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靳時雨家的時候,才上午九點,謝臻摁了摁門鈴,半天沒有反應。謝臻眉頭一跳,又急促地摁了幾下,他低頭看了看靳時雨家用的防盜門鎖,大腦裏甚至已經閃爍過四五種暴力開門的方式,還沒研究到可行性,門就自己打開了。


    靳時雨一手打著繃帶,一手握著牙刷柄,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然後說道:“催命啊。”


    “怕你出事。”謝臻有些窘迫,正了正神色。


    “那你現在看到了,活得好好的。”靳時雨麵無表情地將牙刷塞進嘴裏,暴力刷牙帶來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裏清晰可聞,謝臻聽著他的話,太陽穴下意識突突跳動了下。


    這迴答可真是……如鯁在喉。


    靳時雨自從那天聽了他說要留下來後,幹什麽事都喜歡嗆人,倒也說不上陰陽怪氣,隻是有些心口不一。謝臻對他這些胡思亂想的產物沒什麽興趣,隻知道他逆著靳時雨的話來便是了,就像眼下靳時雨擺出一副逐客的樣子,估計心裏巴不得他強硬地闖進他家。


    謝臻擺出一副表情舒展開的樣子,沉吟道:“那我先走了,你有事給我發信息。”


    靳時雨:“……”


    隻聽得靳時雨刷牙的聲音停了兩秒,繼而聲音卻越來越大,臉也越來越臭。謝臻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當即轉了話頭:“算了,現在迴去估計隻能直接吃午飯了,我和你一塊吃早飯吧。”


    不等被牙膏沫封印的靳時雨同意,謝臻用手背輕輕推開靳時雨,側身鑽了進去,又熟稔地換了拖鞋。


    靳時雨此刻心裏的鬱氣才散了點,等他刷完牙洗完臉出來,謝臻已經烤了一大盤的麵包片,扔在餐桌上,甚至連草莓醬都沒有。靳時雨看得不由一陣沉默,緩緩開口:“你這是來看望病號的?”


    他的聲音緩而沉,上揚的語調聽著多了幾分不解。


    謝臻嘴裏還叼著一塊麵包片,幹巴巴地嚼了兩下,微亮的眼睛瞟向他:“看望的環節不是已經在剛剛就結束了嗎?”


    靳時雨額上青筋微微凸起,看著桌上幹巴巴的麵包片,整個人都飽了,於是又自己給自己熱了杯牛奶,才在謝臻身邊坐下。


    謝臻坐的位置離他有一臂的距離,他正盯著電視機津津有味地看著,雖然靳時雨不知道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動物世界到底哪裏吸引人,但也還是板著一張臉,聽著裏麵的催眠的解說,喝著助眠的牛奶,大腦罕見地放空了一段時間。


    實話講,靳時雨確實已經很少有過大腦空空、什麽都不去想的時候了。以前常常睡不好,會做噩夢,後來就習慣將精力投入進工作,花費120%的氣力去專注做別的事,靳時雨的精神常年習慣於緊繃和集中,難得的大腦放空確實是這段時間的頭一迴。


    靳時雨恍然意識到這件事後,注意力都被拉迴來些許,他瞟向謝臻,語氣不冷不淡道:“你最近很閑?”


    “是啊,沒有什麽事幹,以前呢,手下帶著一堆法盲,每天都忙的焦頭爛額,東一個電話西一個電話,每天暈頭轉向的都在給人擦屁股,現在是手機半天不會憋出一個響。”謝臻輕輕笑了。


    靳時雨冷嗤笑出聲,嘲道:“你聽上去還很樂在其中。”


    謝臻卻默了幾秒,手掌托著臉靜靜道:“沒有,很痛苦。”


    很痛苦。這三個字出來的時候,靳時雨的手指下意識抽搐彎曲了下,帶著隱約抽筋的疼痛,他才發現是自己握著杯子的勁道有些失衡,他放下杯子,活絡活絡了手指,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道:“你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我在這群人中間待到連我自己都覺得不明不白,又怎麽可能拿出證據讓別人相信我依舊保持著忠誠,而不是變成牆頭草臨陣倒戈。”謝臻手指篤篤敲擊著茶幾,節奏忽慢忽快,他嘴邊扯了個淺笑出來:“能怪誰?怪我自己。”


    靳時雨微微眯起雙眼:“你明明知道去他市是更好的選擇,你還是說要為了我留下來。為什麽?”


    謝臻敲擊茶幾的動作驀然停止。


    謝臻察覺到靳時雨正在緩緩靠近他,他偏過頭時,正好和靠近的靳時雨麵麵相覷。靳時雨伸出手,摁住了他的肩膀,將他半個身子都半推半就地摁在沙發上,炙熱的唿吸清晰可聞。


    “謝臻,我問你,你是以哥哥的身份留在我身邊,還是以謝臻的身份?或者說,你留下來是為了我的私心,還是你自己的私心。”


    已經長長不少的頭發,在幹燥的冬天裏,被摩擦出靜電,沾浮著人的衣物,觸及著沙發,牽引著靳時雨和他貼近的部分。


    好熱的唿吸,整個人都被這股莫名的緊張、壓迫蒸出一層薄薄的細汗。謝臻渾身都有些不自在,他被甚至隻有一隻手的靳時雨罩了個結結實實,在靳時雨身體的陰影下,在直白的逼問下,第一次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謝臻是覺得,如果他們能一直保持這樣,也很好,就像普通的兄弟關係一樣,也很好。


    如果成為愛人,或許也很好。


    謝臻隻是覺得陪著靳時雨就很好,卻拋卻了一個對靳時雨來說最重要的問題。


    橫在過去與現在之間的那道障礙,六七年前就被謝臻強行封鎖起來的稱為愛的荒地,在謝臻如雷貫耳的私心麵前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即便他知道,由他來做靳時雨的伴侶或許稱不上是上上策,但謝臻卻依舊沉默地探出頭去,伸手攬住靳時雨的脖頸,主動地親了上去。


    靳時雨僵住了。


    唇齒纏綿間,謝臻冒了一身的細汗,靳時雨愣著一動不動,連帶著身體都僵硬得要命,隻能由謝臻勉強維持著這個對腹部核心要求頗高的姿勢,用爛到家的吻技去親他。


    他的發絲受靜電所擾,纏繞在靳時雨的衣領、耳畔。


    謝臻偏開一寸,平靜道:“這就是我的私心。”


    靳時雨被謝臻滾燙的唿吸打得有些不知所措,大腦宕機片刻,連反應都比往常慢了很多。


    謝臻的私心是和他接吻、和他擁抱,甚至……甚至是上床。靳時雨想到這裏,喉結不受控地微微滾動了下,眼皮顫動著合上了。


    好硬。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各位……這兩天有考試啊啊啊啊,今天就考試忙著複習,淩晨來更新一下……!果咩納塞各位!


    第65章 愛的第一天


    65


    “為什麽不敢看我?”謝臻盯著靳時雨顫動的睫毛,緊貼著的身體傳遞過來嚇人的燙度。


    謝臻聲音有些低,他去撫摸默不作聲的靳時雨,手指輕輕掠過他脖頸兩下,在那傷痕累累的腺體上停留。


    靳時雨隻覺得鼻前的唿吸都逐漸變得稀薄了起來,唿吸越來越沉重,謝臻說一個字,做一個動作,所帶來的存在感都強得要命,像是充斥在四麵八方的一把小鉤。


    “沒有不敢。”靳時雨睜開眼,平穩了下氣息,安靜地迴視他,他這個時候才輕輕又嗯了一聲,繼續問道:“然後?”


    謝臻被問得一愣:“什麽。”


    靳時雨臉上的表情很正常,平靜如水,看上去幾乎沒有任何波瀾,他那張輪廓分明、極具英氣的臉,在麵無表情的時候格外具備壓迫性,可他現在的表情卻不像是方才的那種逼問,而是一種平靜的反問。


    “我說,這是你給我的理由,緊接著又怎麽樣?”靳時雨話語頓頓,露出個意味不明的輕笑出來,繼續補充道:“或許我可以理解為,你在說你愛我。”


    靳時雨故作鎮定,可問出來的時候卻又忐忑不安,他承認自己沒有出息,承認自己永遠無法拒絕謝臻,承認自己就算在同一麵牆上撞千百萬遍,也還是控製不住繼續靠近它。靳時雨的感情是不受控的,可他特別清醒,清醒到扒不出謝臻任何一丁點愛的跡象。


    大概是因為愛這個字對於謝臻來說難以直白袒露出來,謝臻隻是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像是默認了。


    “你的愛太突然了,哥。”靳時雨再次衝謝臻露出了一個恰當好處的笑,他微微直起身來,押著謝臻肩膀的手抬起掐了掐他的後頸。


    靳時雨偶爾會覺得自己賤,一邊渴求謝臻對他傾注更多的情感,卻又一邊無法說服自己他真的愛他。


    可這也不僅是靳時雨一個人的患得患失,謝臻同樣也在模糊的情感邊界、匱乏的表達能力中反複跳躍。


    靳時雨又拉開了些許與謝臻的距離,他緩緩起身,帶著喝幹淨的杯子往廚房走,聲音不大不小:“你什麽都沒有和我解釋過,卻在麵對一個客觀意義上被你丟下無數迴的我時,選擇用最蒼白最無力的東西來說服我。”


    “雖然濃情蜜意的時候,甩出來多少證據都沒有幾個空頭的哄騙話術來得有用,但在這種時候,和我解釋比一句單純的愛要更有說服力。”靳時雨將空了的杯子放在水龍頭下,擰開水龍頭,任由它灌滿杯子再不停溢出衝洗著,他懶洋洋地轉過身來,靠著水池:“或者說,你剛剛是覺得我們隻是在調情嗎?”


    “倒也不是不可以,我願意和你調上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的情,比剛才、比以前更甚,但是不要拿愛這個字來做理由。”


    靳時雨話語一落,抬手關閉了水龍頭,水流的聲音戛然而止,隻剩下幾聲水滴緩慢滴落在杯子裏的聲音。


    “如果非要用這個字眼,那麽就讓我看見。”


    “看見你的愛。”


    謝臻在鶴市沒有幾個朋友,曾經交換過聯係方式的朋友也隨著他頻繁更換手機號碼而找不到了。陳虎是他出獄後認識的朋友,性子豪爽,和他也算投緣,但卻不住在鶴市,也沒有辦法叫出來談談心。


    謝臻在聯係人裏東翻西翻很多遍,卻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聯係的人,他嘴邊咬著煙,愁緒像煙霧,不知不覺就飄了一大片地方。謝臻最後找了紀星,他們倆說不上很熟,但勝在不熟,他打一眼,就能看出來紀星和自己是同一類人。


    可真要下個定義,卻又不知道該是哪一類人。紀星也沒有幾個要好的朋友,都是泛泛之交,太熟的人無法一吐為快,不熟的人又無法托付一定的信任,這樣半熟不生的狀態最好。


    自從被靳寒委派了安排靳時雨生活的任務後,紀星相較於之前要閑下來不少。暫時擺脫了那種一天二十四小時裏二十五小時都位於高壓的狀態,紀星從人人敬畏的紀秘書變成了個照顧少爺生活起居的“管家”,他倒也樂在其中。畢竟活少錢多的工作,人人都願意幹。


    紀星到了之後,便端坐著百無聊賴地看著謝臻,看著謝臻發呆,他忍耐了兩分鍾,最後還是忍不住微笑道:“靳時雨給你甩了臉色?”


    彼時,謝臻的表情才隱約有了鬆動,他詫異看了眼紀星:“不是。”


    “那麽請問叫我來這裏一趟的理由是什麽呢。”紀星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有些事情,想找人聊一聊,可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滾了一遭,就覺得沒有什麽必要再說了。”謝臻低聲一笑。


    紀星覺得有些無趣,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眉毛不抬,撐著臉道:“那就是不想說了,我還以為這一次我能多比靳寒知道點兒什麽。”


    謝臻手指夾著煙,動作凝滯片刻,又輕輕磕了磕煙灰,靜靜地看了紀星一眼,眼神的意味不明而喻。知道,知道什麽?


    他這宛若變臉般的表情,引得紀星發笑,他似乎心情不錯,像是突然來了興趣,陡然靠近謝臻,一張溫和明媚的臉突然拉進,謝臻眼皮微微一跳。紀星在他耳邊細語,放低放緩了聲音:“兩個月前,靳時雨來找過靳寒,他問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紀星說到這裏,又緩緩收了話音,他眼睛裏噙著笑意。謝臻探究地看向他,沉吟片刻:“條件。”


    “謝先生,我這個人很世俗的,那天我看到靳時雨家裏掛著的那副畫不錯,我告訴你我知道的東西,你幫我討來,怎麽樣?”向來展露著沉穩、冷靜,幾乎想在靳寒麵前展現出完全的一絲不苟的人,此刻卻露出了丁點兒屬於這個年紀的……狡黠。


    謝臻撚滅了煙頭,也不看他,隻是隨意地將垃圾扔進垃圾桶中,順口迴答道:“好啊。”


    紀星這才繼續道:“他問靳寒,他以前是不是特別喜歡你。”


    他那副賣關子的模樣又一次消失、蕩然無存了,紀星端著水杯,不緊不慢地喝下一口水,悠悠說道:“謝先生很奇怪吧?怎麽會對著靳寒那種人問出這個問題,而事實上確實是他不記得自己過去是否真的喜歡過你。你覺得呢?”


    謝臻不答,紀星又繼續補充說著:“情況我大概也了解一些,當時靳寒他爸,哦,也就是靳時雨他爸,說是靳時雨應激反應太嚴重了,後來用了電擊治療,可能有一部分的記憶扭曲或者缺失了吧。不過照著電視劇的演法,通常被篡改、被遺忘的東西,大概是最痛苦的東西?他居然什麽都沒忘,就是忘記自己喜歡你。”


    “喜歡對於他來說是什麽很痛苦的記憶嗎?”


    紀星說完,拋出這個問題,將謝臻釘牢在地。謝臻一時失語,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他手指摩挲著玻璃水杯,垂下眼,靜靜地思考著過去,他輕輕啊了一聲:“大概是的。”


    “是痛苦的。”謝臻又默默喃喃自語重複了一遍。


    屋內突然靜得有些可怕,謝臻披著頭發,垂下來的碎發遮擋著兩頰,發尾亂糟糟地躺在謝臻的灰色帽衫衛衣裏,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是結了一層霜。紀星懶洋洋地單挑起一側的眉毛,突然間,聽著謝臻張了口。


    “從他十六歲開始,我就已經知道他喜歡我了。但是我不喜歡他,不僅不喜歡他,也不能喜歡他,小謝和我一樣都姓謝,他對我父母沒有感情,他不認我父母做父母,從他真正有意識開始,他就沒有叫過他們一聲爸爸、媽媽。”謝臻說到這裏突然笑了笑,像是想起什麽有趣的畫麵,他望向紀星,繼續道:“我後來拒絕他,很多次,雖然從來沒有真正狠下心來過。他跟我說過幾次不想做我弟弟這樣的話,但我還是每次都不厭其煩地說我是他哥這四個字。有一次小謝跟我說,他沒有爸也沒有媽,他謝時雨的謝,是我謝臻的謝,他說他是跟哥姓。”


    “可惜我不要他,不管他在我麵前哭,還是在我麵前倔著低頭一聲不吭,不管是我要打還是罵,他都一副死也不改的樣子。小謝說這輩子就認定我謝臻一個,不認錯,不肯改,他說喜歡我這件事兒改不了。”


    謝臻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啞,像是被剛剛抽進去的尼古丁熏到了,可紀星卻能聽出來,在他帶著丁點兒笑意的聲音裏,藏著來自幾年前的潮濕,應該是眼淚作祟。


    “以前的時候,他還沒有那麽猖狂,被我拒絕一次後,就會萎靡、小心翼翼很久。直到七年前我受傷後一蹶不振,他才變得格外猖狂起來。那天我喝多了,我躲在酒吧的廁所隔間裏,崩潰地想要嚎啕大哭一場,可哭沒有一點用,誰知道小謝找過來了。後來我被他抱著,他不叫我哥,叫我謝臻,問我是不是很疼,然後他是把我抱迴去的,我當時看著他那張側臉,整個人被他兩隻手臂兜著,他那個表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他以為我睡過去了,可我聽見了,他跟我說”


    “謝臻,再也不會痛了。”


    謝臻絮絮叨叨的,邊說邊笑,聽得紀星眼前一黑,麵上維持著沉靜,難以想象靳時雨那個王八羔子可惡的性格,以前竟然是這樣的。紀星聽得有些頭大,貼心地抽了張餐巾紙遞給謝臻,謝臻沒接,放空了視線。


    “從那天之後,小謝才說,哥,我這輩子就認準你一個。我也不得不承認,在我的低穀時期,小謝的存在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父母不讚同我做警察,很多人都不讚同,有些瞬間,就連我自己都恍惚我這條路是不是真的選對了,把好朋友帶上這條路,然後毀掉了他的雙腿,這路真的對嗎?就連我自己都在懷疑我自己的時候,謝時雨比我更信任我自己。”


    “實話說,我是喜歡他的。我沒法拒絕他,或者說,那顆他十六歲就埋在我心裏的種子很早就已經發芽了。十一月十七號,小謝的生日,可能也不是他的生日,是孤兒院登記的日子。那一天謝時雨十八歲,我和他做了,我主動的。從那天之後,我們就在一起了,隱藏在同一個屋簷下,隱藏在同一對父母下。我媽身體不好,醫生說剩不了幾年,完全憑著一堆藥罐吊著,有一天他把我抱著抵在洗手台上,我們在接吻,甚至已經在脫衣服了,被我媽看見了。”


    謝臻說到這裏有些說不下去,原本穩定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幾乎是掩蓋不住的。謝臻沉唿出兩口氣,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平緩了很久,聲音沙啞。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小謝是故意讓她看見的,他甚至在我媽質問他的時候,平靜又詭異地向她重複我們做過的事,硬生生用幾句蒼白的話,把我媽帶到死亡邊緣。然後我媽死了,在她知道自己的養子上了她親生兒子之後不久。我父親說謝時雨是蓄意報複,是惡意謀殺,他說就連謝時雨的感情都是假的,是他從一開始就準備好報複的手段和工具。小謝從上初中開始,從他十三歲開始,就在跟蹤尾隨我,他的衣櫃裏裝的全都是偷拍的我的照片。我問他是不是故意讓我媽撞破的,他說是,我問他是不是恨過我,他也說是,我問他恨不恨我父母,他更是一一應下。”


    “當時我不知道我父親對他做的一切,我隻知道我媽臨死之前反反複複地對著我說不要是謝時雨,我隻知道我媽就那麽死在我眼前。於是我怒不可遏地說,我後悔撿了他這隻亂咬的流浪狗,應該讓他在街邊自生自滅。可我又後悔我說了這句話。”


    “他不是我後悔撿到的‘流浪狗’,他是我人生中做出的第一個最重要的選擇,是我生命裏出現的最大的饋贈。”


    謝臻長舒出一口氣,壓抑的胸口得到了些許的緩釋,他睜開眼,虛虛望向自己的指尖,那裏似乎還有靳時雨發尾的觸感。


    靳時雨說得都是對的,對於無法擁有上帝視角的他來說,謝臻的愛,很透明、很微不足道、很突然。


    沒人會在意謝臻壓在心底藏了多久,抗拒承認了多久,克製隱忍了多久。他們隻會在意謝臻表現出來的有多少,表現出來的時間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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