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祥見柴勝蓬頭垢麵,渾身血跡斑斑,這般趕路恐會嚇到路人,便帶他尋了處水源,簡單梳洗一番,又換了身曾密的衣物,所謂人靠衣裳馬靠鞍,除了行走坐臥間還有些野獸習性外,柴勝終於看上去像個人了。


    眾人都不熟悉此地,隻大概知曉身處京西北路與淮南西路交界位置,柴進稍加思索後,準備將最終目的地放到杭州。之所以選擇杭州,一來此處咽喉吳越,勢雄江海,交通便利;二來民間流傳“蘇湖熟,天下足”,柴進想在杭州尋覓幾家長期合作的糧商;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也是柴進此行的重要目標之一,鹽。眾所周知“煮海之利,兩淮為最”,而且兩淮之地遠離京畿,目前私鹽販子猖獗,剛好是大有可為之際。


    確定好行程,一行人便朝著西南方位趕路,準備到鄂州之後,順江而下,直至杭州。


    沿途上有長鬆林,蔽日深杳冥。下有萬仞壑,含蓄太古冰。軫石崴嵬,草木莽莽,湍流溯波,渺渺無垠。趕路閑暇時,柴進會抽空教柴勝識一些簡單的字,卞祥也會在靜僻無人處傳授其武藝。一來二去,柴勝與柴進、卞祥漸漸熟絡,也未再如初時那般防備拘謹。


    山中不知歲月改,在林中接連行了幾日,方遇見人煙。此地算是一處有著五六百戶居民的村鎮,眾人從東入得村內,尋了處段姓人家,塞了點銀兩給主人,準備休養一日,再趕路。


    初時,這戶人家待柴進等人甚是熱情,噓寒問暖,無微不至。怎料剛過了一晚,態度竟急轉直下,恨不得立馬將柴進諸人趕出村外。


    柴進對此事很是不解,便尋到這戶家主,好奇地問道:“段老,不知我等有何處不妥,惹您不快了?”


    隻見那位本是慈眉善目的老者,聞言後神色不耐地揮手逐客道:“快走快走,別給我家招禍。”話畢,老者麵露焦色,還搖頭歎息了一番。


    柴進見他似有難言之隱,也不再強人所難,準備用過飯之後,便換戶人家借宿。怎料陰溝裏翻船,一行九人吃了摻蒙汗藥的飯食,全部睡死過去。


    原來柴進等人一直走山路,也未曾有機會問路,竟然走偏來到了房州定山堡,錯上加錯的是還投宿到“強人窩”段家莊。莊內段二、段五、段三娘兄妹三人最是刁潑,鄰近村坊無一處不怕他們的。


    加上這裏很少有外人出入,柴進等人剛一進村便被段氏兄妹盯上,視為肥羊,因卞祥、孫安等人膀大腰圓,段氏兄妹覺得點子紮手,用強恐討不了好,這才偷偷在飯食裏下藥迷倒眾人。


    那段老故意冷言冷語想要趕走柴進,是好心想要助他們逃過一劫。之所以不願坦誠相告,因為莊內都是段姓人家,沾親帶故,若打蛇不死,遺禍無窮,老者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膝下兒孫考慮。


    段氏兄妹翻查柴進等人的包裹,收獲頗豐,萬分歡喜。隻是關於如何處理昏睡的九人時,段氏兄妹產生了分歧。


    段二、段五覺得斬草除根,免留後患為妙。段三娘卻瞅著柴進豐神俊朗、細皮嫩肉,起了色心,想要逼著柴進入贅段家。遂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一個借口說服兄長。


    段三娘指著柴進對段二、段五建言道:“這人非富即貴,若是入贅段家,過個三年五載,合兩家為一家,豈不更妙?”


    段二、段五是知道自家妹子的,從小主意正,也信她料理男人的本事,便不再勸阻。除了柴進,其餘八人皆用牛筋綁住手腳,挨個抬往自家倉庫。


    當柴進醒來時,天已昏沉,打量四周發現身處女眷屋內,連忙起身,誰知藥勁未過,差點跌個跟頭。此時柴進哪還不知這是著了別人道了,暗自苦笑,又尋不見眾兄弟身影,正憂思萬分。


    此時門外走進一女子,柴進抬眼望去,隻見這女子生的眼大眉粗,腰肢坌蠢,偏又粉脂鋪麵,釵鐶滿頭。明明虎背熊腰狀似男子,還假裝柔弱扭扭捏捏,果真是醜人多作怪。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柴進強忍惡心,皮笑肉不笑的客氣道:“不知在下哪裏得罪了娘子?”


    段三娘眉飛色舞,自以為風情萬種的調笑道:“還不是怪官人生的太俊俏,偷走了奴家的心。”


    柴進聞言目瞪口呆,原以此女隻是圖財,如今看來還不如那十字坡的孫二娘。腦海中隻要一浮現與此女同床共枕的畫麵,柴進就抑製不住地冷顫,若真如此,還不如將他做成人肉包子得了。


    念及此處,柴進心灰意冷地說道:“事已至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士可殺不可辱。”言辭間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烈。


    段三娘詫異地望了一眼柴進,也收起了假笑,聲音粗曠地說道:“原以為你們這些大官人都好這口,你這廝如此硬氣倒也省的老娘自找不痛快,實話跟你說,老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從不從可由不得你。”話畢,斜眼睥睨著柴進,很有幾分豪氣。


    柴進一言不發,懶得再搭理這女子,看她做何計較。


    段三娘雖吃了個閉門羹,但轉眼又生一計。


    第二日清晨,段三娘親自為柴進送來飯食,柴進不疑有他,打開屜籠,卻見案板上擺著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心口一痛,難以置信的衝段三娘問道:“你這是何意?”


    “你一日不從我,我就剁下一根你隨從的手指,慢慢來,老娘等得起。”段三娘目光兇狠地答道。


    柴進聞言心神已亂,一方麵不知是哪位兄弟受此斷指之痛,另外一方麵對不按常理出牌的段三娘感到束手無策。


    段三娘見柴進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頗感自得,大搖大擺地正待出屋時,柴進咬牙說道:“我可以答應你,但必須先放了他們。”


    段三娘冷嗤了一聲,不屑的說道:“等成親之後再說,你若敢生出其他幺蛾子,老娘便送那八人去見閻羅。”


    隔日,段太公來看柴進,也是滿意的不得了,自覺女兒好眼光。當天便領來卦師為柴進、段三娘合八字,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好教兩人安心,早日成婚,免得夜長夢多,徒生變故。


    當柴進見到卦師時,兩人竟異口同聲地說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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