珠滴落在沙地裏,染紅了沙,也令交河的眼眸逐漸睜大。


    迦拿隊長沉聲說:「你在威脅我!」


    布日古德認真地注視他,說:「我在提一個意見。」


    微弱的理智維持著,但暴怒已然令迦拿隊長加重了殺心,他勉強地從齒間溢出陰沉的話語:「就算我不殺他,他也會死在路上,他撐不了幾天!」


    「給我一把武器,作為我為你領路的獎賞。我會在接下來的路途中負責他的生命。」布日古德肅穆地挺起胸膛,「你們有上萬人,我們就算逃跑也逃不出你們的追殺,就當做憐憫吧,如果他失去生存的意誌,我會用武器結束他的生命,迴歸塔拉騰的懷抱。」


    迦拿隊長額間的青筋緊繃著,正如布日古德所說,他可以輕易決定奴隸的命運。但揮動武器挽迴威嚴,便會失去向導。之後他隻能返迴右庭遺址,而他的主人,從不給予無用的戰士憐憫。


    在憤怒和恐懼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迦拿隊長收迴了短劍插入鞘中,旋即他沉顎陰聲說:「唯一一次。」


    迦拿戰士們都大感失落,但他們不敢公然反抗迦拿隊長的決定。片刻後,一名迦拿戰士不情不願地將一柄收做戰利品的彎刀,扔在布日古德身前的沙地裏。


    布日古德將彎刀係在腰間,然後轉向交河,說:「走吧。」


    交河看著他,虛弱的身軀隨著粗重的唿吸起伏。他一語不發地強撐著繼續向前走,但一股陡然襲來的冷意令他強撐起的力量盡數散去,身子也向前撲去。


    在交河傾倒的刹那,一隻強壯的手臂突然探出,環住了他脖頸,旋即將人拉入懷中。.z.br>


    交河側頭上仰望去,就見布日古德正蹙緊眉頭凝視著他。


    布日古德的麵容很嚴肅,可在片刻之後,他突然露出苦惱地表情,說:「你們鄭國人都這麽逞強嗎?走不動路你可以告訴我。」他咧嘴微笑,「我背你。」


    交河一怔,他正要說些什麽,可布日古德突然將他背了起來。布日古德很強壯,那雙手臂環住交河的大腿,隨即扭頭朝交河說:「抱緊我的肩膀。」


    交河愣了愣,而布日古德卻已經催促著說:「快點抱緊我,要是摔下去,那個迦拿人肯定又要拿劍殺你。」


    交河迴過神,手慢慢地抬起搭住了布日古德的肩膀,那薄薄的布料裏透出滾燙的熱度,粗糙的皮膚透著暗啞的古銅澤光,淩亂的發裏泛著濃鬱的酥茶香。


    像父親的味道,交河在熟悉的氣味裏放下警惕的心,抱緊了多年來不曾擁有的唯一依靠。


    布日古德提了提人,咧嘴笑時露出一口璀璨的白牙,他扭頭說:「走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在路上告訴我。」


    交河點了頭,布日古德便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著,他的每一腳深深陷入沙地,艱辛的步履令額上的汗緩緩滲出。


    「你應該讓他殺了我。」交河在路途中注視布日古德的側臉,「我是你的敵人。」


    布日古德的右耳戴了一枚圓耳環,在行走間微微晃動,吸引了交河的視線。


    「你是我的敵人。」布日古德額上的汗珠沿著臉頰下淌,「但你不應該死在屠殺,武士應該死於公平的決鬥。」


    「你想親手殺我?」交河覺得腦袋昏沉,不自覺地靠在布日古德的肩上,近乎蚊吟的低語,「蠢笨的大漠人。」


    「這是榮譽。」布日古德拔出深入沙中的腳,他吐出一口熱氣輕笑,「你不會懂的。」


    交河默然地垂眸。


    隊伍重新進發,迦拿隊長在路途中傾聽戰士的匯報,昨夜的沙暴令他們損失了上千名戰士。大多不是被黃沙掩埋直至窒息,就是死於被沙暴席卷上天。


    戰士們沒有抱怨,隻是收拾行裝緊跟隊伍。這一路走了五天,沙暴每一夜都會或遲或早的來,所有人都習慣了這種災害天氣,也愈漸熟練了挖沙坑躲避沙暴的技能。


    交河的高燒遲遲不退,布日古德遵守誓言一路照顧著他,並且還將自己的水分給了交河。


    在第六天的晚上,這一夜沒有沙暴,眾人在沙地裏用枯死的幹草和枝幹燒火取暖,夜風寒冷,交河蹲在篝火前發著顫。


    突然一張寬大且厚實的毛毯蓋在了他的腦袋上,他驚疑地掀開,可卻被一隻大手按住了腦袋。


    「這是從迦拿人那裏拿來的。」布日古德解釋之餘,蹲身坐到沙地上,「你需要取暖,不然你的病不會好。」


    「那你可以用上你的彎刀。」交河不客氣地用毛毯蓋在頭頂,落下的毯沿緊裹著身體,「我們是敵人。」


    「你在提醒我?」布日古德搓著雙手貼近唇邊哈氣,「我們做了很久的敵人,我對你很熟悉。不過最有名的是滿紅關的梁封侯,當然。」他用雙手搓揉著雙肩,望著交河笑說,「你們的甄將軍最有名了。大漠的右庭被他領軍覆滅,他是個強大的對手,但是死的太早了。」


    「甄將軍是最偉大的,他如果沒死。」交河將望著篝火地目光轉向布日古德,「大漠都將被他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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